赵明闻于是不再多说什么,而是又转了话题。 到了第二天清早,两方便匆忙预备起婚事,梁人一行已经达成了目的,也就不再在这里耽搁,李之同的婚礼也就办的潦草,不过用些红布,点了两对花烛,同僚间庆贺一番也就算完事。 不待挽留,再次日时众人便就要离开。 临走时玉秀解开了一个口袋,里面放着的都是粗制的糖,她把糖散给那些凑近的孩子们,糖的甜蜜使他们的脸上很快浮起梦幻而漂浮的神色。更多的人围过来了,玉秀很快便忙不过来了,侍女们也过来帮忙,她们一把有一把地往外掏着,抛撒到人群中,很快口袋便空了,不满足的孩子们咂着手,不住抖动着空袋子,想要从缝隙中找出些糖粉来。 “告诉你们的父母,”玉秀说道,“不久后会有人到草原来,会用这样的糖来换你们手里的羊毛。” 她强调道:“尤其要过了冬的春羊毛。” 孩子们懵懵懂懂地听着,大人们却是若有所思,他们被车队驱赶着让出了路,便四散着离开,车马载着比来时更重的包袱出发了,赵明闻等人还有事情要做。 李之同既被赵明闻夺了权,又被迫娶了个异族女子,虽然貌美,却也是心生怨气。他本想去其他人嘀咕一番,却又全被躲开。 属官们大多厌恶其为人,先时是不得不捧他,如今没了这层关系,又见李之同招了恶,越发不想沾边。无奈下他便只能把气撒到明珠身上,在颜佳部时还好,自离了那地起,便终日酗酒,时有打骂声传来。起初还有人要劝,却也被他一同打了,见说话没用,也就没人去理,只当做平常。 这日一行人走得晚了些,到了黄昏时才便找了一处地方扎营休息,一路上都急着赶路,众人早没了精神,胡乱吃了些东西,除了留着守夜的人之外,其余的早一头扎进了梦乡。 李之同又喝了酒,他照旧又打骂起明珠来,明珠咬着嘴生受着,一声不吭,除了痛极了的时候,几乎不发任何声响。李之同很快便失去了兴致,蹬脱了鞋子,也不洗漱更衣,便裹到了被子里,不一会便发出来了鼾声。 明珠又躺在地上一会,见他似乎睡熟了,这才费劲地站起身,她痛极了,直不起腰,便用手撑在膝盖上,又等了一会,见李之同仍然没有异动,她便将手伸到了怀里,取出了一枚簪子。这几日她并没有闲着,趁着晚上睡觉的时候,时时刻刻地磨着尖端,现在已经变得格外锋利,足以使人殒命了。 明珠悄悄地往前走了两步,夜晚光线昏暗,她又有夜盲的症状,视野便变得模糊。她又试探着继续走,却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东西,床上的李之同似乎被惊动了,鼾声停了下来,明珠屏住了呼吸,没有什么动静。 似乎是恐惧助长了她的勇气,明珠却不再顾及什么,她快步往前一直来到床前,一咬牙,闭着眼便将簪子的尖端朝下一挥。 李之同方才却已经被惊醒,他没有留意,仍旧睡着,昏沉间似乎听到了什么声响,他神情暴躁地睁开眼去看,却正好望见一道黑影。他匆忙偏头去躲,簪子正好插中了他的右眼,一时鲜血顺着伤口不断涌出,他捂住眼睛不住扭动着,发狠踹到了明珠的腰上。 明珠躲闪不及,倒在了地上,她把簪子攥得很紧,便也把簪子拔了出来。李之同面色痛苦而狰狞,他踉跄着下了床,就要挥拳去打,一面口中念念有词,全是些不堪入耳的粗俗话。明珠心知不好,便又挥动手中的簪子去刺,正好刺中李之同的大腿。 李之同吃痛惨叫,他不敢再在这里多留,便挪着腿往帐外走。然而其余人都听惯了这样从他帐中传来的声音,被吵醒了也不过在心里嘟囔两句,又埋进被子里睡了,一时竟没有人发现异样。 