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沅芷却是到了这时才依稀察觉她那表哥的反常。 傅云琅坐在她那床榻外侧,她隔着傅云琅观察对方良久,便又是来扯傅云琅的袖子咬耳朵:“我表哥他又是怎么了?” 他在楚国这些年,除了上回庙街上的意外,可是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从来没人敢惹他的。 傅云琅忽悠她:“不知道。” 毕竟她和尉迟澍是向来不对付的,姜沅芷见状,也不再纠结此事。 这会儿冷静下来,再看傅云琅额角缠着的绷带,小姑娘又蓦的红了眼眶:“姐姐,你这伤得应该挺严重吧?缝针了?” “只是磕了一下,伤口愈合就好了。”傅云琅继续露出微笑来哄她。 姜沅芷依旧不依不饶的哽咽:“可是缝了针是要留疤的啊?伤在脸上,搞不好你就破相了,明年你还要嫁人呢。” 明知道尉迟澍在场,有些姐妹间的悄悄话傅云琅原是不会说的,如今确是故意。 “疤痕会慢慢淡下去,只是须得多些时间而已,实在不行我就先梳个刘海下来遮一遮。”她也摸了摸自己伤处,无所谓道:“再者说来,我若真是嫁了人,也不指着以色侍人,还怕这点伤吗?” 尉迟澍明知她是存心说予自己听的,终究没忍住,冷冷看了过来。 傅云琅是侧身背对着他坐的,这回倒是姜沅芷警觉,先瞧见了他也在场。 心慌之余,她不能去捂傅云琅的嘴,只恨自己没心没肺,方才失言在先,立刻生硬的将话题转开。 在尉迟澍意图不明的情况下,月满不可能贸然就去请承德帝来,而是先去旁边的帐篷叫醒姚皇后。 姜沅芷出事后,姚皇后的的确确是一心扑在女儿的安危上,没顾上后续追查,此事有人挑头儿,她自是毫不含糊。 “表小姐在追问公主殿下事出的经过,尉迟太子命奴婢即刻请了陛下与娘娘同来,瞧着应当也是为了咱们公主此次遇险一事,可是他们小孩子家家的,未免意气用事,万一到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月满心存顾虑。 姚皇后已然起身叫人给她梳妆:“这事儿本宫原也是要追究的,那你便去请陛下过来走一遭吧。不管结果如何,自有本宫承担。” 眼见着她面色已然冷凝下来,月满便知这又是勾起了她这两天积攒的火气,这便领命去了。 承德帝来得不算太晚,住得本来就近,他和姚皇后几乎就是前后脚。 因为姜沅芷伤着,还要卧床休养,这位陛下过来当先温和询问了一下女儿的病情,又顺带着问了傅云琅的伤势,夸赞她的义举,并且肯定了要给她恩赏。 “臣女得陛下与娘娘多年的庇护教养,与沅沅更是亲姐妹一般的情分,都只是分内之事,不敢求赏。”傅云琅仍是体面规矩的圆了场面。 这次的事是她想执意追究,便不好叫尉迟澍冲在前面先开这个头,虽然知道由她出面是最次的选择,她也依旧暗暗提起一口气…… 刚要开口,尉迟澍已经一撩袍角忽的站起,冲着承德帝拱手一揖:“舅舅,表妹这次遭了旁人暗算,虽说侥幸捡回一条命,但是这幕后黑手若不揪出,有一就有二,只怕是后患无穷。如今表妹既然暂且无恙,这事儿是不是就该赶紧论一论了?” 事实上在承德帝面前,他的话远比姚皇后都更有分量。 坐在女儿床沿上的承德帝回首。 帝王面上虽然没有太明显的不悦,可傅云琅还算了解他,能清楚感觉到他的抗拒。 她于是也退后两步,端端正正拎着裙角跪下:“确实是有人要谋害表妹,前天夜里臣女带侍卫寻到重伤奄奄一息的表妹,正待要将她带回营地救治,就遇上有人自暗处射冷箭,意欲再次置表妹于死地。当时表妹命悬一线,救人要紧,侍卫才分身乏术,未能当场将行凶者捉拿。” 话都当面挑明到这份上,承德帝也不得回避。 他面容异常严肃:“那你们当时在场的人可有谁看清楚了刺客样貌,哪怕是衣着装扮?” 这时月满也端着个托盘上前,跪在承德帝面前:“这便是侍卫带回的当时射向公主殿下的箭矢。” 承德帝拧眉盯着那箭矢看。 他背后的姜沅芷看到这箭矢,眼底便生出鲜明的恐惧,瑟缩了一下。 姚皇后道:“臣妾已经送去给兵部尚书以及作部此次随行的官员辨认过,这箭就是此次围猎分发予众人使用的特制箭矢,尤其围猎期间猎场驻地整个处于封锁状态,外人是不可能携带兵器混进来的。” 承德帝终于将那箭矢捡起,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 看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呢喃:“皇后是怀疑谋害沅沅的真凶此刻依旧隐匿于猎场之中?” 或是随行官员以及他们随从中的一员,也或者…… 本身就是猎场上的在役兵丁或者奴仆。 姚皇后点头:“正是。” “大海捞针,这事儿怕是不好查。”这一回先说话的是彭总管,“虽说狩猎所用箭矢是可回收重复使用之物,可是追击猎物时也常有遗失,这些天里陆陆续续的损耗也不少,谁都有可能摸到手里横加利用。这猎场如今上上下下,从伴驾的诸位大人及其家眷奴仆,再到兵丁卫队,以及各种奴仆杂役,加起来一共五千余人……” 他沉吟着,面有难色,话却是对着承德帝说:“这不好查啊……” 主仆俩一唱一和,明摆着还是不怎么想费劲去查,因为确实,依着这样的线索,想要揪出真凶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姚皇后又岂能不知自己枕边人性情? 