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临闭上眼睛,受了她一扇烟火,然后低低笑道:“……真好。” 他声音太小,楚秀心有点没听清,于是问:“怎么?” “做锦衣卫时,身上不能有味道。”沈临像只闻了猫薄荷的猫,身体整个软下来,往她身边一躺,头枕在她腿上,闭上眼睛,“因为经常要刺探,潜入,还有抓人……” 一个不留神,他怎么又黏自己身上了?楚秀心伸手推推他,正要喊他起来,就见他微微一笑,双手依恋的环住她的腰,身体一侧,将脸埋在她腹上:“但现在不用了……真好,我闻起来,跟姐姐一个味道了。” 姐姐俩字,像把小钩子,轻轻一钩钩在她心上。 楚秀心不禁有些懊恼,这就是前锦衣卫,最擅长拿捏人心,知道怎么说话,她完全拒绝不了。 “姐姐。”看,他又这么撒娇似的说话了,“我想听你唱歌。” 楚秀心:“这几天我唱的还不够多吗?” “我只听你一个人的话。”沈临看起来极委屈,“你却不肯只为我一个人唱歌。” “……好好好,我唱我唱。”楚秀心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清清嗓子唱了起来。 吴侬软语,江南小调。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 “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 “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淮安王府。 当身后响起这首江南小调,风满袖放下手中的湖笔,回头望去:“……你终于肯开口了?”
第16章 返魂香 楚秀心抬眼一看,故作惊讶,以至忘记唱歌,蹦出一句极为地道的官话:“……哎呀,怎么在你这?” 桌上放了一只香炉,以及搭配的一整套香具,都是贵妃生前的旧物。 刚刚在金石馆拍卖,就被风满袖差人给买了回来。 至于买来作甚……自然是为了引她开口。 他得偿所愿,她果然咯咯笑着开口:“你拿近一些,给我看看。” 风满袖盯了画一会,才从一堆香具里,挑了只葡萄花鸟纹银香囊走近她。 屋内烧着十几根蜡烛,明晃晃的火焰将黑夜照成白昼,她盯着那只银香囊看,火光进出在镂空花纹中,流光细碎,她叹了口气:“是我看错了,还以为是我从前用过的东西呢。” 风满袖目光一闪:“怎么?这不是你的东西?” “初看以为是。”楚秀心笑吟吟道,“细细一看,却又不是。” 她心里道了声好险。 来之前,听闻风满袖买了贵妃的旧物,还以为就是桌子上这些。 哪知道,他竟混了一批同时代的其他古董在里头,要不是她感觉不对,多看了两眼,只怕还要被他骗过去。 “皇上命人打了一批香具给我,其中莲花纹的我自己留着了,这花鸟纹的,我送给二姐了。”楚秀心笑道,“难为你,竟一起给找着了。” 目光往桌子上那只博山炉上一瞥,她道:“……连着我的博山炉一起。” 桌上放着一只博山炉,黑金二色,极为堂皇大气,金色底座上长出一座黑色泰山,山势巍峨,峰峦耸翠,虽然没有点燃,但是经年累月燃烧的香气已经刻进了香炉中,那是苏合香的气味。 “哦?”风满袖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这是你的?” “是我的。”楚秀心笑道。 “你果然不是贵妃。”风满袖冷笑一声,“这只博山炉,乃是前朝皇帝御用之物!” “用来做什么?”楚秀心笑着问。 “用来……”风满袖突然卡了壳。 “红尘浊世事茫茫,未知谁有返魂香……”楚秀心突然张口唱道,其声绵长,似一声叹息穿越千古,自前朝的枯冢中,传到今朝的画里,杜鹃啼血般,叫人肝肠寸断。 一曲过后,人去楼空。 风满袖猛然回头,盯着桌子上的博山炉,喃喃念出三个字:“返魂香……” 传闻贵妃死后,皇帝对她念念不忘,于是宣画圣入宫,命他为贵妃作画,画成,既为流传千古的十二美人图之一,《贵妃图》。 皇帝竟对着这张画相思成疾。 病榻上,他将道官召来,命他炼制返魂香,让贵妃起死回生。 道宫日日开坛炼丹,博山炉夜夜在画前燃烧,香气浸透在画上,那是返魂香的主调——苏合的气味。 然而直至皇帝驾崩,贵妃仍未返魂。 是真的没有返魂? ……亦或者是回来了,却不想再理会他? 楚秀心的确暂时不想理他了。 “这人戒心真重。”一边埋怨,一边从《天女图》内下来,满以为沈临会跟往常一样,在外头等着她,却惊讶发现他人居然不在。 等了一会,等不到人,渐渐有些急了。 他这人没朋友,仇家倒是一大堆,该不会遇上麻烦了吧? 心里一急,楚秀心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转身出门去找他,可出了客栈门,又举步维艰。 这人海茫茫的,她去哪找人? “秀秀,你怎么出来了?”沈临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她转头一看,见他笑吟吟走过来,为了不让人认出,头上照例戴着一顶帷帽,帽子前垂着黑色轻纱,将他的面貌笼在一片黑色迷雾中。 他走过来,旁若无人的牵住她的手:“既然出来了,那今天干脆在外面吃饭吧。” 他原本想去最好的酒楼吃,可被楚秀心拒了,说手头银两不多了,要他节省些花。 