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他。”沈临透过涌动的人群,望了他一眼。 “怎么?”楚秀心急忙问,“你认得?熟不熟?” “……熟?呵呵,应该算熟吧。”沈临古怪一笑,拉着她,“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我们回去说。” 俩人匆匆回了客栈,沈临把折腾了他一晚上的胡子摘下来,又从大老爷,变回了小少爷。 “你快跟我说说那位风公子。”楚秀心催道。 “可我脸上不舒服。”沈临掐了一下自己的脸,再明显不过的暗示。 “……好好好,我的小少爷,我伺候你洗脸。”楚秀心没办法,让店小二送了热水来,然后亲手将热毛巾拧干,一点点擦拭沈临的脸颊,把他脸上的颜料给洗下来。 “他的全名是风满袖。”沈临一点一点在她眼前恢复平时面貌,眉眼弯弯的,只从外表看,又乖又可爱,但听了他嘴里说的话,你就不觉得他可爱了,“他不认得我,但我认得他,确切的说……是我曾经被派去监视过他。” “监视?”擦拭的手一顿,楚秀心皱着眉头问,“他是什么危险人物吗?否则,怎会劳烦你们锦衣卫出手?” “你对我们锦衣卫有什么误解?”沈临摇摇头,“又不是只有危险人物,才要我们出手……” 烛台在桌子上啪一声,灯芯轻轻一炸,在沈临侧脸上炸开一朵阴影之焰。他似笑非笑道:“现在无害,但上头觉得以后会有害的人,我们也会出手。” 风满袖,时年二十。 淮安王之子,真正的皇亲国戚。 但无论是现在的皇帝,还是太后,甚至满朝文武,对他的感情都很微妙。 究其原因,在于上一代。 先帝四十无子,储君之位一度空悬,朝中议论纷纷,民间更是流传“帝无道,故绝后”的流言。 无奈之下,先帝动了一个念头,要从宗室里过继一个孩子,百年之后,由他继承大统。 挑来选去,最后选中了淮安王之子,当时年仅四岁,便已经形如琼树,顾盼生辉的风满袖。 先帝遂将风满袖过继到膝下,并由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抚养,俩人待他如同亲子,太后更是疼他如疼自己的眼珠子,哪知道这般光景只维持了一年,一年后的某天晚上,太后突然腹痛如绞,太医一诊,竟诊出她已经怀了身孕,次年,诞下一子。 当时所有人心里都悬了同样一个问题。 ——假太子要怎么处理? 竟是当时年仅五岁的风满袖自己提出来,既然帝室有后,他自当将位置让出来。 “我不知这话,是淮安王教他的,还是自己想出来的,总之他走得正及时。”沈临笑吟吟道,“我听我义父说,他要是再拖几天,恐怕就要不幸‘夭折’了,呵呵。” 楚秀心听得心中发凉,只觉得皇宫果然是个吃人的地方,行差一步,万劫不复,连个五岁小孩都不能幸免。 “先帝嘴上说对不起他,暗地里叫锦衣卫派人监视他。”沈临笑吟吟道,“我也被派过去一阵,老实说,我心里觉得有些可惜。” 楚秀心听得出神,忙问:“怎么?” “他这个人其实极有才华,当不成太子,也足以当个名垂千古的能臣。”沈临道,“可惜就因为当过一年太子,他这辈子也不可能再入朝堂,甚至也不可能从军,背后永远有一堆眼睛盯着他,他此生只能做个富贵闲人……” 眨了眨眼,他笑吟吟道:“现在你知道他为何千金买画了吧?” 楚秀心叹了口气:“只有做这样的事,才能让所有人放心。” 一个太有上进心的前太子,只会让某些人坐立不安,只有当个一掷千金的纨绔子弟,才能你好我好大家好。 “他现在身边也一定有锦衣卫盯着,记录他最近去了哪,跟谁来往,说过什么。”沈临道,“我不好出面,你也一样,要怎么从他手里拿到《贵妃图》,必须从长计议。” 楚秀心想了想,道:“其实也不必非得得到《贵妃图》……” “哦?”沈临挑了挑眉,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进《天女图》的。”回忆起卖场内,初见《贵妃图》时,脑子里那奇妙的嗡鸣,楚秀心踌躇片刻,对他道,“先不要去见风满袖,今天晚上,我想做个尝试……” 《天女图》太过显眼,一直是被他们放在盒子里带着,楚秀心小心翼翼将它从盒子里取出来,挂在墙上。 “你要做什么?”沈临在一旁问她。 “我有个预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楚秀心看着画道,“你等我进去看看。” 说完,她往前一步,仿佛水融进海里一样,融进画中。 许久没回来,《天女图》内还是跟从前一样,四四方方约莫一个柜子大小,只能容得一个人进出,再多一个就会拥挤。 一边被她用来睡觉,另外一边被她用来放东西,多半是吃的喝的,不过自打跟了沈临,她很久没吃过储备粮了。 “……是我弄错了吗?”楚秀心喃喃一声。 实在找不到有用的东西,她只好转了个身,正要从画里出去,却愣住了。 在她身后,有两扇门。
