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钱,就算在这个低物欲时代也太难了,菜包子都吃不起。 “那我就更不放心了。”贺成正色道,“雅雅,你可别忘了,你现在是在别人眼里是姜二丫,农村姑娘,十九岁,文盲,小学二年级都没上完,长得还特别漂亮。这是1980年,你觉得你这么跑出去,想搞钱,搞什么生存挑战,你自己觉得能靠谱吗,你说我能不能放心?” 两人一直用气音说话,他贴着她的耳朵窃窃私语,一着急,就出声了。 姜雅赶紧提醒地用手指碰了下他的嘴,这个房子的隔音可不是吹的,隔壁她娘咳嗽一声都能听到。 贺成便捉住她的手咬她手指,姜雅作势要拧他脸,贺成就咬她耳朵。 亲着咬着就不行了,贺成一翻身压住她亲吻。 用他自己的话说,他现在身体里有使不完的力气,常年劳作的健壮,肌肉结实,精力十足,忍不住就想多做点儿什么。被他这么一折腾,姜雅也有点……那什么了。 差一点擦枪走火。 好在两人还有那么一点点理智,还没忘了毫无防护,枪不能随便开的。 隔壁堂屋里时不时有动静,姜老大和宋士侠好像在争论什么,然后听见开门的声音,院子里哗啦一声泼水声,脚步声又走回去了,屋门吱呀关上。 深夜中各种动静就在门外,格外清晰。可越是这样,亲热的两人越格外刺激,冲动。 恨不能给个痛快。 贺成停了下来,懊恼地自己慢慢平息。两人甚至不敢玩点什么花招,毕竟这事情上彼此都太了解了,怕一发不可收拾。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谁家搂着媳妇还得硬忍的。 姜雅安抚地亲了他一下:“等我回来,我们就赶紧把婚结了。” 贺成嘟嘟囔囔地发狠:“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就地正法,明天提亲,后天结婚,哪儿也不许乱跑。” 姜雅推了他一下:“你至于吗,你是不相信我的能力,还是不相信我这个人,在你看来我就那么没用吗?出个门看你这么多事儿。” 贺成不是不相信她,实在是,两人打从初中开始,就没怎么分开过。初中同班,高中同校,大学选了同一座城市,毕业后就一起工作、结婚,从校服到婚纱,自从毕业他们就没分开超过三天…… 尤其现在,他们是处在一个陌生的时空,用贺成的话说相依为命,他当然不想分开。 “要不这样,雅雅,你给我点时间,我陪你去。” “哎呀没事的。不就出个远门吗,你至于吗,我明天就走了。” 姜雅想了想,笑嘻嘻捏了捏他的脸说,“等着啊,乖,等我赚到钱,就回来娶你。” 说着说着姜雅便突发奇想,看着他笑道:“要不咱俩做个约定,等我赚到钱,干脆你嫁给我算了。” “……”贺成问,“什么意思?” 姜雅说:“你招赘给我算了,说实话,我有点不喜欢你家里,有点复杂。你招赘给我,一了百了。” 贺成:“你不懂还是我不懂啊,你爹有两个儿子,他会让你招赘?恐怕我想招他都不要我。” 姜雅挥挥手:“这些事以后再说,你现在还是想想,你怎么出去吧。” * * * 贺成一夜没睡。 他不敢睡啊,怕万一睡死了,试想一下,一觉睡到大天亮,一睁眼,丈人爹、丈母娘逮个正着…… 姜雅也没怎么睡,两人聊了会儿,下半夜姜雅才睡踏实了,睡的正香,贺成推醒她,该起床了,宋士侠在外头喊了。姜雅迷迷瞪瞪起床穿衣服,看着贺成钻进床底,忍不住又笑起来。 “那我不管你了?”姜雅道,“回头我不锁门,万一我娘把门锁了,我给你留个钥匙,你从门缝摸着外面开。” 贺成摆摆手,示意不用她管,姜雅才穿好棉鞋开门出去。 简单吃了早饭,带好行李,两个弟弟便赶着驴车,送姜老大和姜雅出了门。从镇上坐一天只有一班的客车去县城,再从县城转一趟车到永城市。 直到下午两点多钟,父女两个才赶到永城火车站,窗口没什么人,姜老大递上介绍信,售票员看了看,把介绍信丢回来,手一伸:“十九块五。” 姜雅看过这张介绍信,措辞严谨写着“兹有我公社小岭生产队社员姜二丫因赴沪城探亲……”,盖着公社革委会的红印章,什么时候她从沪城回来,也要凭这张介绍信买返程车票。 买完了票,姜老大把介绍信和车票交给姜雅,嘱咐了几句,从身上掏出几张纸币递给她:“给你点钱带着,你贴身藏好,留两块零钱装着路上用。这里头,有十块钱是给你小外甥预备的见面礼,你头一回见,要给的。” 姜雅接过来看了看,三张十块和五张一块。昨晚宋士侠给她粮票,姜老大没把钱一起给,姜雅便猜到姜老大是要自己给她,可能会比跟宋士侠说的十块钱多一点,她猜十五,顶多二十。 大概是她昨晚撒泼打滚、耍赖哭穷的原因,姜老大居然给了她二十五块。 这种操作好像有点角色颠倒了。旁人家里,好像一般都是母亲偷偷多给点钱吧。宋士侠这个娘,说不上多好也说不上坏,穷惯了,可能在她眼里,过日子第一重要,儿子都比不上钱要紧,别说女儿了。 姜雅看着姜老大会心一笑,到沪城的火车票19.5,爹给了二十五,好赖她都有买票的钱回来。