明珠勉强着又站了起来,跟着跑了出去,她的脚在刚才也被划伤,鲜血淋漓,她忍着痛仍旧不敢停,追上了李之同。 李之同跑向的方向却正是赵明闻所在,她却还没有睡,正同撷芳一块立在帐外,穹庐的帘子被打开,明亮的光线便顺着那道口子涌了出来,赵明彰已经拔出了剑,他护在赵明闻的面前,却没有其他的动作。几人俱都沉默不语,冷冷地注视着这个场面。 李之同本想求救,见到几人情状却又不敢。明珠不慎扑到在地上,眼见就要赶不上,抖着手又是一挥,正好钉在李之同的脚踝上,他同样倒在了地上,抱着腿不住地哀嚎。 明珠便骑到他的身上,用身体压住他的动作,又在脖颈和胸口出连续又刺,血液不断地流在地上,染透了明珠的衣服,李之同的动作逐渐减小,很快便只剩下踌躇。 明珠先是看了赵明闻一眼,见她已经进帐中去了,这才彻底昏了过去。恍惚中她只听到有嘈杂的声音想起,本想动一动,却又被人制止,那粗糙的手掌温暖熟悉,却正是明珠的母亲。 “阿娘,”她在梦中唤道,“我疼。”
第26章 赵明闻先瞧了已经昏倒的明珠一眼, 已经有军士被惊动,发现了事情的不同。人声逐渐变大,火光也越来越亮, 正陆续摇曳着向此处而来, 在漆黑一片的深沉夜色里, 几乎刺痛了眼睛。 赵明闻先想要从明珠紧握的手中拿下那枚簪子, 却没有拿动, 又摇一摇, 这才松开了,她站起身, 眼睛却正好同撷芳的视线对上了。 对于这件事情,她并没有瞒着撷芳的意思,这几日又特意调开了其他侍女,便是为了今夜的预备。撷芳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朝赵明闻点了点头, 对于李之同这样无礼冒犯的人, 她心里是没有什么多余的怜悯。 而明珠身上的伤口却还在流血,没有止住,滴滴答答地一直溅在草地上。赵明闻并没有忙着过去, 先握紧簪子又往李之同的尸首上刺了几下,有意让自己的衣裙也沾上血迹,探过鼻息后见他死透了, 这才又去看明珠。 撷芳费劲地挪着腿一齐过来, 帮着她用帕子把明珠的伤口处缠上,血很快就在布料上洇出一道痕迹, 逐渐扩大, 但好在不久后就停止了。 人们越来越近了, 不时有人受到惊扰,睡眼朦胧胡乱披着衣服从帐子里面钻出,被塞上的凉风吹着,缩头缩脑地四处望着。赵明闻先扯了扯衣裳,让它看上去凌乱一些,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里面放了些药,往帕子上倒了一些,看那药水溶进了纹理里,便往鼻子上一捂,刹那间眼泪便控制不住地滴落下来。 她顺势往撷芳身上一靠,撷芳也回搂住她,赵明闻一面死死咬紧牙齿,一面有意颤抖起身体,手上仍旧不忘死死抓住簪子,赵明彰则神情严肃地护在她们的身前,手里的剑已经半出了剑鞘。 崔凭山等人此时也赶到了,尚且不等他惊诧于面前所见的景象,赵明闻便已然垂泪唤道:“崔公!”话尚未说完,已经哽咽难言。 赵明闻显而易见地是受了格外的惊吓,面色发白看不出血色,嘴唇先前被紧紧咬着,已经留下了齿印,眼神虚浮而缥缈,偶尔被惊动时更是仓皇,她的手指正捏着一边衣角,往身上一看,下拜处沾满了已经逐渐发黑的血迹。 赵明闻勉力想要起身,方站直了身子,腿便一软,再次半倒在了地上,崔凭山赶忙去扶她,一面问道:“这……公主啊,这、这是出了什么事啊?” 