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再转念想想—— 那位尉迟殿下的无论出身、样貌还是人品性情,在她目前认识的小郎君里都算顶尖的了,正好他还心仪自家小姐,这样的人错过了还挺可惜的。 于是,她便又蹲了回来继续和傅云琅咬耳朵:“您……就一点也不喜欢他吗?” 喜欢是什么?傅云琅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那种东西,她这辈子都不会去碰。 “我与他,从来就不是一路人。”她依旧是好脾气的冲小丫头笑笑,又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青穗白里透红的小肉脸:“至于喜欢是什么,以后等你遇到心仪的男子了,不妨由你来告诉我。” “哎呀小姐……怎的还拿我打趣儿!” 青穗惊恐的嗔了一声,涨红了脸跑开了。 傅云琅无声的笑了笑,睡不着,就又想了下尉迟澍的事。 她犹且记得他刚来京那会儿,许是与他母亲的感情过于亲厚了吧,八岁多的男孩子总是独自躲在寝殿里不肯见人,于无人处默默的垂泪。 姜沅芷是个不识人间疾苦热心肠的小姑娘,每逢这时就偷偷揣上几块他喜欢的枣泥糕去哄他。 一来二去,表兄妹二人的关系就十分亲昵了。 而每当这时,傅云琅都是不肯去的。 彼时她父母过世也才不到一年,她却冷漠到完全不会去怀念了。 那时候小小的女孩儿心中的感觉也很微妙,甚至至今她都没弄明白她那时候躲着尉迟澍,是单纯瞧不上他一个男孩子还哭鼻子的矫情劲儿?还是因为两相对比,觉得她自己像是个没有人情味的怪物,而叫她自卑惭愧到不敢走到会真情流露的尉迟澍面前去。 后来,他们都在一个宫学里听太傅讲学,一起长大。 傅云琅和姜沅芷几乎形影不离,尉迟澍与姜沅芷也关系好,偏就他俩之间一直不冷不热。 傅云琅是因为清楚自己的身份,刻意安分守己,尉迟澍却不止一次背地里嘟囔,嫌她循规蹈矩,没意思的很。 当然,这话他也只是嘴上说说,不会真的排挤打压于她,反而经常和姜沅芷玩闹,有时候把姜沅芷惹恼了,脸红脖子粗的指着他直跳脚。 平心而论,若是没有前世他俩双双惨死的前车之鉴,傅云琅觉得他俩在一起是很登对儿的。 而她,只是生活在他们鲜活人生边角的陪衬与背景。 尉迟澍回到帐篷就气势汹汹一脚踢翻了桌案。 朔风看他这脸色就知道…… 那位傅大小姐又没顺毛捋他。 可是再怎么样,她到底说什么?又对自家殿下做什么了?怎么就把人刺激成这般模样? 朔风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这会儿都恨不能变鹌鹑,缩着脑袋,人还想尽量往角落里缩。 尉迟澍在帐篷里陀螺似的直打转儿,残留的理智不准他再借外物发泄。 然后—— 就不可避免的瞄上了朔风。 四目相对,朔风汗毛倒数:“那个……殿下……属下……我……” “杵在这里干什么?”尉迟澍几乎是气急败坏。 朔风只以为是自己不该看了他笑话,缩着脑袋刚想退下去又被他狠狠瞪了一眼:“给我马上滚回城去……” 傅云琅,她有什么好的?就敢有恃无恐的在他面前放肆拿捏他? 不…… 他真正气的也不仅仅是这个,而是…… 这么久以来他自认为了解她,却居然都不知道她心里还藏着秘密,甚至…… 更有可能还住着个人! 与此同时,距离此处不远的行宫之内,幽闭暗室当中也静默站着个人。
第028章 杀心 今年御驾住在了营地是承德帝临时起意, 是以早在他们过来之前,行宫里外就被人打扫安排过一遍。 这间屋子,是以往开行宫时每逢秋猎傅云琅固定的住所, 于是里头多多少少还残留了一些她的喜好痕迹。 以她的谨慎, 不可能落下任何的私人物件,但是屋子的家具摆设, 以及所用的床帐被褥的款式颜色, 是有照着她往年的习惯布置的。 这明明是一间向阳的屋子,但可能是因为这行宫里整个绝了活人气息的缘故,明明还有个把时辰才能黑天,这里面却显出了几分阴森。 荀越一直立在朝向外面驻地的那扇窗户前面。 没开窗。 当然, 即使打开了窗户, 还有层层高墙阻拦,也瞧不见外面的光景。 为免打扰到他, 他的亲卫戚枫甚至不敢在院中走动, 可是在外面徘徊了大半日也没见里面的人出来,也终是忍无可忍的找了进来。 “公子,走吧?”戚枫忧心忡忡,好言相劝, “就算是为了傅大小姐,昨儿个夜里的事……可不能叫国公爷知道的。” 每逢秋猎期间,整个猎场都会封锁起来, 重兵守卫,禁止任何闲杂人等出入, 他们是混在随行人员的队伍里进来的。 今年承德帝的万寿节要在猎场这边办, 安国公府照惯例派人回来送礼,承德帝对他们荀家一向倚重善待, 故而就算不是他们父子亲自回来,也都是会留贺寿的属臣在京吃他的寿酒的。 荀越混在自家的队伍里跟来,实在再方便不过。 只,他这身份特殊,虽然不经常在京城露面,可是总有从南边放外任回来的朝臣,或者因为某些原因而认识他的达官显贵,他不能公然露面,之后这几天就一直隐匿在这行宫里。 守着…… 傅云琅用过的这间屋子。 在戚枫看来他这行为举止无异于自虐。 明明是见不着又不敢见,又何故非得跟过来,离得这般近了,偏又看不见摸不着…… 这几日,他也不动这屋子里的任何东西,一个人或坐或站,就关在这里发呆,实在困顿了才规矩的坐在角落的榻上闭目养养神。 