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紧张,又不是要你上台表演。”沈临笑道,“你不需要应付那么多观众,你只需要应付一个人。” 最难应付的一个人。 ……等等! 楚秀心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转着眼珠子道:“对啊,现在可不是百年前,是百年后,如果贵妃一睁眼活到现在,以她的性子,当然会对百年来涌出的新曲充满兴趣……” “是啊。”沈临笑着补充道,“所以她不是说话带口音,她是在学口音……因为她接下来要学的曲子,是一首吴侬软语的南方曲。” 思路一理清,楚秀心顿时神清气爽:“我明白要怎么做了。” 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 楚秀心转头看着沈临,有点怀疑:“……你会唱曲吗?”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似火。”沈临开口朝她唱道,少年的嗓音清澈似泉,只是内容有些糟糕,“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楚秀心听得耳朵一热:“什么你啊我的,贵妃怎么会唱……这种歌?” “怎么不会?”沈临想起了什么,笑得神秘,“前朝起居录你看不看?回头想办法弄来给你看看,让你开开眼界。” “……什么眼界?”楚秀心有不好预感。 “光说侍寝地点,就不仅宫内,还有花园,鹿台,芙蓉池,太极宫……”沈临掰着手指头数过去,脸上写着:你们宫里人真会玩。 “……行了行了!!”楚秀心双手遮住耳朵,不肯再听他的虎狼之词。 心里则想,这家伙实在太会装了!之前抓住他看艳书,他还一副面红耳赤的纯情模样,现在居然就能面不改色的跟她分享前朝帝妃的起居录了。 沈临笑得打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单手撑着脸,歪着脑袋,对她笑出一颗恶劣的小虎牙:“秀秀,你脸红的样子真可爱。” ……深呼吸,深呼吸,别动手,你打不过。 “……我对陌生人唱不来这个,你给我换一个。”楚秀心强行转移话题。 沈临:“比如?” 楚秀心想了想,她家风严谨,对这些情情爱爱的小曲知道的不多,只记得一首情诗,那是爹写给娘的,娘又填进词里唱给爹听,她小时候偷听到了,一直记在心上。 于是在沈临笑吟吟的注视下,楚秀心走到他面前,他俩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楚秀心俯视他的眼睛,对他唱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更胜却人间无数。” 此曲缠绵悱恻,更何况从她喉中唱出。 沈临当即一楞,愣愣抬头看她。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楚秀心忽然微微一笑,伸手轻抚他的脸颊,“沈临,你的脸好红。” 沈临飞快低下头去,不让她看见自己的脸。 比起他之前对人对物游刃有余的模样,比起他修罗般杀戮无双的姿态,其实楚秀心更喜欢他现在这幅样子。 像头懵懵懂懂的小鹿,被她手心捧着的一点清水吸引来,低下头的时候,长长睫毛如同小扇,将他的目光半遮半掩。 弄得楚秀心有点兴奋。 ……想更多的捉弄他,让他流露出类似的表情。 ps分卷出了问题,app还不成熟不能修,干脆取消分卷了,以后全发在第一卷了哈
第15章 吴侬软语 “怎样?”楚秀心笑吟吟问:“好听吗?” 沈临扭捏半晌,赌气似的:“不好听。” “真的?”楚秀心,“那我再换一首。” 她肚子里也没多少存货,不过流传已久的经典,多少也能唱上几句。 比如贵妃那首《长生殿》。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她唱了一声,幽幽咽咽,虽无管弦也动人,唱完问他,“这首呢?” 沈临:“也不好听。” “这都不行?”楚秀心笑道,“那好,我再换一首。” 她的记性很好,内容简单的书,看一遍就能记下来。现在她略一回忆,就朝沈临唱起来。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似火。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楚秀心把他之前对自己唱的情歌,又重新唱了一遍给他,然后慢慢蹲下来,由下往上,盯着他那面红耳赤的脸,“这首呢?” 沈临:“……不好听。” 楚秀心故意皱起眉头:“我唱歌有这么难听吗?” “不是!”沈临急忙说,右手捂着脸,别过脸去,眼神游移不敢看她,支支吾吾道,“……我不想你唱这些给风满袖听。” 楚秀心楞了一下。 等她回过神来,对面缓缓伸来一只手,少年那修剪整齐的手指头,轻轻捧着她的脸,两眼亮晶晶看她,笑容里带点小小得意:“秀秀,你的脸也好红。” 楚秀心:“……” 振作一点! 楚秀心急忙背过身去,暗暗给自己打气:你比他大,应该你牵着他的鼻子走,别反过来被他牵着鼻子跑!