赵明闻转过脸去,又是泪如雨下,她知道自己不用说这话,便会有人补充,果然,一个作兵卒打扮的人便应声说道:“某在外头巡逻时,忽然听到有些喊叫声,一会便停了,本以为只是李司马……李六郎又作出他日情态,本来没有在意,却不想又听到喊声,却是越发凄厉,又往公主所在去了,便带人过来探查一番,却不想。” “却不想看到这李六郎死在这里,至于旁的——哎,咱们也不知道啊。”他望着几人神色,小心斟酌着词句回答道。 撷芳粉面含怒,斥道:“不知道?好一个不知道!” 她猛然指向李之同的尸首,诘问道:“难道要等到他伤到了公主,你们才肯说一句真话吗!” 崔凭山心觉此中有些古怪,他陪着小心,慢慢说道:“这李六郎平日里也不是什么胆大妄为的人,依臣下之见,恐怕是有些误会,请应娘子稍稍息怒,细细道来,也好让咱们明白是发生了什么。” 他平日里虽都是一个只会舞文弄墨,谈风颂月的文臣,但到底也长了那么些年,初见时虽也同样惊诧,却很快镇定下来。在场的人不多,除了明珠,以外都是赵明闻的人,死人说不了话,明珠是异族更不可信,余下的对错便全由赵明闻添抹,旁人也不能提出什么。 这事情里恐怕不大干净,崔凭山在心里暗暗想到,李之同虽然死了,但若真论起罪来,自己却是少不了一个失察的名头。但李之同到底曾经是自己的上官,倘若一味把罪责推到他的头上,难免叫人心生隔阂,倒不如由公主亲信说出,也好彻底定论。 撷芳冷笑道:“哪里有什么误会,不过是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狂徒,多喝了两杯酒就不知自己是谁了,对着明珠公主喊打喊杀还不够,又忤逆到公主这里来了,欲行不轨之事。”赵明闻应声身子又是一颤,不停拭着眼泪。 崔凭山闻言自然面露惊色,骇然道:“这!” 他叹了口气,见医士被请了过来,便道:“公主方才受了惊吓,更深露重,此处便不要多待了,医士既然已经到了,便请进帐中稍坐,此处自有臣下料理,随行的属官是散漫了些,却绝不是李之同此类的贼人,万望公主宽恕一二。” 赵明闻便泣道:“明闻年幼无知,肯请崔公助我。”说罢便要向崔凭山一拜。 崔凭山赶忙扶住她:“这可怎么使得,公主这是折煞臣下了。” 赵明闻却轻轻拂开了他的手,仍是坚持着一福身,这才要往帐中退去,她又道:“把明珠公主也一并送去吧,李之同那处,她只怕是不愿再见了。” 说罢,见众人都垂首恭敬领命,赵明闻便再次转向崔凭山道:“崔公劳累。” 崔凭山赶忙还礼,赵明闻瞧着他,笑了一笑,这才带着撷芳走了。赵明彰也跟着她,寸步不离的,见两人进去了,就硬邦邦地往暗处一戳,继续守在那儿。 炉子里的火已经半熄了,帐篷里头虽进了些风,却仍然暖和,明珠被安放在床上,老医士已经展开了箱子,正探着脉。 因为是在外头,带的药物其实并不多,也都是些伤创时用得到的药,好在明珠的伤势并不重,突然晕过去也是大喜大悲下情绪波动太大,耗尽了精力的劳累导致的,只略休息几天便能好。但她脚上的伤却意外的严重,动作间又再次伤到了,虽然用了上好的伤药,却仍不能保证是否可以还原如初。 赵明闻点头听了,便叫人送了医士出去,一面又问撷芳道:“她阿娘,就是我带过来的那个女奴,被安排在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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