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的话还是忒伤人了。 阮灵萱重重哼了声,提裙就往林子外跑,才跑了几步又觉得自己表达生气还不够重便急刹车转回来,扔下自己的狠话: “好!既是如此,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谁也别管谁好了!” 他先不仁,就别怪她不义。 他们两只蚂蚱要拆伙! 萧闻璟不为所动。 阮灵萱继续道:“我们以后也不必见面了!” 谨言看着阮家姑娘像只灵活的野兔子,几步就窜出林子去了,不由走到上前,感慨道:“公子难得有个朋友,怎么就把人说跑了……” 萧闻璟瞟了他一眼,“我们不是朋友。” 谨言连连点头,“属下说错了,那样飞扬跋扈又不学好的小姐怎么能做公子的朋友。” 书院第一轮钟响了,提示着众学子抓紧时间回书堂,萧闻璟带着谨言亦转身往外走。 对于刚启蒙不久的孩子来说,这两年的课都是认字背书。 夫子教一个,学生认一个,十分枯燥乏味,却又是不能跳过的一环。 学堂有人认真学字,自然也有人敷衍了事,还趁着夫子捻着胡子转身之际,和同窗互丢起纸团,忽然一个纸团飞出了直棂窗,外面有一声低低的惊呼。 几个坐在窗边的学生伸头去看,顿时又交头接耳起来,直到被夫子皱着眉头呵止方止。 萧闻璟并没有关注这些事情,他独自坐在一个角落里,旁边甚至还有矮屏风挡着,一般人看他这样的架势就不会来招惹他,更别提和他分享那些无聊的闲话。 一堂课结束,夫子下去喝茶休息,学堂上的小公子们就彻底闹了起来,几个脚快的已经冲到了外头。 萧闻璟以指腹临摹着自己六岁时写的字,他那时候年纪小,手腕虚浮无力,写出的字工整有余,尚缺形骨。 谨言进来给萧闻璟换茶,听见窗外的吵闹声,不由敬佩公子稳重,这还能看得进书。 “虫鸣鸡叫罢了,不值得留神。” “是,公子自然是和他们不一样,他们说什么都不必留意……”谨言话刚说出口,只听外面有人高声道:“那阮灵萱……” 萧闻璟抬起右手,止住了谨言的话。 半扇直棂窗推开,外面的鸟语花香伴随着那几个孩童的声音一并传了进来。 “那阮灵萱给你撑腰你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是吧?” “明明是叫花子,夫子看你可怜才把你收到书院里当个扫地小厮,你凭什么和我们一起读书学字!” “踢掉他写的字,踢掉!” 几个六岁左右的孩子合力把一个瘦高的少年挤开,把他用树枝写在地上的字乱踩乱踏,胡乱抹去。 那骨瘦如柴的少年穿着粗麻短褐,洗得发白的袖子下两只拳头紧握。 可无论是被人推搡还是被人踢踹,他始终不发一言,直直站着,犹如一簇被春雨吹生的箭竹,没有什么风雨能阻碍他挺拔而立。 他是谁?又为何与阮灵萱扯上关系? 饶是萧闻璟再聪明,从前没有注意过的事,现在也想不出缘由。 几个锦衣玉食的官宦子欺负一个小小仆役,大家见怪不怪,只有几名小姑娘面露不忍之色。 可她们胆儿小,不敢和薛贵一行人对着干,只能面面相觑,直到看见学堂门口忽然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灵萱妹妹你来了!你快去看看,薛二他们又去欺负那个小厮了!” 阮灵萱去而复返,才进门就被一只软乎乎的小手拉着,她扭头定睛一看。 好像这是临安县县丞的女儿姚朵朵,是她儿时的玩伴。 “之前你不是和薛贵说,你不读书,让给那个乞儿,可他们还是趁你不在就逮着他欺负,真过分!”姚朵朵给她解释。 “什么!还有这事!”阮灵萱自己也想起了事情的前因经过,顿时都忘记自己回书堂的目的了,脑子一热就提起裙子登登登跑到墙那头,踩着个蒲团探头往外看。 “薛富贵!你这个小人!” 阮灵萱虽然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但是岁月并没有磨砺她心性。 所以譬如萧闻璟所担心的,她会难以模仿出五岁阮灵萱性格习惯一事是杞人忧天。 无论是十六岁还是五岁,阮灵萱这个冲动的性子从没有变过。 “你才是骗子!”薛贵被抓了一个正着,还让阮灵萱当众喊出自己那俗气的小名,登时恼羞成怒,“你不是说你不来学堂了吗?” “我、我是……来监督你的。”阮灵萱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马上就理直气壮地叉住腰,“我们不是说好了,我把我的位置让给他,你们不许阻挠他旁听!” “你都不爱读书,你管这闲事做什么?!” 薛贵很无语。 本来好男不跟女斗,可是他身后还跟着一群对他马首是瞻的小弟,他若是败下阵来,岂不是丢了面子。 “我不爱读书,但是也不会妨碍别人读书!”阮灵萱虽然个子矮,但踩在矮蒲上一蹦一跳,活像是一只嗷呜叫的小老虎。 薛贵就被她一吼,下意识就闭紧嘴,唯有一张胖脸还因为生气不住颤抖。 阮灵萱目光转向他旁边的少年。 她以前见过他缩在窄窄的屋檐下,忍受着风吹日晒,偷听夫子讲课。 偶然考问过,才发现这个少年能把她记不住的文章轻松背诵。 阮灵萱佩服之余又十分惋惜他没有进入学堂的机会,彼时的她又只有五岁,只能天真地想到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他,反正自己也不好学。 “我才不会把自己不喜欢的东西都踩到泥巴里,就好像你喜欢算学,能把钱银算的清清楚楚,我也觉得是件很了不起的事,并不会因此而看不起你啊!”