姜雅算了算,家里为了这一趟送她去沪城,车票、见面礼加上给她带的钱,就掏了五六十块。可怜天下父母心,也是下了本钱的。 要知道,小岭村去年年底结算,一个工分是两厘六,一个壮劳力一天挣十个工分,也才两毛六分钱。 穷啊,越发让姜雅觉得,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爹,您赶紧回去吧,路上小心,我上车了。” 姜雅装好钱,拿好行礼,爬上了开往沪城的绿皮火车。 小岭村,床底下的贺成听到上工的锣声响起,然后咣当一声,宋士侠推开西屋门看了看,没进来,咣当又关上,咔嚓把门锁上了。 贺成又等了等,听着宋士侠锁上大门走了以后,才从床底下爬出来,把两扇门拉开,从中间的门缝里摸索着用姜雅给他的钥匙开了门,翻过院墙回到自己家里。 贺家也锁着门,都上工了,贺成刷牙洗漱,径直跑去田里上工,因为迟到不足半小时,又被扣了一个工分。 中午收工回家,包兰香盘问他昨晚跑哪儿去了,昨晚上还给他留了门,一早都没见人影。贺成就信口胡诌一句,说一早起得早,出去溜达玩了,包兰香就没再问。 然后贺成便跟她要钱。 “又要钱干什么?” “我有点事,可能要出门一趟。” “又出去干什么?你可别给我乱跑。”包兰香便开始絮絮叨叨,说家里钱头紧,都等着花钱呢,她连买盐买火的钱都不舍得花。邵春来在旁边还跟着帮腔,说爹娘不容易。 唠叨烦了,贺成丢下一句:“不给就算,我不要了。” 说着便自顾自把自行车从堂屋推了出来。这辆二八大杠是去年秋天,家里为了给邵春来相亲撑门面,邵保魁托人买的,一家人十分爱护,平时就放在堂屋里,连邵春红每天去镇上上中学都没给骑,怕骑旧了,留着邵春来结婚用。 所以邵春来一看他推车就急了,追着问道:“大哥,你推自行车干什么,这车不能骑,你别弄坏了……哎呀你快放下,你会骑吗你,你又没学过。” 自行车不是用来骑的?贺成没理他,自顾自推着出了大门,骑上车扬长而去。 把邵春来心疼得不行,等包兰香和邵保魁追出来时,只见贺成长胳膊长腿骑着自行车,不急不慢地拐过巷子口不见了。包兰香追着喊了几声也没回应,气得包兰香连声骂“小爹”。 可让这家人没想到的是,这天晚上贺成没回来,第二天、第三天……还是没回来。 包兰香和邵保魁这下子急了,开始张罗着找人,甚至打听有没有哪里出了事的。 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村里人议论纷纷,贺家的本家近房们也开始表示关注。偏偏这个时候宋士侠跳出来说,当天中午听见他们家吵架了,贺成是跟家里赌气走的。搞得包兰香逢人就解释喊冤。 村里人纷纷说,贺大傻子这回丢了。 贺大傻子丢了的第三天早晨,姜雅在沪城下了火车。
第20章 早晨八点多钟火车到的, 姜雅背着行李,随着人流走出出站口。她背上一个化肥袋子裁剪改制的大行李包,手里拎着一个网兜、一个小包袱, 再加上穿着打扮, 典型的一副农村傻妞进城。 出站口铁栏边上一排接人的人, 没看到姜芫, 姜雅便走出去,在车站大楼的台阶上站住了。一眼望过去, 一片灰突突的混凝土建筑,小弄堂的气息扑面而来。 原来八零年的沪城长这样啊。 沪城这个地方, 姜雅跟贺成以前来过, 还住了半年多,毕业后两人充满壮志豪情,目标就是一线城市, 先来的是沪城,混了半年小打小闹,骑驴找马,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后来机会来了,贺成在羊城拿到了一份心仪工作,两人就去了羊城,在羊城工作生活七年, 直到穿来这里。 姜雅环视一圈,视线低下来,才看到顾星洲正站在台阶下冲她招手, 姜雅拎着行李走下去。 “姐夫。”姜雅问, “我姐呢?” “你姐没来,孩子太小了, 离了她就哭闹。”顾星洲示意了一下旁边一个打扮讲究的妇女,“这是我妈,她今天专门调了班,跟我来接你。” 姜雅心里玩味了一下,客气地点点头:“阿姨好。” “你好。”姜芫的婆婆说,“阿洲急着上班,姜芫出门又不方便,我替她来接你。那我们走吧?” 顾星洲说:“小妹,那你就跟我妈先回去,我就不跟你们一起了。我还有课,请假来的。” 姜雅点点头:“姐夫你忙你的。” 顾星洲急匆匆骑上自行车走了,姜芫婆婆便带着姜雅去等公交,姜雅背着行李,转了两趟车,总算到了地方。 姜雅背着大包小包,跟着姜芫婆婆走近了一条弄堂。上午十点钟不到,阳光正好,弄堂里老阿伯、老阿姨们显得很悠闲,迎面遇上一个拎着老式木马桶的妇女,姜芫婆婆用方言打了个招呼,两人站住聊了几句。 “顾家姆妈,这个小姑娘是你家亲戚呀?” “我儿媳的妹妹。” “乡下来的呀。她听不懂沪城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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