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没把章何与许芡放在眼里,以至于他们收买了阿青,她也全然不知,甚至于他们把她勾结娘家与人偷情的“证据”一一陈列公堂时,她还在想,怎么可能呢…… “姜夫人!”章何白皙的脸上露出厉色,烛光在他的眼眸里跳动。 姜佩兮神态轻松,兴致颇好地纠正他,“错了,是姜郡君。” 在那场对峙里,章何落败,他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姜夫人,为了你和你的情郎能早日相聚,我做了这么多,您现在不打算为我求个情吗?” 她想骂他。 但周朔拦住了她,他向章何颔首致谢:“劳烦了。” 周朔当时神情坦然,没有愤怒,没有惊讶,没有悲伤。那时姜佩兮还摸不准他究竟是不相信,还是不在乎。 后来她逐渐明了,逐渐绝望,周朔不在乎她身上发生过什么,他从没把她当作妻子。 章何,害死阿青的元凶,迫使她和姜氏彻底决裂的窾要。 看着眼前一副书生气质的章何,姜佩兮笑道:“章何,我们的梁子今日结下了。” 说罢,不再看他那副虚伪的面容,转身向外走去。 外头的积雪被踩得坑坑洼洼,她这一闹,不知明天要传出多少碎语来。但她从前便没在乎过,此刻已经打上了和离的主意,便更不会去顾及这些。 走到外院的时候,她一眼便看见周兴月拉着周朔情深意切。 周朔看向她,苍白的面容隔着飞雪模糊不清。姜佩兮也不想看清,径直向外走去。 车辇里烧着炭,进来便舒服了许多,温暖使姜佩兮放下戒备。她靠在一旁,两手交叠在一起想要捂出温度。 她不知道周兴月要和周朔说多久,但反正不是她在雪地里受冻,舒舒服服的她可以多等一会。 有些话,她想和周朔说清楚。 在姜佩兮刚刚开始梳理思路,该怎么和周朔做交易,才能将她的利益划到最大时,周朔上来了。 他在一旁坐下,手上捧着大氅。 他一进来姜佩兮便觉着寒气扑面而来,看向他手上的大氅,他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姜佩兮伸手拽过大氅,往自己腿上盖。 厚重的大氅在狭小的空间里无法展开,层叠的衣料便在腿上鼓成一个包。 她看着那个包皱起眉,伸脚蹬大氅落下的边角,想要把那个包拉下去。 大氅的边已经被踩在了脚下,但包仍旧鼓着,姜佩兮还想再踹,但她的腿似乎被裹住了。 黑色的衣袖出现在视野里,骨节分明的手按住鼓包,沿着它的周围顺理大氅。 大氅平整地盖在腿上,被冻得红紫的手离开视野。 姜佩兮垂眸看着膝盖,在沉寂中开口:“你想说什么?” 周朔看向姜佩兮,猜测她的心情。他知道自己说这些不合适,但主君的盘算犹在耳边,终究还是开口:“主君知道渡口的事情,哪里还会善罢甘休呢。” “佩兮,你不该拿渡口去诱惑主君,她会一直惦记着。” 姜佩兮抬眼看向周朔:“你呢?你惦记吗?” “佩兮,这不是我惦不惦记,而是姜主君绝不会答应向周氏开放渡口。你放出这样的口风,到时候夹在江陵和建兴中间,会很为难……” “你想要吗?”姜佩兮打断周朔,看着他的眼睛,“如果你想要……那两个渡口,我可以送给你。” 平放在膝上的手再次交叠,接触到手心的潮湿,姜佩兮手腕一转,右手叩住左腕却摸了个空。 她垂眼看向手腕,上面空落落的。 是了,她常带的镯子在除夕那夜摔碎了。这几天在江陵与建兴间奔波,她还没来及带上新镯子。 周朔目光也落到她的手腕上,那只断裂的玉镯在眼前一闪而过,他很快压下那些画面,宽慰道:“那镯子我收着的,想请金匠师傅再看看能不能修复。” “不用了,你给阿青就行。”姜佩兮下意识拒绝,她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东西。 “好。” “柴桑和奉节那两个渡口,你要吗?”姜佩兮端正身子,摆好谈判的心态,“周氏要吗?” “我不要。”周朔似乎有些无奈,“周氏的确需要,但那两个渡口位置险要,你能劝动姜主君吗?而且奉节是王氏的渡口,你还要去劝说王氏吗?” 奉节原来是王氏的渡口吗? 姜佩兮没管过这些,她只知道这两个渡口每年会给她带来很多收入,被她用来填补别处的亏空。 “这不用你操心。”她抬眼看向周朔,决定打消他的顾虑,“柴桑和奉节是我的陪嫁,我可以把它们送给你。”
