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灵萱她天生对武将有好感。 可阮家偏偏是个从文的。 从曾祖父阮鹏康中举后,成功将寒门阮家的半只脚踩上了一个新台阶,再到祖父阮均安三甲及第,从翰林院一路高升至大学士,入阁辅政,整个阮家就摇身一变成了、文坛新贵,也格外重视子女教育,想要复刻并且延续家族的荣光。 这就格外凸显阮灵萱像是好竹里生出的歹笋,生来不爱读书写字,反而热衷骑马射猎。 不过这大抵是因为她身体里还流淌着另一半来自以军武而闻名的沐王府,天生崇武。 而魏家军一直以守卫西南为任,战功赫赫,魏小将军作为他们之中新一代的力量,第一次出战就带着八千骠骑急行千里,横扫西境,入敌境犹如无人之地,歼敌上万,俘获蛮夷贵族、大臣上百,牛羊无数,简直是话本里战神,也是阮灵萱除了外祖父之外最崇拜的人。 细细一算,魏小将军是顺天十年生人,比她要大上两岁,这个年岁应该还在他的祖籍泰安生活。 听说他也是看过临安龙舟赛的人,最有可能就是这一次了! 阮灵萱焉能不期待。 “安静!——”齐夫子用竹条敲打着木案,砰砰的响声让人不由回忆起被揍屁股时候的疼痛,大家便安静下来,乖乖听夫子讲话。 齐夫子捻了捻胡子,瞧着阮灵萱的脸,见她满脸堆笑,活像是一只蠢蠢欲动想要偷鱼的小胖猫。 别说,那模样还怪可爱的。 齐夫子嘴角抽了抽,努力板起老脸,“老夫的甲等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阮灵萱把手往身后一背,恭敬道:“夫子您考我吧,这次我肯定能答得上!” 笑话,她已经十六岁了,难不成还会被娃娃们的启蒙教育难倒吗? 虽然不喜欢读书学习,可身在阮家,阮二爷又岂能真的让她当个两眼一抹黑的白丁,所以在阮灵萱成长的血与泪里还是充满了“之乎者也”。 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阮灵萱居然大放厥词,课堂上再次喧笑而起。 只有齐夫子没有小觑。 想到阮二爷好歹也是个二甲进士,要是开个小灶给阮灵萱补补课也不是不可能。 身为严师,他可不能轻易让阮灵萱过了去。 纠结了一番,齐夫子拿出小竹条轻轻敲了敲自己手心,选择了最近才学的一篇功课让阮灵萱背诵。 刚开蒙的孩子学的东西都是粗浅易懂的短句,朗朗上口容易记,所以即便过了这么多年,阮灵萱也还能记得,并不费力地就背了出来。 背完之后,她不忘得意地看了眼萧闻璟。 萧闻璟手撑着腮,漫不经心地翻了几页书,一脸的宠辱不惊。 齐夫子也是没想到阮灵萱这小小脑瓜还真能背的下来,他不信邪地又抽了几段让她背。 《弟子规》嘛,阮灵萱翻来覆去被罚抄过不下五十遍,早就滚瓜烂熟于心,根本不怕夫子抽查。 夫子见这个简单,实在难不倒她,清了清嗓子: “再来,‘事非有意,譬如云出无心’①,下一句是什么?” 阮灵萱一下卡壳了。 弟子规都是三个三个的字,齐夫子忽然冒出一句不整齐的话,阮灵萱脑子就转不过来了。 齐夫子等了片刻,哼哼两声,“就这样还想要甲等。” 阮灵萱眼睛咕噜噜转,还在疯狂搜索记忆,可是脑子空空如也。 弟子规里有这句话吗? 看着哑口无言、呆若木鸡的阮灵萱,夫子满意地打开书,开始上课。 阮灵萱丧气地坐回到席位上,出师不利导致她十分被动。 “‘恩可遍施,乃曰阳春有脚’ ①,这是《幼学琼林》第一卷 里的话。” 萧闻璟忽然开口和她搭话,阮灵萱迷糊地扭头看他。 “啊?” 他又用指节叩了叩黛蓝色书封。 “而《幼学琼林》‘我们’现在还没学。” “啊!”阮灵萱惊呆,险些要跳起来,费了好大劲才压住自己,看了眼若无其事的齐夫子,低声指责萧闻璟道:“你、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嗯?我们不是阳关道、独木桥各走各的了吗?”萧闻璟撑着腮,那张苍白的脸颊被外面的日光都照着,琉璃盏沿般通透,显得骨清神秀,精致无比。 难怪他先前一声不吭,原来在这等着秋后算账呢! “……”阮灵萱急抽了口气,又咬着牙不解道:“那你为何现在又告诉我?” “怕你不知道自己吃亏在哪里。”萧闻璟微微扯起唇角,似笑非笑,右眼角下一粒小小的泪痣都变得灵动无比。 阮灵萱:“……” 她的沉默振聋发聩。