沈临有些不乐意,不过楚秀心牵着他的手摇了摇,他又眉开眼笑起来:“那走吧,我知道一家十年老店,东西又便宜又好吃。” 那是一家汤饼店,卖的最好的是店里的羊杂汤,汤色清澈,滋味鲜美,将热饼撕成小块泡在里面,过一会捞起来吃,每一块都浸透汤汁,吃起来跟一块块泡软了的羊肉没区别。 楚秀心吃一口饼,喝一口汤,极为满足,又感到稀奇:“想不到你也会来这种店。” 东西虽然好吃,却是个街边小店,店主年纪颇大,带着孙子一块操持着店面,因店太小,坐不下几个人,所以桌椅板凳都放在外头,客人也大多聚在外头吃。 民风过于淳朴,实在不像沈临这样的骄奢小少爷会来的地方。 “我不爱来这,不过我手下人爱来。”沈临一边把饼子撕成极小极小一块,浸泡在汤里,一边回,“从前来洛阳公干时,一放值,他们就三五成群的跑这来喝羊杂汤,有一次还把我拉来了……” “老板,两个人,老样子。” 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在他们身后响起,然后两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在一张桌子前坐下。 “怎么不说话了?”楚秀心一开始没太在意他们,对沈临说,“你继续说啊。” 沈临用手指头沾了点茶水,在桌子上写:下属。 写完,他飞快用手把桌上的字迹洗去,然后竖起一根手指头,朝楚秀心无声的嘘了一声。 楚秀心顿时明白了,后头两个都是锦衣卫,是他从前的下属。 保不定,就是之前在金石馆里碰见的那个。 这么巧,又撞见了。 俩人不再说话,只低头喝着碗里的羊杂汤,吃完,楚秀心急忙将铜板放在桌子上,顺道朝店里喊一声:“老板,钱放桌上了!” “好嘞!您走好!” 楚秀心抓着沈临匆匆离开,不走不行,她总觉得对方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背后,难不成……已经认出他了? 待她匆匆走远,这厢,常遇夏缓缓回过头,见同僚嘴里嗑着瓜子,饶有兴致打量他:“怎么?看上了?一直盯着那小娘子瞧。” 楚秀心没看见,他可一直看在眼里,打从楚秀心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这一位的目光就时不时往她身上瞥。 “没。”常遇夏摇摇头,“就是觉得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同僚:“哦?” “那小娘子,我先前在金石馆里见过。”做这行,记性都好,所以常遇夏一眼就认出楚秀心来,他摇了摇头道,“那时她跟着一个老财主,但刚刚那个,怎么看都像个年轻人。” “嘿。”同僚嘿了一声,“这是拿着老财主的钱,在外包养小白脸啊,可恶,这种好事怎么就轮不到我呢?” 常遇夏白了他一眼:“行了,说正事。” 客栈内。 反手将门一关,楚秀心仍安不下心来,一眼面色愁苦地问沈临:“你说他认出你没有。” “没有。”沈临笑吟吟道,“他一路都盯着你瞧,哪有功夫看我。” “我?”楚秀心一楞,“他看我干嘛?我又没犯事。” “我也觉得这样不好。”沈临仍笑,“回头把他眼珠子挖了。” 楚秀心盯了他老半天,最后还是分辨不出他这句话是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行了,别开玩笑了。”姑且当他是在开玩笑吧,楚秀心叹了口气,“以后你还是少出门了,你要吃什么,我去帮你带回来吧。” “那可不行。”沈临立刻拒绝了,“我还有好多地方,想跟你一块去玩呢。” 怕楚秀心不答应,他很快接上一句:“放心,他没空找我麻烦,我要是没料错,他来这是有任务的。” 楚秀心:“任务?” “多半是要找人麻烦。”沈临笑道,“具体是谁,我不知道,不过可以猜一猜。” 楚秀心笑了起来:“你这也能猜到,你莫不是有读心术……嗯?读心术?” 她摸了摸下巴,心里突然有了个想法,是有关《贵妃图》的,但具体怎么实施,还得看沈临的,遂对他说:“他们要找谁麻烦,你快说说,说得具体一些。”
第17章 哥哥 “我儿近日是怎么了?”王府内,老王爷询问道,“怎么总见你魂不守舍的?” 风满袖犹豫一下:“无甚大碍。” 知子莫若父,老王爷一下子看出端倪:“可是跟女人有关的事?” “不是女人。”风满袖顿了顿,“是画。” “你之前买的那副《贵妃图》?”老王爷是知道这事的,摇了摇头,叹气道,“听说你之后还买了不少跟贵妃有关的古董,倒不是怪你花钱,但你不能总将时间放在这上头,偶尔同人交往,你岁数不小了,是时候娶妻生子了……” 风满袖却不愿在这事上应他,淡淡道:“有弟弟继承家业就好,至于我,何苦连累别人。” 锦衣卫盯着他的事,他也好,老王爷也好,都并非一无所觉,只是装不知道罢了。 嫁给他,也就意味着日日被人监视着,事事被人记在本上给人参看,像个园子里养的动物一样。 哪个门楣相当的公侯小姐,郡守之女能受得了这个?就算她受得了,她家里的人也不愿沾上他这等倒霉蛋。 小官小吏家倒不在乎这些,可他试着接触了几家,个个都是冲着钱财权势来的,就算一开始不是,后面也很快被富贵熏花了眼,熏臭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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