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承:“岂不是更好?” 他轻而诡笑:“这一天我等很久了。” 福祥被他笑得一哆嗦,讷讷道是。 “秦叔。” 秦叔忙接话:“侯爷。” “伊州那边如何了?” 秦叔:“伊州那边来了消息,说是大公子到伊州没几天就以下犯上,对沈判司大不敬,被拉去县狱关了三天。” 文承嗤笑:“沈新知的胆子便也就只有这点大。” 秦叔:“这几日侯爷告病,不知道朝中情形,听说文尚书在早朝上又提起过大公子,按圣上的意思,恐怕不久后大公子就会调回京城,沈大人想必也是有所顾忌。” 文承神情变得懒怠,不愿继续这话题了,病恹恹地问:“桃花呢?” 福祥忙道:“一直在前院呢,今早不小心让它溜出去,把飞飞姑娘吓了一跳。” 文承撩衣起身:“我去看看。” 桃花是一条青狗,三岁多,浑身彪实,耳厚鼻大。 这狗见着人就激动,大老远吐着舌头箭一样就冲过来了,文承一贯是不乐意领着它在院子里乱晃的。 但春天到了,侯府里的桃花开了许多,文承想多朝树上看看,就端了把太师椅坐在院子里,看桃花在各棵树下来回乱窜。 别人家的狗都用来看家护院,侯府的狗不一样,陪主子赏赏花儿就够了。 秦叔对此表示十分不解,侯爷见人都嫌烦,何以对狗如此有耐心? 福祥就叹气,“这狗是罗小姐捡来的。” 罗少知,罗少知,千般万般都是罗少知。 秦叔痛心疾首,不明白那姓罗的丫头到底有什么好。 福祥同情地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沧桑道:“从前我也和您一样,可是侯爷喜欢,能有什么办法?” 秦叔仰天:“祸水,简直是祸水!” 祸水本人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又多坏了一层,飞飞从侯府回来,说从福祥那儿得知侯爷的癔症犯了,把罗少知愁得午睡时噩梦连连。 先是梦见文承在三九天里跳池冻死了,后又梦见灵堂里头文承诈尸,从棺材里头跳出来,操着匕首将满堂前来吊唁的人全送上西天。 最后轮到罗少知,文承浑身是血,用匕首抵着她的脖子,死白着一张过分俊美的脸,阴郁地问:“你为什么不杀我?” 到这儿,罗少知惊醒,睁眼,头顶是丝滑柔软的酡颜床幔,她这才定回几分神,发觉自己满身冷汗,原来方才都是做梦而已。 “小姐,”飞飞在外听见了屋内的动静,敲了敲门,“您醒了?” 罗少知短促地发出一声“嗯”,躺在床上闭眼平息,一时间手脚居然软得使不上力气。 飞飞在外轻快道:“小姐,方才福祥来过了。” 罗少知睁开眼,“谁?” 片刻。 坐在妆奁前,罗少知揉了好一会儿手腕力气才回来些,飞飞替她将头发都梳理好了,从桌边端来点心,笑盈盈地说:“点心是福祥特地送来的,侯爷也知道小姐爱吃栗子糕呢。” 罗少知瞧着那金黄的糕点,犹豫着问:“是侯爷让送来的?” 飞飞道:“福祥一向最听侯爷话了,若没有侯爷吩咐,他怎么敢自作主张?” 说的也是。 罗少知吐了口气,梦中余韵总算彻底消下,再看那栗子糕,心里软了几分,撑起脸颊默默地发起呆来。 飞飞好奇:“小姐在想什么?” 当然是在想,平白无故的文承这是又闹得哪一出。 前几日在静安王府别苑,他还表现得憎恨万分,怎么几天不见突然转了性子? “福祥来时还说别的了吗?” 飞飞努力回想:“只说侯爷已经好过来了,请小姐别担心。晨间我去侯府,福祥也没说什么,小姐是还不放心?” “我哪能放心。” 罗少知没忍住心绪,抵额垂眸,低低地说:“侯爷的病只是一时得缓,以他的身体,日后再犯起来,又能扛得了多久。” “小姐再担心侯爷也得先照顾好自己。” “这我当然知道。” 除了文承,宫里还有贵妃和四殿下,罗少知不能不顾及他二人。 想到这儿,她重重叹气,望着那碟栗子糕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京中危机四伏,是一座比岭南更无尽头的牢笼,文承是否也想过抛下一切? 他身上的毒,若真是文家大公子所作,想报仇自是应当,但何必要用这种玉石俱焚的方式,把自己推陷到不忠不义的境地。 忽然,门被敲响,曹旭在外道:“小姐,您要找的人小的找到了。” 曹旭找到的那人,是文府从前的护院,虽没在内苑的几位主子身边贴身服侍过,但对文府上下的大小事了如指掌。 只有一点,这人是个酒鬼,两年前因偷了文小姐屋里的簪子变卖被逮着打了个半死,一条腿就此折了,遭撵出文府后日日酗酒,已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不过这种人嘴里也是最好套出话的,只要银子到位,家里的老母都能招出来。 见了面,罗少知二话没说,拿出一包碎银让飞飞递过去。 “这是十两银子,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问完之后还有四十两,你接还是不接?”
