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芳前几日递来了消息,赵明闻得了便往她这里送来了,也是十拿九稳的,只待筹齐,便能动作了。该备上的钱款也是时候准备上了,只是这商队该如何走,便又是一桩事了,少不得再细细思量。 陈香云忽而又想到一事,她心里想着,也是该养些女医,先时只觉得这些很远,偶尔听了不过叹一句孩子可怜,红颜薄命罢了,如今转而细细考究过去,却才惊觉这事的可怖。 旁的倒不说了,便就是天家,这些长成了的兄弟姊妹里头,母亲还在的不过少数,大多还是养母旁携着,或是只产育了一二人,再未有孕的。然而尽管如此,大多身体却还是不好,仍然常年卧病吃药的。 这件事却也急不得,一则此处非京中,难免不便,二则女医难寻,恐怕得从新找来,便又转出一事,无非是可信不可信的思量,若从根上找去,还得寻了没羁绊的孤儿孤女,方才放心。 方此时,却见人影一动,陈香云抬眼去寻时,正见赵明闻闪了进来,脸被风吹红了,还是一副笑脸。 她不由也笑了,忙去拉赵明闻的手,问道:“怎么这会过来了?” 先时赵明闻却并不在席上,她下午时便同焯夏一道出去巡查了,又带了农人往四面去看,瞧一瞧是否有可用的地。 焯夏催着马小步慢跑着,同赵明闻慢慢说着话:“草原是同你们大梁不一样的。这里雨少,大多也只在夏天过来,冬天要冷的多了,也比你们那里长些,太阳晒得好,所以草也长得好,牛羊吃了也健壮。我们信奉太阳和天,就是这个原因。” 赵明闻点头道:“这里的风雪大,我是知道的,在居留冬日的时候就常常压垮了我院子里的花。只是乘着这两日天气暖和,叫他们试试,不成倒也没事,成了也添些吃食。” 她叹气道:“我的人都不大习惯这里,这两日又病了好多。” 焯夏便笑了:“你们梁人娇弱,真是过惯好日子了。” 赵明闻横瞪了他一眼:“你们?哪里来的你们?我既成了王后,你却不把他们认作草原的子民,这时什么道理?” 焯夏后悔失言,却拉不下脸来道歉,却不想赵明闻竟径直跑远了,跟着一旁的侍女们见状,也纷纷跟了上去。她们身上的衣裳华美,眼光下一照,便显出斑斓的色彩。 簇拥着焯夏的几人都哄笑起来,他们是久跟着焯夏的,从这位狼主弑兄夺位时便认准了他,此时也已近半生了。 焯夏眯着眼睛,望着远去的赵明闻一行,喃喃自语道:“大梁真是个好地方啊。” 喀木也跟着他往那里望,面上神色不显,嘴里却道:“那样的富贵安逸,中原人享受了千百年,也是时候换我们了。” 为着这样的愿景,几人都笑了起来,然而却又很快沉寂下去。 “快了……快了。”其中一人慢慢道。 “梁人的皇帝是一位英雄,他很聪明,但是他也快死了。迟暮的英雄值得尊敬,但英雄的孩子,不过是个瞎了眼的普通人。天下是不会同时存在两个英雄的,等着吧,再等着吧,等到他们内部厮杀起来,才是我们动手的时机。”焯夏神色平静地说道。 又过了一会,一行人重又动身往前。赵明闻的气似乎已经消散了,她兴致勃勃地同那几个老农人说着话,见焯夏过来,方才又想起什么,偏过头去不理会他。 焯夏便笑问她道:“找到你要的地方没有?” 赵明闻不情不愿地指了指,用马鞭在眼前划出了一片区域:“那我要这里给我的人种地。” 她一面又望向那农人:“是吗?” 立着的几人自然忙不迭地点了头,焯夏便可有可无地应了,赵明闻的脸上便亮起了期盼的光辉,一路上满怀期待地描绘着未来的光景。焯夏有意泼她冷水,便道:“这很困难,有人曾经也学着种过,却没有种出来,过了一年扒开土,种子还在里面,只能分给牛羊吃了。” 赵明闻却反倒笑了,便望着焯夏道:“那我们便打个赌?” 焯夏问道:“什么赌?” “便赌我的人种不种得出来。种不出来,我便把嫁妆里最好的绸缎给你,种的出来,你要给我几匹马。”赵明闻回道。 焯夏反倒生了好奇:“你要马做什么?” 赵明闻看了他一眼,奇怪道:“自然是给我的人骑啊。” “我要把他们培养成世上最好的骑兵。”她不无憧憬地说道。 焯夏便哈哈大笑起来:“像我的狼骑一样好吗?” 赵明闻却没有答话,直到走远了,方才低声自语道:“像玄甲军一般。” 她抬起头,又低低重复了一遍:“不,比它更好。” 玄甲军,便是赵盼娣统帅军队的称号,国朝之初,便是靠这支军队,方才守住了北地疆域,甚至一度将魏人驱逐百千里之外,旗帜所在之处,无人胆敢侵犯。
第38章 赵明闻也是一副笑模样, 同陈香云一块挨着塌坐下,一面道:“我才叫着人往外头去回来,见这边快散了, 我便想着来瞧瞧你。方才走得远了, 找了一遍到寻了个好地方, 已经划到咱们这里来了, 过两日叫人挪过去试着种了, 等到秋日再看罢。” 她又朝四周望了一望, 问道:“平安呢?” 陈香云便笑了:“这会子晚了,你哪里能见到。刚刚便被乳母抱了去喂了奶自哄睡下了, 她觉多,捡着中午那阵来才恰好。” 两人自说笑一阵,赵明闻悄悄捏了捏陈香云的手,她便会意, 向邓嬷嬷唤道:“嬷嬷, 你去瞧瞧慧娘那里, 叫她过来我有事交代。平安那里我不放心呢,你便陪她一会瞧瞧睡得可安稳。” 邓嬷嬷便应了一声,便掀帘出去了。 