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邵柔沉眸,须臾之后才断断续续开口,“不外乎是一些阁中事物达不成一致。圭谈不同意解散天机阁,而太子又心意已决。于是圭谈借由唐晓璃入宫,以我和唐小姐二人性命相挟。” 她的语气突然有些烦躁,脑中似乎又想起了李煜狠心抛弃她的画面,李劼看了,心中越发爽了些。 “只是,”商邵柔皱了皱眉,“殿下为何会出现在那儿?若是您不出现的话,想必太子也是要借此机会除掉圭谈的,却平白无故地让您当了刽子手。” 李劼闻言,心中忍不住咂了咂舌。有人愿意替他这样解释,何乐而不为?于是他干脆顺着商邵柔的逻辑开口,“不错,晚膳时分本殿确实收到了一封奇怪的书信,其中内容暗示了唐家小姐会有危险。” 商邵柔眉心一皱,露出些质疑的神色来,“就为了一封奇怪的书信,殿下便能拖着身子从轮椅上站起来,手握长剑二话不说取人性命?” 李劼没说话,只是抬眸静静地抬眼审视眼前的女子,她果然还是聪明的。 须臾之后,他开始笑起来,笑声中渐渐卸下了些许防备。先前他一直在怀疑,商邵柔故意在他面前演戏,给他设下圈套,从而与李煜里应外合。 如今,看来这种可能性似乎不大。 商邵柔没等到李劼的回复,又兀自自言自语,“也是,谁让她是唐家小姐,光是她背后的唐家,就值得殿下冒险。” 她似想起什么,像是在反击李劼方才的嘲笑,嘴里开始不饶人:“可是怎么办呢,人是殿下救的,可营救唐小姐的功劳恐怕要被太子殿下抢了,殿下还贴心地为太子铲除异己,脏了自己的手。” 说完最后一句话时,商邵柔的嘴角上扬,尾音也止不住上挑,言语之中满是奚落。 李劼闻言,内心先是涌现被人挑衅的愤怒,而后这种愤怒逐渐在内心发酵,最后转变成一种奇异又失控的快感。 自小以来,在他身边的人不是因着他不受宠就肆意辱骂欺负,就是碍于他的皇子身份对他卑躬屈膝。在他身旁的人,无一例外全被他的阴鸷狠戾吓得半死,就连手下亲卫,也会被他一个眼神吓得噤声。 而眼前的女子,素衣环钗,清瘦如柴,明明看起来柔弱,骨子里和眼神中却有着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不屈。 他不禁凝眉盯着商邵柔,要从她的脸上看出她的底气从何而来。商邵柔被她盯得心中有些渗人,身子止不住往后撤了撤,避开他的目光。 她不确定,以她对李劼人设的了解,这样能不能唬住他。 李劼轻笑一声,她还知道后怕? 商邵柔余光撇过去,看到他放松一笑,自己心中也暗自松了口气。可额头却因紧张冒出些虚汗,她抬袖擦了擦,这才又鼓起勇气,状似泄气地说,“殿下若是不愿说,奴婢也再不敢问了。” 李劼似乎心情很好,“告诉你也无妨,那两人的尸体,被本殿丢到储秀宫的井里去了。” 储秀宫?商邵柔闻言头一抬,眼神中似乎充满不解,东宫外的那片竹林与储秀宫之间隔着一整座御花园和好几座大宫殿,虽说有摆脱嫌疑之意,但也绝非是一个好的抛尸地点。 路上来往宫女太监太多,回来的路上甚至有可能会碰到巡逻的禁卫军,李劼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可她十分识趣地不再多问,眼神向外看了看,殿外廊檐的烛火似乎都已经熄灭大半,夜已渐深,她的体内似乎突然受到一股寒气冲撞,整个人身体发虚。 “殿下,想必江统领的人已经走远。天色不早了,奴婢还得抓紧时间回慈宁宫。” 商邵柔的脚步有些虚浮,腹部又传来一阵绞痛,她紧捂着肚子,可疼痛没有丝毫缓解,甚至身体还有些痉挛。 李劼有些愕然,还未反应过来,眼前的人裙角微动,已经迈开了步子。他坐在轮椅上的身子微微向外侧了一下,连脚尖也不自然地朝门外的方向挪了挪。 她不该,问问他为何要将圭谈抛入储秀宫的深井之中么? 还未等他想明白这个问题,背后突然传来重重的一声闷哼,“砰”地一声,商邵柔疼晕在地,额头磕到了雕花的四方凳子角,桌上的茶盏也被她碰落一个,砸在地上发出猝不及防地清脆响声。 此时,应有门外侍立的宫女敲窗询问,“殿下,里面发生何事了?” 可屋外静得可怕,似乎没有一个人在。李劼的怒意一下子便涌了上来,这些宫人是怎么办事的? 商邵柔痛苦地从地上爬起来,借着月光,李劼看到她的脸霎然白成纸,额角被磕破的地方肿起一个包,中间位置隐隐地见红。 李劼一脸古怪地看着她,上下打量的目光似乎还有一丝戒备,方才她还牙尖嘴利的,怎么转眼之间便成了这幅我见犹怜模样? “来人!”李劼喊了一声。 不一会儿,檐廊下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小宫女颤颤巍巍地推开殿门,见殿内一片狼藉,当即腿软跪下求饶,“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李劼目光狠戾,撞见商邵柔煞白的脸又有些烦躁心乱,“快来看看她如何了。” 小宫女不敢在耽搁,起身后小跑到商邵柔身边,见她捂着小腹在地上疼得打滚,脸上又苍白发汗,当即明白过来。 商邵柔疼得脑袋一片空白,下腹部坠胀痉挛,疼痛从耻骨蔓延至大腿内侧,口中一阵恶寒。 