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便愣了愣,这句话,那个人也曾对她说过。 年少时,她爱吃城东头的凉饮,恨不得日日去尝上一尝,可她的脾胃又不是太好,因此大病一场,也是常有的事。 又一次偷跑出去,被郑先其抓了个正着,少年张扬的牵住她的手,唇角勾起:“哥哥带你去吃,比凉饮好吃的东西。” 程雪辞笑靥嫣然的点头,结果被他带到了一家馄饨铺。 “不想吃。”她瘪嘴,牵住他的衣袖。 郑先其低眸觑她,低声在她耳边道:“我小时候也贪凉,总生病,吃碗馄饨,就能立刻不药而愈,甚至还能上房揭瓦呢。” 程雪辞眼睛眨一眨,眼眸里泛着光:“你也会生病吗?” 少年微微一笑,似乎觉得她的问题很幼稚,但思及她不得逞不罢休的脾性,启唇道:“人都会生病的。” ...... 江遇宛已然从她怀中拱了出来,见淑妃神色渺渺,在她眼前挥了两下手:“姨母在想什么呢?” “从前,我也对一个人情意深重,说不准是谁负了谁,可就是少了点儿缘分。”淑妃便从回忆中脱身出来,瞧见小姑娘歪着头瞧她,倒是笑了下。 “在我这里,是人不胜天。”淑妃爱怜般抚过小姑娘脸上的泪痕,轻声道。 “在你这里,是人定胜天。” 即便没有她程雪辞,江都王程识云亦知,不能同心上人厮守是何等凄入肝脾,也必定会让这个小外甥女得偿所愿。 她说罢便起身,回眸露了个笑颜:“安安乖些,指不定过些日子你舅舅便来京城瞧你了。” “你告诉他,信我看了。”淑妃拂了拂衣袖,依然带着平和的笑,“阿姐很是满意,决定告诉你一个秘密。”
第71章 改变计划 ◎“路无殊,你也要离我而去吗?”◎ 她狡黠一笑。 “阿姐派出查探的人, 前几日传回消息,你的画中人还活着,她因一些缘故怯于见你。” “可识云, 爱一个姑娘,什么也不要问她,找到她, 做她的靠山, 告诉她你爱她,想和她过一辈子。”淑妃眼眸弯弯, 细眉微挑, “打消她所有的后顾之忧,不愁抱不得美人归!” “快睡吧, 小安安。” 江遇宛愣愣点头, 忘了问她。 ——这些话为什么不自己去说? 淑妃已然被寄灵扶着踏出门槛, 单薄的背影透过微弱的光, 竟显得有些悲廖。 江遇宛一直念叨着那几句话, 唯恐自己忘了,索性叫来白术,寻了张纸, 一字一字写下来。 做完这些, 她隐约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可头脑着实昏胀,眼睛也模模糊糊的,便也没再细想, 沐浴饮药后便躺在了床上。 ...... 这头的淑妃却坐在铜镜之前, 屏退了所有侍女。 思绪飘到了数日前。 枫叶飘零, 两道身影立在其间。 “你可还记得我们年少的时候, 那时的我最爱吃城东头的凉饮, 你怕我起凉症,反带我去吃馄饨,可我现在想起了那个味道,很是怀念。”淑妃直直望着他,故作轻松道。 “可我这辈子,许是再也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男人沉默了许久,瞥了眼她苍白的脸,淡淡道:“娘娘既身子不好,便别再吃了。” “先其。”有妇人急匆匆走来,对郑先其抱怨了许久,一转头似乎才瞧见立着的淑妃。 她保养极好的脸上没有皱纹,秀丽的眉头一拧,便是微嗔意味,连忙行礼:“妾愚笨,才瞧见娘娘,娘娘万安。” 淑妃顿了片刻,在男人似乎有些不虞的面色中,她身子晃了晃,开口让妇人起身。 后又眼睁睁瞧着他们二人相携离去。 淑妃讽笑一声,从前的未婚夫与死对头相濡以沫,是何等荒谬之事? 铜镜前的女子痴痴道:“再回头,轻舟已过万重山。” 她缓缓起身,从红木衣匣最里头翻出一件衣服,那是她的嫁衣。 女子缓缓褪下外衫,穿上那件广袖嫁衣,这是南境朔州的嫁衣样式。 许多年前,她仍在孝期,执拗穿着一身素衣嫁与帝王为妃,一生竟没有一刻,同寻常女子一般,穿着鲜艳如火的嫁衣,嫁给心上人的喜悦。 只要、只要她依旨进宫选秀、嫁与帝王,是不是能守住父王拼死也要守住的朔州,护住年幼的弟弟? 那一年,朔州江都王的幺女,如是以为。 如今,少年长大了,小江都王战神之名响彻四海。 拥兵自重、以图谋逆,这些能压死人的罪名,依旧在帝王心中,冠在了朔州头上。 是不是她的死,能再护朔州最后一次? 女子瞧了眼亲手写的离别书,一字一痛,笔力透背,无不在告知沈邺她的悔意,临死才知深爱之人实为陛下,以沈邺怪异的脾性,纵然不信也会时不时想起,从而宽宥她身边的人。 她本就时日不多,苟且而活只会徒增痛苦。 太子从兰若寺消失,而浮州温二久久不归,只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恐朔州牵连其中,引火上身,若能以这条命换就沈邺的愧与痛,以此保全王府,才不枉一死。 身披红衣的女子,服下一枚丹药,这药是她二十多年前备下的,为的是有朝一日,她再不愿同沈邺虚以为蛇时以此结束性命。 无痛、无伤,甚至还带着一丝甜。 女子消瘦的身子缓缓倒下,脸上却露出了骄傲的笑意。 