要不是昨夜傅云琅出了意外将他逼出这间屋子,那么戚枫确信他会一直在这守半个月,直到御驾回京。 而若是那般,戚枫也不会自不量力的来劝,可是现在他露了行踪出来,情况就变得十分微妙与紧急了。 他们安国公府手握重兵,震慑一方,若是荀越欺上瞒下尾随圣驾至此的消息泄露,他们再被人堵在这,那指定是要被有心人士弹劾攻击的。 虽说那位尉迟殿下是外人,按理来说不该掺合自家朝堂之事,可是凡事都有万一,又何况昨夜雾大,山里人又多,谁又能保证当时山里搜救的人和营地里的其他人就没瞧见他们? 现在他们多留在这一刻,就多一刻的危险,这一整个白天戚枫几乎是胆战心惊硬撑过来的。 “万一咱们被人堵在这里,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的。属下再三打听过了,傅大小姐午间便已醒来,几个太医轮番切脉,确认只是受了点轻伤,您总也不想连累她吧?无论如何,咱们先回?”他期期艾艾看着自己主子,要不是知道下跪没用,就该直接跪下了。 窗户紧闭,屋内光线黯淡。 对窗而立的男人,眼底盛满阴郁。 那般狰狞又痛苦的神色,与他这张刀雕斧刻,俊美年轻的脸庞带出极大的反差,甚至显得格格不入。 戚枫每提起傅云琅一次,他腮边的肌肉就会猛地的咬紧,可是再怎么样的克制也依旧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情绪。 就在戚枫打算认命无功而返时,他终于开了口,字字低沉又狠厉的从牙缝间挤出来:“你说……如果我现在赶回去杀了他,那我是不是还有机会?” 杀了谁?国公爷吗? 戚枫正要往外走的脚步猛然收住,惊恐瞪大了眼。 “公子!”他看着男人狰狞冷酷的侧脸,低呼了一声。 正在惶惶不安时,却发现他主子根本不是在询问他的意见,而根本就是自说自话,因为随后他又兀自否决了方才的疯狂之言。 “不……没用的。”他说,失魂落魄的摇了摇头,“做什么都没有用,早就没有机会了,早就没可能了,我了解她,她是绝不可能再回到我身边了。” 一瞬间泄了气,他终于转头看向戚枫。 那神色竟也是期期艾艾,莫名的透着悲戚与可怜。 戚枫从小就跟着他,自然知晓他与傅云琅之间的一切过往,更是将他这些年里因那位傅大小姐而承受的痛苦煎熬都看在了眼里。 他见不得自家上阵杀敌时果敢英勇的公子露出这般颓废模样,虽然知道这只是暂时,等过了这阵儿,回到南边,他就又会变成素日里那个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的他…… 可依旧还是心里一酸,跟着狠狠难受了一下。 “傅大小姐已经在议亲,转过年去就会出嫁。”明知道这都是下在对方心口的刀子,戚枫也只得这般逼着主子尽早恢复。 他陈述事实:“这些年,皇后娘娘将她视如己出,其实她当是比您过得好的,您就不要……” “视如己出呵……”原是想安抚,无形中竟又触到了荀越逆鳞,他突然阴阳怪气的冷笑起来,“视如己出也总归还是隔了一重,不能真的倾心相待。” 这些年傅云琅在宫里,没有任何人能说她在姚皇后手底下过得不好。 可是显然—— 以他家公子的标准,那位傅大小姐约莫是除非能回到他的身边,被他亲自捧着护着,否则就永远不可能是最好的。 这件事上他向来求全责备,戚枫觉得他是无理取闹,为免又被他盯上问些有的没的自己回答不了的傻问题,索性就闭紧了嘴巴,沉默。 荀越确乎是认认真真在等他的响应,等了半晌无果,他才索然无味的移开目光,踱步走到旁边,弯身在榻上坐下。 他佝偻着腰身,不复半分素日里的意气风发,言辞语气上倒像是恢复了些,又再冷静的发问:“宫里选定人家了吗?是给她定的哪一家?” 私心上戚枫不想和他聊这个话题,却又不得不答:“人选是有甄选了几个出来,说是后续还得再挑挑才能定下确切的,总归……皇后娘娘会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无论最终定了谁家郎君……” 话没说完,荀越又嘲讽了一声:“是啊,无论最终她定了哪家,都是比我好的。” 戚枫再次哽住。 他家公子其实并不是个难缠的主子,可就是见不得遇上和那位傅大小姐扯上关系的事,整个人都会变得不可理喻,喜怒无常,就跟疯魔了一般的执拗,谁都说不动他,以至于这些年他与国公爷两父子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生硬,每日里横眉冷对,跟有仇似的。 可是婚嫁这事儿,又能有什么办法?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国公爷甚至一度将事情挑明了闹到过皇帝陛下的跟前去,扬言他绝对不答应世子娶傅大小姐进自家的门,甚至威胁警告过世子,这件事上他若敢忤逆自己,自己就先要了傅大小姐性命,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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