她忍住呕吐的欲望,颤抖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劳烦妹妹,把我送回慈宁宫。” 商邵柔的手抓住那小宫女的手腕,眼里露出一丝恳切,“尽快。” 她住的居所,有自己简易制作的卫生巾,用草木灰和棉花至于双层布袋之间,用针线缝合,一条起到吸附作用的卫生巾便做成了。 “她到底怎么了?”李劼在一旁质问着,眼前的场景令他意外且似乎无法掌控。 古人对于女性来例假一事十分忌讳,认为此落红是一种晦气,连女子闺阁之中都很少谈论,更不用说是当着男人的面,尤其还是一个皇子的面说出口。 因着这种避讳,古代甚至有很多男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每月有月经造访,因为女子连换下来的染血布条,都要瞒着丈夫给偷偷焚烧或者掩埋掉。 小宫女支支吾吾说不出口,被李劼这么一吓,眼泪连连,身体也抖得厉害。 商邵柔疼得难受,仿佛再耽搁一秒,整个人便会晕厥过去,她努力平复腹部的又一阵绞痛,咬着牙痛苦地说道:“殿下,我月信来了,能不能劳烦您遣人快些将我送回去。” 此话一出,小宫女当即跪下,头俯于地,颤颤巍巍。心中不禁大骂商邵柔,此等晦气粗鄙之事也敢在殿下面前提起,你不要命我还要啊? 李劼坐在轮椅上呆愣了几秒,浑身如木头般僵直着,半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于是一股愤怒席卷而来,他的脸上也涌现些热意,“放肆,你竟敢在本殿面前轻言如此晦气之事?” 他急得跳脚,当即从轮椅上跳起来,可一起来,便看到了被桌子挡住的,商邵柔痛苦的全貌。 她全身颤抖着,整个人痛苦地仰着头在地上微微打滚,鬓间额角全冒出汗来,凌乱的发丝贴在颧骨,向嘴角蔓延。商邵柔紧咬着牙,可疼痛还是从齿缝里溢出来。 李劼站在原地,突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了。 商邵柔感觉体内有一把锯子,正在左右拉锯,要把她的腰给割断,她仅存的一丝理智已经快被疼痛给磨灭,牙关一松,怒意便自然凝成,“还愣着做什么?” 李劼压下心中的怒意,脑子一转,她这幅模样若是大张旗鼓地从重华宫出去,必定会惹出不少非议。 于是他沉眸,喊了一声,“月影。” 梁柱后出来一个人,李劼吩咐道:“送她回慈宁宫,不要让任何人看到。” 月影看向她,有些迟疑,眉心一皱便是止不住的嫌弃,可李劼的眸更冷,看向他时他不得不遵命。 月影推开一旁的小宫女,两只手往商邵柔手中一铲,便轻而易举地将她打横抱起。 突然地悬空令商邵柔心中一滞,疼痛已经使她意识模糊,手却还是出于本能虚放在月影的肩上。 月影感觉到背后传来主子注视的目光,他再不敢耽误,纵身飞跃往外面去。 月影回来复命的时候,李劼的眉头依然紧蹙着,不曾放松片刻,“人已经送到了?” “回殿下,是的,属下将她送至了自己的寝居,她喊了小宫女帮忙处理。” 月影抬手抱拳,李劼的目光缓缓地从他的正前方移到他左臂的袖子处,“那是...什么?” 一抹殷红,在黑暗的室内醒目刺眼,两个人同时呆滞在原地,不知所措。 -- 翌日。 商邵柔拖着疲惫的身躯晨起替太后洗漱盘发,因天色尚昏,太后并没有注意到商邵柔脸色的不对劲。 昨夜她塞了好些碎银给殿里的银子,她们热络地给她烧了热水装进汤壶子里,又煮了红枣姜茶化瘀驱寒 ,到后半夜她的身子才爽利了些。 今日,又是后宫妃嫔向太后请安的日子。每逢这时,太后总免不了跟众位妃嫔多说些话,皇后近来对选秀一事十分费心,事无巨细地给太后汇报进展。 商邵柔不得不侍立在旁,她的腰似乎都要酸痛成两截了,可却只能不动声色地咬着牙关坚持。 末了,众妃嫔散尽后,商邵柔本以为自己能够休息片刻,殿外又传来太监的通传,“启禀太后,七殿下来向您请安了。” 商邵柔在心中暗骂,“这个李劼,平日里八百年都不会踏进慈宁宫一步,偏偏这个时候来给她找不痛快?” “哦,劼儿来找哀家,还真是稀奇啊,他有说是何事吗?” “回娘娘,七殿下好像是说,他在储秀宫发现了些东西,想要向娘娘禀明。” 商邵柔闻言心中立马警惕起来,储秀宫,她想起昨晚那两具被他扔下井的尸体,李劼他究竟想做什么?
第64章 愿者上钩 养心殿。 圣上听着重华殿记录官的禀告, 已经对李劼能够站起来的事情了然,他抚了抚下颌,才对身边的高公公说道:“你派人去弘毅阁, 将西域进贡的那两只千年灵芝也给重华宫送去。” 高公公立马点头,欠身奉承,“陛下这么关心体恤七殿下,七殿下真是好福气啊。” 承乾帝笑了笑,“说起来, 朕这么多年来确实冷落了老七很久,你可知那记录官的簿子上都写了什么?” 高公公摇摇头,“奴才不知。” 承乾帝仰头长叹了一声,“朕不过是准许老七暂时住进承乾宫罢了,他竟然对朕如此感激, 日日按时服药拄拐行走,就是想有朝一日能够为朕分忧。” “七殿下孝心, 天地可鉴。陛下您有七殿下这样的皇子,必定洪福齐天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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