阮灵萱又对薛贵大声道。 她不解,为什么薛贵不喜欢读书,却想要把喜欢读书的陈十四赶走,好像他读书就是什么很不好的东西。 薛贵本来还生气的脸,刹那就憋红了,他往后倒退一步,“你、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算学……” 阮灵萱不但知道,还大大方方夸他“很了不起”,她居然会夸他了不起! 要知道算学再好对仕途毫无帮助,在许多人眼里这就是一不入流的杂学,就算你是算学的天才,日后也只能去管管钱粮,升迁无望。 这根本不值得夸奖。 “那么复杂的数字你都能理得清清楚楚,就好像陈十四可以把《千字文》背得顺畅流利,所以你干嘛非要去为难他呀!” 阮灵萱目光澄澈,望着他们二人,仿佛他们一个高山一个是大河,各有千秋,应该和平共处才是。 薛贵往旁边看了一眼陈十四,陈十四的脸刚抬起一些,又低低压了下去。 他本就是低贱到不行的人,如何敢在这么耀眼的人面前抬起那张穷酸的脸,就是薛贵这会都觉得阮灵萱那张脸会发光一般,让他不敢直视。 “原来是这样。” 谨言正听的目瞪口呆,忽听见旁边的萧闻璟低声说了一句,他紧跟着脸皮一红,羞愧道:“属下误会阮小姐了。” 谁知阮灵萱不上学里头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事,固然不读书逃学是不对的,但她的心肠又十分好,让谨言为自己曾经诽谤过她而惭愧。 “咳——” 门外齐夫子清了清嗓子,满室的学子作鸟兽散,纷纷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好。 阮灵萱这次鼓足勇气,去而复返折,是有求而来,所以没有像往常一般第一时间逃了出去,反而东张西望开始找空位。 功夫不负有心,终于给她找了一个空位。 她喜不胜收地走过去坐下,刚松了口气,理了理裙摆袖子,就发现旁边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你怎么这样看我?”阮灵萱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萧闻璟那像是探究新鲜物件的目光跟个剔骨刀一样,刮得她后背发凉。 莫不是因为她先前那些话? 阮灵萱清了清嗓子,理直气壮道:“我不是故意要出现在你面前的,我来是有正事!” 人一旦有了正当理由,就不畏惧变卦。 萧闻璟掩下审视的目光,不免好奇起来:“你有什么正事?”
第5章 算账 虽然这样的问法好像在找茬,可阮灵萱在萧闻璟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只能归为自己多想了。 她正要开口回答,上头传来一道声音。 “阮六姑娘今日来学堂上,是有什么事吗?”齐夫子捻了捻山羊胡子,坐在椅子上发问。 阮灵萱在族中兄弟姊妹中排行第六,有时候阮知县也会拍着脑袋称她“我家那顽劣的六丫头”,所以齐夫子才会如此称呼她。 此话一出,一些拥戴薛贵的小狗腿就十分给面地哄笑了起来,唯独薛贵板着张脸,难得没有因为阮灵萱被夫子阴阳怪气而笑话她。 齐夫子再次清了清嗓子,让下面的学生安静下来。 在这些笑声中,阮灵萱脸上始终没有不忿,十分沉得住气。 齐夫子捋了捋胡须。 对于阮灵萱这个不爱读书的学生,齐夫子也头痛过一段时间,实在管不住了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免得气伤身不划算。 想着小姑娘年纪还小不懂事,等再大一点也许就稳重了,开窍了,会耐心下心来学习。 阮灵萱在笑声消散后方站起来,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齐夫子安好,端午将近,临江有赛龙舟活动,学生很想去看,可是阿娘说了,只有学生得了夫子的甲等才可以去观看,所以学生来了。” 齐夫子:“……” 这还真是个他想不到的理由。 虽想不到但又能够理解,因为临安县的赛龙舟颇有名气。每年端午都会吸引周边城镇的龙舟队过来竞赛,赢的队伍不但有丰厚的奖励还能得一块代表荣耀的匾额。 所以竞争激烈,也很有看头,每年为抢最佳看席,也闹过不少事。 “我听说这次龙舟赛,隔壁的新康县准备了一条涂满金漆的金龙船,足有两百尺长,七尺宽,嗬——那叫一个威武啊!” “这有什么,我们临安县的那艘百年状元船也不是吃素的,这次也肯定能连冠!” “对了对了!你们知道魏家军也会派队参加,想必是魏大帅的族亲领队吧,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魏家军的风姿!” 对于玩乐一事,孩子总是热衷的,阮灵萱起了个头,其他孩子就热热闹闹地讨论起来,夫子清嗓子都没有用。 阮灵萱的眼睛亮了又亮,就连旁边的萧闻璟都能看出她是真的想去看赛龙舟。 可赛龙舟有什么特别的,不说临安有,就是盛京也有。 其实阮灵萱在临安县的这三年,龙舟赛也看过两回,说新鲜嘛也不是很新鲜,但今年不一般,因为今年有魏家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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