第6章 绵绵 这一晚上阮灵萱辗转反侧。 脑海里都是萧闻璟那张可恶的笑脸,越想越气,真恨不得现在就翻墙去拙园,把萧闻璟从睡梦里摇起来,让他赔自己的良机。 他压根就不知道她没能去成这一年的龙舟赛,没有看见魏小将军,此后不知道后悔了多久。 不过,就算萧闻璟知道,估计也不会感到抱歉。 经过今日的事,阮灵萱算是开了眼,有些了解萧闻璟是什么人了。 他分明就是那种平日里无事高高挂起,一旦想踩你几脚的时候反常地关注你,和你说话的那种人。 就像在书院,齐夫子考她的时候,倘若他好心提心,这些是夫子还没教的内容,她便可以理直气壮说不会,而不是傻愣愣的,任由夫子把她糊弄过去。 更过分的是他还放马后炮,让她挠心挠肺,追悔莫及。 着实可恶! 不过仔细想了想,也怪她,谁让她从前表现不好。 齐夫子就是知道她三天两头不来上课,定然对学的内容不熟悉,才这般刁难她。 虽然萧闻璟小人,但终归自己也有错,阮灵萱气鼓鼓地拍了拍自己的脸。 罢了,明日再去找夫子好好保证一番,日后都认真上课学习就是了,夫子想必会对她网开一面的吧! 翌日清晨。 阮灵萱睡眼朦胧地揉着眼睛坐起来,云片拿了块湿好的帕子给她洗脸。 “姑娘昨夜没有睡好?莫不是想到今日有骑射课,兴奋的?” “骑射课?”阮灵萱眼睛一转,就见一旁的木施上搭着一件银红色的新骑服,是云片预备着待会要给她换上的衣裳。 这时候阮灵萱才想起东篱书院是教骑射的,还是她最喜欢并且堂堂不落的课,所以云片不等她发话就早早做好她今日要出门上学的准备。 “哦……我困迷糊了。”阮灵萱在云片疑惑且关怀的目光下再打了一个哈欠。 她困是真,迷糊也是真。 这都过去几年的事情,她哪能样样都记得那么清楚。 等阮灵萱梳洗完,去正屋和爹娘用了早饭,才由牛八二赶牛车送到书院去。 坐在摇晃的牛车上,阮灵萱还在细细盘算着自己今后的计划。 近一点的就是去龙舟赛看魏小将军,远一些的就是如何顺利跟着调职回盛京的爹爹一起回去。 说来也奇怪,爹娘感情如此好,可在上一世任期满后,爹却是一个人返回盛京,并没有带她们母女俩,这就导致后头她们回去才发现二房的后院里多了个柳小娘,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尤为被动。 这次她一定要想法子让爹带着她们一起回去才行。 阮灵萱撑着雪腮仔细琢磨,眼睛眨了一眨,又想起件重要的事。 上一世萧闻璟就是与她爹一道返回盛京,这次他们或许要同路而行了。 沙沙沙—— 清晨,书院里的小厮正在扫洒庭院。 萧闻璟到学堂的时间一般都比较早,甚至早过一些就住在书院斋舍的学生。 他从小明白,顺天帝是一个很严格的父亲,若不想籍籍无名,被遗忘在角落里,他就要比旁人更刻苦用功,才能在众兄弟当中脱颖而出。 上一世也正是他忍辱负重,步步为营,才获得最后的胜利。 阳光从直棂窗跃到纸上,他翻看着从前留在书楣书脚的笔记,工工整整。 “公子真是认真。”谨言把书匣里的用具一一摆出来,口里赞叹道:“不但功课记着笔记,就连平日里做了什么都要记下来,就怕一日自己不刻苦用功的。” 萧闻璟目光一移,发现夹在书本里有一本比成人巴掌略大的册子,外面用栀子黄色的纸皮包着,封面上并没有题字,可他一眼就知道这册子是离开盛京后用以记录学习和生活心得的札记。 哐当—— 有人在进门的不下心被绊了一脚。 书堂的门槛做的比别的居室都要高,时常进出的学子都知晓,每每出入的时候总是会慢下脚步,注意抬脚,才不会当众摔个大字趴。 “怎么是你。”谨言一下就认出两只手小心翼翼抱牢木盆的陈十四。 陈十四低下头,没敢乱看,低声道:“不知小公子还在用书堂,小人多有打搅。” 萧闻璟合起手里的册子,“你叫什么?” 陈十四有些惊讶,微抬起眼。 在最里边靠窗的位置上,穿着一身绫光缎圆领袍的小公子正望着他,即便被窗外的光照着,那双眼睛也仿佛深沉得像是化不开的浓墨。 听家里的老人说过,这样的人难免心思深沉,不好深交。 可对方只是一个六岁大的孩子,陈十四暗怪自己多想,低头回话:“小人叫陈十四。” 贫苦人家大多不识字,父母给孩子取名的时候只能用有限认识的字为孩子取名,比如屋门口的石头、家里养的猪狗,更有偷懒者会以家中生辰或者长幼次序取名,所以常常会出现张三李四之类的名字。 陈十四这个名字无疑就彰显出他的出身不好。 萧闻璟目光在他身上停留须臾,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别的名字?” 陈十四一愣,抬起头,在小公子的盯视之下,又哑声挤出三个字:“陈斯远。” 萧闻璟瞳仁微缩。 陈十四解释道:“是齐夫子为小人取的,小人卑贱,让公子见笑了。” “不。”萧闻璟道:“这名字很好。” 谨言不由好奇地打量陈十四,自家公子很少会对旁人感兴趣,更别说是个扫洒的小厮,想必还是因为此人与阮灵萱有关系的缘故吧。 陈斯远唇瓣蠕动了几下,腼腆道:“多谢公子。” 萧闻璟问完话便不理会他了,低头又打开了一本书,外面的晨光刚好照了进来,半间学堂都透亮。 他打算趁这个时间把书看上一遍。 陈斯远放下手里的木盆,和谨言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眼那病弱的小公子,忍不住道:“公子不去上骑射课吗?” 萧闻璟抬眼。 陈斯远局促道:“大周科举虽以文试为主,可偶尔还会考骑射功夫,光会读书还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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