女儿出事,他着急是真着急,震怒是真震怒,心疼也是真心疼,甚至于如果这次姜沅芷真有了个好歹没能救回来,他都是极有可能暴怒把这猎场翻过来也要给女儿讨个公道的,可是现在姜沅芷逃过死劫,他气性也便过了。 而她,虽然是想不惜一切的追查,也终究苦于没什么线索。 若是强行坚持折腾一番无果,还要惹得君心不悦,那就得不偿失了。 故而,她愤恨之余,心下也有了一瞬间的迟疑。 傅云琅自然将这殿内微妙的气氛与众人各自的心思都看在眼里,可是这件事,她不想这么稀里糊涂的放过:“陛下,马场养着有猎犬,有个颇有本些本事的马奴可驱策,这次之所以能寻到表妹,也是得益于这两条猎犬的追踪。既然您与娘娘都急于替沅沅做主又苦于不得其法,那不如叫了那个马奴带着猎犬前来试试?” 承德帝眼底闪过一丝的不耐烦,但是当着姚皇后母女的面,他此时被架在了火上,不得不点头应允。 而且,也没什么可供追踪的凶手遗落物,就一支捡回来的箭矢,也被无数人经手摸过了…… 因为傅云琅有备而来,聂三娘旋即带到。 “公主遇刺时你就在当场,傅家丫头举荐说你有本事追凶?”此事,承德帝已然只是勉强应付。施以威压,希望这小马奴知难而退。 聂三娘跪伏在地,规规矩矩的不敢直起腰身,但她吐字清晰,不卑不亢:“奴婢愿意一试。” 一个小小女奴,居然如此狂妄不自量? 承德帝与姚皇后等人都是齐齐一愣。 却见聂三娘已经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了几层的牛皮纸包,层层打开,现出里头布料:“这便是猎犬追击刺时自那刺客身上撕扯下来的,并且奴婢的一条猎犬还被刺客砍伤,畜生也是记仇的,才刚过去不到两天的事,若是陛下首肯……应当可以将人给揪出来。” 承德帝听她这番言辞,像是好奇猎犬本事,便不似方才那般不耐烦。 姚皇后更是眼睛一亮,当即拍板:“那你还不快去?” 她并非是个不近人情之人,临时想到别的,又道:“即使不成,陛下与本宫也不会记你的罪过。” 聂三娘叩首,但她志不在此,刚想说自己揪出凶手换他弟弟性命…… 傅云琅立刻站出来一步,对姚皇后道:“姨母,她不惜僭越又拼死救驾,并非为着领赏,是替沅沅养马的那两个马奴之一是她亲弟,为了这次的事遭了连累,之前我答应过,帮忙寻回了沅沅就赦免她兄弟的罪责。” 就算问题不是出在养马的人身上,两个小马奴也多少得受连坐。 姚皇后已然不再同两个小小马奴计较,痛快应承下来:“你既允诺,自当践诺,去吧,那两个小子本宫不与他们一般计较了,稍后你领回去就是。” “谢过陛下,谢过皇后娘娘。”聂三娘谢恩,后又冲着傅云琅多磕了一个头。 帝后分别都派了亲随跟随,同她一起下去追查。 承德帝才刚要功成身退松一口气,尉迟澍却又开腔:“舅舅,揪出一个直接行凶的小喽啰有何用?此事还是得查幕后真凶。” 承德帝闻言,眉头又瞬间拧紧。 傅云琅等人也都齐齐看向他。 尉迟澍气定神闲:“一开始发狂冲撞表妹等人的野猪后来被侍卫猎杀拖回来了,我去查过,那野物身上不仅有被戳刺出来惹他发狂的伤口,还被人淋上了大量烈酒与陈醋。这两样东西,马儿极是不喜,最能刺激马儿发狂。” 顿了一下,他就又笑了,如是平时那般,没什么正形:“那东西的尸体我叫扣下了,但是污秽的很,味道也不好闻,当是不必再抬进来予舅舅舅母过目了。” 承德帝顿觉头大如斗。 怎么今天这些后辈小年轻们一个个都这般伶牙俐齿的难缠了? 可是吃亏受伤的是他的女儿,他是最不能否了这些孩子的“热心肠”的。 他没怎么走心的随口敷衍:“你是说还能循着那畜生身上酒水陈醋的气息再寻一寻来处?” “两夜一天了,这两样东西气味最易散开,洗洗就掉了。”尉迟澍道,看着依旧是云淡风轻的笑着,后却笑容一深,定定的望着承德帝:“外甥是说,猎场内外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每天进山的人也不少,尤其大前天狩猎,附近几座山头但凡大些体型的猛兽都被猎杀干净了,那么大个头又凶悍的畜生肯定是有人后来才弄过去的。有人能在大家的眼皮子地下藏了那么一头畜生,又神不知鬼不觉的抬进山去,再利用他来设陷伤人……是需要通天的手眼和不少的人手帮衬才能完成的,这样的人……” 他抬手往上指了指:“可不是揪出个把小喽啰就能将罪责全部担下的。” 他话到这个份上,承德帝也不能当没听见。 而姚皇后则是再度后怕又恼怒到浑身发抖。 猎场范围很大,人又多,靠着聂三一个人去逐一甄别刺客是需要花费大量时间的,众人没有精神干等着,便就各自散了。 尤其傅云琅,拖着一身伤,早饭又没吃,几乎站都站不稳。 姜沅芷继续留在姚皇后这养伤,帐篷外面送走承德帝后,傅云琅和尉迟澍也正打算各自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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