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楚秀心背对着他道,“那你倒是说说,到底唱什么好?总不能唱什么《凯歌》,《无衣》吧?” 沈临想了想,笑:“还记得吗?我们刚进金石馆时,接待我们的侍女说了什么?” 楚秀心回忆了一下,抓住了关键点:“……苏大家今夜会来为各位贵人献艺!” “不错。”沈临走过来,握住她的手,“走,我们去听听她唱了什么。” “等等!这么晚了!苏大家早就已经演奏完,回去睡了吧?” “那就去逛夜市,洛阳是个不夜城,吃的玩的什么都有,早想让你见识一下了!” 几天后。 柳丝无力燕飞忙,乍雨乍晴花自落,闲愁闲闷日偏长。 今天的天气阴晴不定,下了一回雨,刚停一会,又重新下了起来,淅淅沥沥打在窗外的芭蕉叶上。 风满袖没出门,独自一个人待在屋里,正提笔落墨,临着一张书圣真迹,冷不丁身后传来一声呵欠声。 随后,像是半睡半醒间,从鼻子里哼出来的一曲慵懒小调:“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笔尖一凝,在纸上凝了一个巨大的墨点。 于是整幅字都废了,风满袖皱了皱眉,把废掉的这一页撕去一边,重新铺开一张宣纸,一边磨墨,一边头也不回地问:“你又来了?” 背后又是一声呵欠声,张口不再是带着口音的官话,而是地地道道的吴侬软语:“好听吗?” 风满袖楞了一下,搁下笔,回头看着身后的画。 “你很困?”他充满试探地问。 “是啊。”她回,不是用说的,而是用唱的,“昨儿练了一宿的歌。” 吴侬软语虽然好听,只一点不好,如风满袖这种生长在官话环境里的人,容易听不清她话里讲什么。 “为何突然这么说话?”风满袖皱眉道。 “拳不离手,曲不离口。”画中人依旧我行我素,将一句话唱成吴侬软语的小调,“我最近新得了几首歌,几阙词,都是从南边过来的,正学着唱哩。” “哦?”风满袖花了一点时间才听懂她的话,慢腾腾回道,“是从苏大家那学的吗?” “苏大家?”画中人笑道,“不,是跟你屋里的姐妹学的。” 风满袖楞了楞,目光不自觉的往身旁一瞥,那挂了满屋的美人图。 宫女提灯,有歌女葬花,有渔女放舟,侠女舞剑……只从画的内容来看,还真是一屋子莺莺燕燕。 “……你说的是它们?”风满袖回过头来,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回应。 因为这个时候,楚秀心已经回去了《天女图》内。 说多错多,不如暂且留个念想,回去补她的贵妃课。 “贵妃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当成的,老实说,我也没甚这方面的经验。”沈临单手撑着脸,笑吟吟看着她,“毕竟我只是个前锦衣卫,不是宫里的嬷嬷。” “嬷嬷也养不出她这样的千古妃。”楚秀心笑,“不急,你先教我官话。” 她一向很有耐心。 六岁时,就能为了开一次成功的玩笑,不惜花费足足一年的时间学做假骨手,如今她一样能沉下心来,只为学做一个假贵妃。 更何况有一个沈临在,手把手的教,还真要不了那么多时间。 先学官话,然后是贵妃的出身经历,人际关系,以及她尚在人间时,引领起的宫廷时尚等等……楚秀心学得很用心,而人只要一用心,时间就会走的飞快,不知不觉就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期间,她一次也没去见风满袖。 她能沉得住气,但风满袖却已经沉不住气了。 消息传来,楚秀心放下手中的册子:“哦?他在收集贵妃的旧物?” “不错。”沈临从门外进来,摘去头上的斗笠,露出带笑的脸,“金石馆里又有一批东西拿出来拍卖,其中一样,据说是贵妃曾用来熏衣的香炉。” “拍卖什么时候开始?”楚秀心问。 “还早呢。”沈临伸出手,手指头摊开在楚秀心面前,一股香气氤氲而起,他笑,“考考你,这是什么香?” 纸上得来终觉浅,楚秀心知道贵妃喜欢熏什么香,也知道每种香是用什么做的,但真见了沈临手中的香丸,还是只能靠猜:“……梅花香?” “是苏合香。”沈临笑,“贵妃生前创了一个独有的香方,就是以苏合为主调。” 楚秀心眨了眨眼:“这你都知道?” “我是前锦衣卫嘛。”说起自己从前的职业,沈临嘴里干巴巴的,一点留念都没有,转而看她,才表情动作都变得鲜活起来,笑眯眯道,“来,我用给你看。” 熏香是一件极考验人的活,眼要明,若是错用了陈年的香料,熏出的香气会过于清淡,手要巧,若是熏过了头,衣上不仅没有香气,反而会染上烟臭味。且期间要用到的工具很多,香盘,香炉,熏笼等等。 沈临一时半会凑不齐那么多东西,他只带回来一个珐琅缠枝莲纹球式香薰炉,小小一只,立在地上,翠鸟色的香薰炉上,对开着三束莲,分别为金,红,黑三色,色彩极艳,斑斓夺目。 俩人相对而坐,沈临跪坐在地上,手里一把羽毛扇子,轻轻一扇。 香风迎面,如烟如雾般扑到楚秀心脸上。 那一瞬间,楚秀心真如贡台上的天女,于凡人供奉的烟火中缓缓睁开眼。 她轻轻一笑,拿起另外一柄青萝扇子,同样往香炉前一扇,烟雾就转了个方向,往沈临身上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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