陈香云这时才转向赵明闻, 问道:“你这是做什么鬼鬼祟祟的,倒唬了我一跳,要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倒要收拾你呢。” 赵明闻便道:“是好消息。商队的人半路打发人来送信, 说是边市的事已经定准了,约莫夏秋之交时便能得了。行节的使臣是第一波到的, 旁的大商人听了消息也纠结了车队, 预备着到时候搀上一笔。我阿翁并卫家三叔也送了信过来, 叫先准备着,再没有错的。” 陈香云又一一细问,方才弄明白了,不由抚掌笑道:“果真是好消息,难怪我觉得今日分外爽快呢。” 赵明闻倒转而问道:“方才见你神色不大好,是席上出了什么错漏吗?” 陈香云却没全说出来,只道:“邓嬷嬷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胡话,她人老了,越发爱絮絮叨叨,我且嫌烦呢,倒没什么事情。” 赵明闻也就不提了,两人又接着方才的话来讲。 陈香云先蹙眉愁道:“这事我是弄不明白的,倘叫底下那些人去弄,又怕那些清高文人作甚么姿态,不爱这阿堵之物,反倒亏了咱们。明闻,这事得先有个章程,商量着办,也省的旁人做鬼糊弄着还不知道。” 方此时慧娘也进来了,闻言便笑道:“公主在说什么呢,倒叫我也凑趣听听,帮着做个参谋可好?” 两人闻言都忙叫她坐下,陈香云嗔道:“你在我面前倒装起样子来了,明闻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你个小促狭鬼,竟是捉弄我们来了。” 如此笑闹一阵,赵明闻方才正色道:“若说起这买卖的事情,倒还是次位,我这还有一件情,且要商量来办。” 陈香云凝神细听,便见赵明闻道:“先时我不好插嘴问,崔先生不在,这事情原也归不到我管,可偏今日回来时见有人做些欺上瞒下的事情,这才叫人打听了。可若不打听还好,这一听倒叫我惊起了一身冷汗。” 她望向慧娘道:“慧姑娘,阿姊身边的事竟大半都归到你手中,不知可还记得咱们来草原那几日路上遇了狼群,队里兵士死了多少,伤了多少,又是怎么个办法,什么样的章程?” “那日队中死了四个,还有三个落下残疾的,其余轻伤的也还有,一个是伤口恶化也死了的。只是这里头还有使团的人,去了那里头的,咱们这便是死了两人,有一人残疾,那个伤口恶化去了的的却不是咱们的人。”慧娘便掰着指头慢慢数了出来。 赵明闻便先向陈香云解释道:“既起了心思练兵,便也得叫他们却搏杀见血,其中难免有伤亡的。如若那时再来看,难免手忙脚乱、顾此失彼,一则周全不了这孤儿寡母的,二则难免叫底下人心寒,有人钻了空子,此时定好了规矩,虽麻烦了些,想在前头总没有错的。” 慧娘接着讲道:“这抚恤我却不知道了,只依稀记得是分了几等来的,将官一等,底下士兵一等,又各分了几种,自有论处,少的不过每月四石粟米,年头年中更会分些绢帛补贴家用的,除了租子吃粮和穿衣,有时还能剩些下来,这已经尽够了的。多的想来也不过略添些,无论如何是撑得起来了。” 赵明闻点头道:“这倒是了。” 她一面又问道:“那这钱粮是归到妻儿手中,还是交给家长父母再看着分下去呢?” 陈香云也听出她的意思了,便道:“你是想说其中有人偏颇,这东西便到不了该到的人手上?” 赵明闻便笑了:“都说人心偏颇,却是无可厚非的,是人便有喜爱和厌弃之物,可偏偏这事上却行不得偏颇。我昔日帮着阿姨祖母打理时便很见过一些,为了小儿子屈大儿子,为了大儿子枉了小儿子的,比比皆是,这中间的更是两头受气,落不到一点好。这还是男孩呢,挨过了自有事去做,只要不喊苦,总能活下去。倘换了寡母带着年幼的女孩呢?” 她轻轻叹了口气,接着道:“这事上出来的东西便多了。做女儿的,家里缺了人帮手,便总得她瞧着,这一瞧不要紧,直拖到哥哥弟弟长大要成婚了,方才胡乱发嫁出去,却还算好的呢,好歹还有个去处,日后也有个盼望。” 赵明闻复又道:“若没了那一个哥哥弟弟的,才叫难熬。钱若一股脑全给了,她也守不住,指不定什么时候便叫人给夺了去,便连自己也保不住,半夜捂了嘴往外头一卖,又是一笔钱财,对内只道暴病去了,连夜葬下,谁都知道里头不妥,谁都不明说。” 陈香云不由骇然,她昔日所颂的都是圣贤之语,底下宫人们又怎敢同她说这些闲话,以此往日并不知道这些。慧娘进宫时年纪虽小,却也知道一些,只是不觉,今日再听赵明闻说来,却也不由暗自神伤。 “这钱财若是一年一年的给,又按着人口来分,命虽保下了,却多了旁的事端。钱到了手上,上头有尊长,你便得奉上去,分给旁的叔伯也不能说什么,便只能自己吃糠咽菜,瞧着旁人享福。说定了这钱得到女儿出嫁方止,族中又自出一份嫁妆,便又有那一等黑心的拦着女孩不让嫁,生生搅散了好姻缘,直到了三十余岁,族中人人议论,这才匆忙发嫁出去。你道嫁的是谁,不过远远地去给人做小,嫁妆自己得了,还又多拿了一笔卖身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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