仿佛还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小姑娘。 一生至此终。 再无皇宫中的淑妃,只是朔州王府的程雪辞。 ...... 雪落的愈发的大了,雪花像鹅毛一样飘落,从屋子里头往外看,只能瞧见一片白茫茫。 夜色深涌,禁宫内寂静的令人心悸。 江遇宛明明极累,却睡的很不踏实,心脏绞痛,她一双手攥紧了锦被,指骨用力到泛白,也难以驱散心头的躁意。 心腾腾腾跳个不停,压的她呼吸不稳,江遇宛使劲拧了一把手腕,仍觉不够,气得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这气来的莫名,一晃眼瞧见了烧的正旺的火盆,她迷迷瞪瞪的走过去,连鞋子都忘了穿。 江遇宛下意识的想要通过伤痛,去平息心头那股说不出的烦躁。 她的手伸到一半,被系统呵斥了一声:“宿主,你没事吧?” 愣了一瞬,也就是这一瞬,外头乱了起来,宫娥们匆匆套上外衣从厢房跑出来,厚厚的雪层上覆上脚印。 有人喊了声:“淑妃娘娘薨了——” 尾音哀哀,一众宫娥、太监的抽泣声隔了一墙,传到了她的耳畔。 浅薄的夜色中,江遇宛一个恍惚,停在半空中的手落下,手腕侧边霎时被灼伤,她却似毫无痛觉般,痴痴站了起来,往外头走去。 系统急喊:“鞋......宿主,你没穿鞋!” 江遇宛恍若未觉,她好像一瞬间什么也听不见了,推开殿门,穿过回廊,她脚下飞快,看也没看那些跪在庭院中的宫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去正殿,把姨母喊醒,让她惩治这些乱说话的宫人...... 姨母怎么可能会死,明明入夜时姨母还同自己说了那么久的话。 她手腕上烧伤的伤口经风一吹,慢慢溢出血来,洒在少女纷飞的白衣寝衣上,因膝盖久跪导致步伐有些踉跄,就这样磕磕绊绊的往前跑。 她没有穿鞋,揽在长长的衣摆下虽看不出来,钻心的凉却顺着脚心爬进了她的心里。 淑妃往日里温厚,碧霄宫中的宫人或多或少受过她的恩惠,此刻都低着头,默默哀悼,竟无人瞧见少女清瘦的身影。 她终于到了正殿门口,却是大监守在外头,不必多想,便知陛下已经进去了。 江遇宛开始恐惧,身体一下一下发起了寒颤,她扶着门框往里头张望。 她瞧见一张白布,下头隐约露出一点红色衣襟,她的眼泪霎时汹涌,抬步走了进去。 无人拦她,她很快蹲下身,掀开了那张白布。 沈邺坐在一旁,冷眼瞧着她的举动,他手里攥着一张纸,那张纸上有些地方还有未干涸的泪珠。 那是淑妃临死前的不舍泪。 沈邺如是以为。 她终于意识到谁才是值得她信赖的人,可她死了,再也无福消受帝王的恩泽,才在信上写道:“幡然悔悟,已是为时过晚。陛下勿念,妾于黄泉,祈念陛下万寿无疾。” 沈邺顺着少女的动作,瞧见一张极白的美人面,她眉眼静谧,似乎只是睡着了。 少女惊惧之下,昏了过去。 ...... 沉寂下来的皇宫一瞬喧吵起来,牢狱这边的狱卒躲起懒来,有的出去瞧热闹去了,有的倒头便睡了过去。 月色寒凉,从珠窗里一格一格照进来,映在室中人冷沉的面容上。 他手中攥着一张手帕,上头绣着歪歪扭扭的梅花,少年却瞧得入迷,爱怜的抚上去。 武帝这些年来沉迷于道法,吃了许多丹药,毒入肺腑,据北襄传来的消息,武帝已是时日不多了。 金华宫外已悄无声息全换成了他的人,只等他回肇庆后发起宫变,到时荣登九五,龙袍加身,才配得上她。 他原也是打算亲眼见她及笄礼后,便由岑木留此假扮他,一朝驾金銮,登龙庭。南昭外忧内患,他再以重兵胁之,光明正大娶她。 落水是一桩意外,他被关进了水牢,倒也无关紧要,他依然有法子李代桃僵。 可她连夜入宫请婚,又以郡主身份换他从水牢里出来,又为了这桩婚事跪了一个时辰,以她那副柔弱的身子,怕是要好生病一场的。 路无殊犹豫了,这个关头若走,虽有假扮他的岑木留下,不至使她成为上京笑柄,可这一走,许要一个多月,岑木称病久居寒霜殿,她会否以为他不愿见她,从而心生忧疾? 可发动宫变,此时正是绝佳时机。 若是错过......只怕他的境遇要更为危难。 也就是此刻,绪风一路洒了迷香,如入无人之境般隐在栅栏后。 “打探到了吗?”路无殊揉了揉眉心。 绪风将江遇宛与淑妃的对话一字一句转述给他听,路无殊听到那句“我只觉得心疼。”时,他缓缓皱了皱眉,又渐渐松开。 他的眼尾漫起薄薄一层红,漆黑的眼珠变得通红,几点鹅毛般的白雪顺着珠窗飘进来,落在他的发丝上。 绪风静了一静,又道:“淑妃死了,外头现在乱得很,岑木正在外头候着,殿下趁此逃了罢。” 少年却猛然抬起了头,猩红的眸分外骇人:“你说谁死了?” 绪风在这样凛冽的目光中垂了垂眼,想起来淑妃是江遇宛的姨母,硬着头皮道:“......淑妃。” 少年神色不明,眸间汹涌霎然褪下,他的眼前缓缓出现了一个纤弱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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