第4章 月色照在雪地里,雪地里走过车辇,车辇里细炭闪着红火。 寂静中,昏暗里,姜佩兮看着周朔,她在等他的回答。 目光一点点掠过他的面容,周朔的样貌不出色,只是看着沉静温厚。在美人成堆的世家里,他的相貌实在是寡淡普通。 他思考事情总很细致周到,姜佩兮静静等着。 周朔思考过于沉浸时脸上没有表情,便显得不可亲近。 月光不时透过车帘落进来,他的脸落在月光下一明一暗。 等再过几年,整个世家都会夸赞他谦和从容、有礼有节。但姜佩兮不想再像上辈子那样,妄图改善他们夫妻关系。她已经知道,无论怎么做,都是徒劳。 再等等,无论他此刻是要渡口还是不要,姜佩兮都能摆出交易的条件。 他们此刻还没有闹翻,很多东西都能慢慢谈。 周朔的声音有些沙哑:“渡口……” 姜佩兮听到他的声音便想着,他在雪地跪了那么久,嗓子是该不舒服了,不知道会不会和上辈子一样发热。 “周氏该拿什么换取渡口?” 周朔的坦白直接,让姜佩兮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见姜郡君不发一言,周朔再度开口:“渡口给周氏,那佩兮你想要什么呢?” “我想和……” 和离,我想与你和离。 明明心里清楚知道要什么,但姜佩兮却一下卡住,简单的两个字突然说不出口。 为什么,会说不出来? 一瞬间,姜佩兮想到和娘家已经破碎的亲情,又想到肚子里的孩子。 肚子里的孩子…… 周朔对这个孩子算不上喜欢,又或者说他是没有喜欢的东西。但不可否认,他很尽责,他是姜佩兮见过最尽责的父亲。 他会关注孩子的喜好,会关心孩子和同伴的相处,会筹谋孩子的未来。 孩子出生后的半年里,姜佩兮没抱过孩子。 周朔听乳娘说,妇人若是月子里劳累了,会落下一辈子的病根。 他便不给她任何操劳的机会,甚至半年都没让她抱孩子。 她兴致来的时候,周朔会把孩子放她身旁,让她逗。 孩子哭闹了,他就会抱到一边哄。 姜佩兮嫌孩子哭闹吵时,他就把孩子抱远了哄,哄好了再放回来。 他不会去分辨孩子哪里像谁,也不会絮絮叨叨逗孩子说话,他只是安静着做事。 她喝多了酒,发脾气说想回家,他就连夜带她回江陵。 姜佩兮知道他是拘守礼法的人,知道他对规矩的执念,也知道私自前往江陵的违礼荒谬。 其实那晚…… 她只是想发脾气而已,她就是故意闹脾气想让周朔难堪。但他居然立刻就带她回江陵了。 他作为丈夫也是尽责的。 或许他本身就是很尽责的人,无论什么角色都扮演得很好。 上辈子周兴月暴亡后,建兴大乱,周氏的旁支联合其他世家预谋推翻主家。 周兴月就一个八岁的儿子,她死的突然什么也没留下,什么也没安排。 聪明人早就跑了,迟钝的只能投诚,要脸面的只作壁上观。 只有周朔,蠢得出人意料。 没心腹权势、没暗线私军,东拼西凑就攒出十几个护院的他,居然敢和有万人兵马的旁支叫板。 那时院外嘈杂喧闹,火光四起,院里的仆役们也四散逃窜。 周朔不是不自知的人,相反,他很清楚自己赢不了。 他说:“佩兮你是姜氏郡君,他们会顾及江陵,不会对你动手。” 他告诉她,他那些地契铺子私产的位置。 他想得通透,甚至于通透过了头。 “我出身低,佩兮日后无论看上谁,都会比我好。” “我死后,你就带善儿离开建兴,再也不要回来了。” “佩兮想要和什么?” 周朔的声音一下将她拉出回忆,姜佩兮回神看向他,仍旧有些茫然,那些残破的情绪,微不可捉摸的感情,那些从未言之于口的依恋。 在这场夫妻关系里,周朔包容谦让,更冷静理智。 从始至终只有她执迷不悟,最后跌得头破血流。 “我们还是和……” 车辇停了下来,外头侍女禀告:“夫人,到了。” 姜佩兮的话还是卡在了嘴里。 周朔疑惑地看着她,等待她提出条件。 “等会再说。”姜佩兮起身将大氅丢到周朔怀里,逃一般离开那个逼仄的空间。 姜佩兮一出车辇便看到匆匆跑来的阿青。 阿青伸手牵住她,扶着她走下脚凳,裙子外翻蹭上了雪,她又弯腰给姜佩兮整理裙子。 姜佩兮看着阿青,谁能想到,这样的阿青会背叛她呢。 “别弄了,回去就换了。” 阿青理好裙子,起身看着她笑:“姑娘什么身份?几步路也不能糊弄。何况姑娘不是让李大夫请脉吗?” “你进去先让李大夫给你把脉,开些驱寒的药。”姜佩兮转头看向周朔,又怕他盯着问,“旁的我们待会再说。” 阿青诧异地看向周朔,周朔也有些不知所措,还没来及做出反应,便见姜郡君已经领陶青走远了。 姜佩兮由阿青搀着向屋里走,听她念叨着:“姑娘先喝碗姜汤才是,手这样冷。等暖过来再请李大夫看看,开些安神的药也好。我叫人烧了热水,姑娘洗个身再睡,明早也舒坦些。” “姜汤有多少?先给那些陪我出去的人,不够再熬。”姜佩兮跨过门槛,进到内室,便抬手解颈脖上的扣子。她扫了一圈屋内,陈列的东西已经在记忆里模糊,便直接问阿青,“先前大夫开的治冻疮的药在哪?你去找出来。” 说罢她又招来一个侍女,吩咐道:“你去库房把我嫁妆里的白檀香拿出来,钥匙在……”说着,姜佩兮看了眼阿青,“问阿青要就是。” 阿青愣了愣,再笑有些僵硬,欠身行礼后便带人去拿钥匙找东西。 姜佩兮走到镜前,看着镜中的人,虽然披头散发,形容落魄,但年轻健康。 屋内炭火烧得足,姜佩兮脱下袄子后交给侍女,便做到桌前拿起木梳梳理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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