第14章 绛衣侯府。 内苑,文承倚在窗边,望着外头繁盛茂密的桃花,有一下没一下朝在外撒欢的桃花嘬声,桃花被他逗得尾巴摇得快飞上天。 福祥从外进来:“侯爷。” 文承“嗯”了一声:“东西送过去了?” “午时就送过去了。” 文承不在意地朝桃花勾手指,“见着她了吗?” 福祥小心道:“罗小姐正午睡,是飞飞姑娘接的。” 文承笑了,“她这是在躲着我?” “怎么会!”福祥着急,“罗小姐对侯爷的心意天地可鉴、日月可昭,巴不得日日留在侯爷身边,怎么可能躲着您呢!” 若是罗少知本人听了这些谣言,恐怕会气得晕过去。 但实际上,文承一点儿不在乎,“她躲着我也好。” “啊?”福祥讷讷,“好在哪儿?” 文承在趴窗的桃花脑门上弹了一下,桃花呜咽两声,撒腿跑远,委委屈屈地缩在桃花树下瞧着他,文承莞尔道:“猫撵老鼠也会挑活的撵,她若一点不躲,岂不是很没意思?” 福祥:…… 他瞬间就在心底同情罗少知了。 “对了,侯爷,还有一事。” “嗯?” 福祥揣度着说:“罗小姐找到了从前在文府待过的李护院。” “李勤?” “是。” 文承眯了眯眼,没说话。 福祥猜不出他的心思,没敢继续下去。 有风将满院的桃花从窗边吹进来,纷纷扬扬,乱花迷眼。 好半天,文承悠悠地说:“你看,我说过,罗少知一向很聪明,她早早就有了自己的打算,即便你不说,她也自有法子。” 他抬手把落在衣襟上的桃花摘了下来,几片捻在指尖,低笑道:“你说,她知道了当年之事,会是什么反应?” 福祥揣测,“侯爷指的是哪件事?” 文承弯着唇角:“那就要看李勤说了哪些事了。” 福祥猜想:“李勤虽在文府待了些年头,却没接触过内苑,想来对两位公子的事并不太了解。” “那是自然,”文承懒懒道,“文治平和文宣明再蠢,也知道下毒要避着些人,否则早就该露馅。” 福祥被他的坦荡梗得心慌,眼巴巴地叫了一声“侯爷”。 文承就笑:“她还是胆子太小,找一个李勤,不如把你绑了,指夹钉床一齐备上,就什么都能知道。” “侯爷!” 福祥变脸:“福祥自小跟在您身边,就算被千刀万剐也绝不会背弃主子,您要再说这种话,我就……” 他硬着脖子说:“我就以死明志!” 好斩钉截铁的一句话,文承新奇,上下将他看了一遍,表情变得很嫌弃,“谁要你为我死。” 福祥臊得慌,尴尬又倔强地说:“反正小的已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不怕死,也不稀罕这条贱命,侯爷要是看我不顺眼,我就再灌一回毒药,让您眼前清净……” “闭嘴。” 福祥一顿,立刻住口,安静如鸡。 文承看着他,冷冷道:“怎么,嫌自己的命太长,没在三年前被毒死,迫不及待?” 福祥被他的语气吓得一哆嗦,忙道:“福祥不敢。” 文承淡淡瞥了他一眼,收回目光,看向窗外,平静道:“那盘点心本来该我吃下去,我欠你一条命,日后你遇到难处,大可以出卖我,我不会追究。” 福祥低头,“小的也不会出卖您。” 文承这一番话,让福祥心里实在委屈,不知不觉地想起从前。 三年前,也就是阙安六年冬初,因罗府获罪流放,文承为罗府求情引得皇上震怒,被罚禁足数月,入冬才得开解。 解开禁足之后,文承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前去文府,求父亲文尚书在皇上面前请柬,重查李氏冒赈一案。 当时福祥作为文承身边唯一堪用的下人也跟着去了,想着主子被关在公主府几个月,任谁都不得探视,尚书一定急坏了,父子俩必要彻谈一番,好好为小公子安抚委屈。 可到了文府,一切都和福祥想象的不同。 没有兄友弟恭,也没有父子亲厚,只有漆黑冬夜的鹅毛大雪。 文承在雪地里跪了一天一夜,文尚书没看过他一眼。 文承的身子一贯不好,这一跪,病如山倒,烧得不省人事。大公子命人腾出一间干净屋子,像模像样地吩咐下人,好好照看三公子,并从外请来了大夫。 那大夫说,三公子身子底太差,加上风寒入体,多症齐发,须得用药养身,文承就在两天里被灌下十多张方子。 可药接二连三地灌下去,文承不但没见好反而烧得愈发严重,昏迷中竟然说起了胡话。 福祥守在床边两天,便听文承说了两天,越听到后头福祥越心惊胆寒,连夜前去陆府,求见刑部尚书陆行肃大人。 陆大人的夫人是舒阳郡主,昔年,明珠公主未成婚时与郡主往来颇密,文承该唤舒阳郡主一声表姨母,陆大人便是文承的表姨父。 陆大人年事已高,虽是远亲,但次日还是冒雪求见圣上,并从宫中召来太医,入文府为三公子诊治。 太医的说法,和先前请来的大夫并无区别,但开的药方却不一样,福祥暗中将之前的药方记下,偷偷拿去医馆去核验,医馆的大夫说,这些方子的药效虽猛烈了些,却也无异常。 福祥仍不放心,文承烧一退,他就将其带回了公主府,便是自那时起,文承的病症骇然加重,癔症与梦魇频频发作,右耳全然失聪。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3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