第14章 初见 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没错,眼前真的多了一扇门。 “这是怎么回事?”楚秀心忍不住心想,“进来时就一扇,怎么出去的时候有两扇,莫非……” 她朝另外一扇门走过去。 说是门,其实是一幅画。 在她眼前是画的背面,雪白雪白一片,上头什么也没有。 但只要凑近一些,轻轻往上面吹一口气,上头的白色就会像雪融似的,消失无踪。 “呼——”楚秀心轻轻吹了一口气。 雪消之后,她见了一个极为奢侈的房间。 淡烟流水画屏幽,宝帘闲挂小银钩,连用来夹冬青色纱帐的银钩,都是十几个匠人辛苦一年,才打造出的一枚秋蝉薄翼钩。 奇珍异宝数之不尽,但最多的,是画。 墙面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美人图,有宫女提灯,有歌女葬花,有渔女放舟,亦有侠女舞剑。 最后,《贵妃图》被珍而重之的挂在她们当中,一个身穿银底暗花外袍,头戴白玉冠的男子退后几步,负手而立,静静看她。 却不知她也正透过画,看着他。 眼如星辰,鼻若悬胆,古往今来一切用来形容美男子的词,都能往他身上放,且身形高大,比寻常男子要足足高出两个头,往前一站,城墙似的,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有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哥哥……”楚秀心望着他,心里轻轻唤道。 眼前之人很像她哥哥,不是相貌,而是那种孤傲不合群的气质。 如果世界是一团水,他就非要变成一滴油,如果世界是一团油,他就非要变成一滴水,发自内心的跟这世界划清界限,如同夜与光明,如同黑与白,永远泾渭分明,格格不入。 俩人甚至连兴趣爱好都差不多,哥哥也是如此,爱在屋子里挂满画,仿佛只有画才是他的朋友,只有画能理解他,他的许多话也只能对画说。 只一瞬间,楚秀心便拿捏住了他的一些心理特征,随后娇嗔一笑:“哎呀,你竟给我准备了这么多的姐妹。” 风满袖楞了一下。 换个人,说不定左顾右盼,询问是谁,若是李山河,就算窗子下面是跳河,他也会不顾一切跳下去游走了。 但风满袖只是略微一楞,便将目光锁定在《贵妃图》上,仍是负手而立的姿势,脸上却微微浮起一抹笑:“贵妃?” 他的笑容如春水映桃花,道不尽的风情万种,竟将满室的美人图都给比了下去,楚秀心被他笑容一晃,楞了几秒才回过神来,正要接话,却见他笑容渐渐淡下去:“你不是贵妃,你是谁?” 楚秀心闭上了嘴。 她只说了一句话,他就觉出了不对,为什么? 又看了风满袖一眼,她退了回去。 客栈内。 沈临等在《天女图》前,楚秀心从画上一透而出,他一把伸手将人接住,笑着问她:“怎么样?” “我成功了。”楚秀心在他胸口伏了一阵,才伸手推开他,昂头对他说,“我刚刚进到《贵妃图》里了。” “你怎么做到的?”沈临问。 “里头多了一扇门,我透过另外一扇门,就能进入《贵妃图》当中。”楚秀心说。 “竟有这样的好事?”沈临立刻笑了,“看来我以后不用在身后背十二个画轴了。” “……谁知道剩下十张画是怎样?”楚秀心翻了个白眼,“这事以后再说,先说要紧的……” 她把先前发生的事,事无巨细跟他说了一遍,然后苦恼道:“我只说了一句话,他就觉出不对,直接问我是谁,你觉得是哪里出了问题?” 沈临笑了起来,用一根手指头,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唇。 楚秀心看了他半晌,忽然恍然大悟:“口音?” “贵妃生在洛阳,长在洛阳。”沈临说,“但你的声音一听就是南方人,像我这种人,甚至能根据你的口音,判断出你具体是哪个城,哪个县,甚至哪个乡的人。” ……这可真是糟糕。 楚秀心摸着自己的嘴唇,心中不禁有些懊恼。 她并不是没有考虑到口音的事,她会地方方言,也会官话,在跟风满袖搭话时,她是用官话说的,但她没考虑到一件事——她自己觉得自己官话说得很标准,但在沈临眼里,在风满袖眼里,她的官话其实还是带着浓重乡音的。 “吴侬软语其实比官话好听多了。”沈临安慰道,“是他不懂得欣赏。” “……行了,少说风凉话。”楚秀心懊恼地推他一把,“快帮帮我。” “教你官话?”沈临笑,“可以啊。” “官话自然是要学的。”楚秀心叹了口气,“但现在,首先得想个办法,在风满袖那蒙混过关。” 第一印象实在太重要了。 尤其是对风满袖这种聪慧早熟,又被生活逼得有些自闭的人。 如果第一次见面,就在他心中留下“骗子”的印象,以后想再取得他的信任,就会难如登天。 沈临想了想,问:“贵妃最出名的是什么?” 楚秀心楞了一下:“背亡国锅,然后吊死?” “……是能歌善舞拉。”沈临无奈纠正,“别说往前三百年,往后三百年也没人能在歌舞上打败她,她年未二十,就创风雅颂三部,收罗古往今来,天底下所有的歌谱曲谱,自己还创造了一百多首曲子,其中《长生殿》到现在还是无人超越的经典,被万人传唱。” 楚秀心顿时怂了:“我觉得……这方面我可能不行。” 她唱曲倒也不难听,但关键在于,她无法如贵妃这样,一曲流传,千古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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