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燕蕴着滔天怒意,对着这个疯子呵斥道,她抱起摇摇欲坠的幺弟,奔到院中雨缸边,拿出手帕沾湿,颤抖着轻捂在阿宝的脑后。 “阿宝,握着帕子就捂在疼的地方,千万别睡过去,我们去看大夫。” 她背起阿宝,回头决绝地望着这个被荆子玮破坏殆尽的家,下定了决心。 她握住肩上温热的小手,坚定道: “叔父,我们就此分家。 “你说我是祸害,好,那我现在就离开,绝不拖累你。同样,叔父若遇危难,也不要妄想求助我家。 “从此我们虽共一姓,不过陌路。 “望叔父往后好自为之。” 可笑她当初还想与这个混账心平气和相谈,好吃好喝供着,只求他不要再做出荒唐事,给家中招来横祸。 自己竟然能对这种恶人仁慈至此,才会害得如今阿宝受此重伤。 后脑遭到重击,是会要人命的。她越想心中越怕,脚下的步子更是赶得飞快,恨不能生出双翅膀,赶快走出城外,走到邻县的医馆中替阿宝医治。 “二姐,”背上阿宝虚弱的声音飘在她耳边,“我没那么疼的,你走慢些,绊摔了就不好了……” 这个傻弟弟。 荆燕的泪水夺眶而出,“你年纪才这么小,替我挡什么?” “可是姐姐,”阿宝强撑着在她背上笑着说,“我不想再一个人被留在这里了……” 记忆里小妹的声音和耳边的话渐渐重合起来。 我不想你再留下我一人。 因为你是我的家人。 她心中一震,抹去满面泪水,强绽笑颜,“走,阿宝,姐姐带你坐大车,有大车,我们就能马上飞到大夫那里去了。” 荆燕反摸到手腕上的钥匙,在意识中打开了机库门,下一瞬,一台两人高的拖拉机便出现在面前的野地中。 “二姐,这是……” 阿宝惊异于平地出现的这个高头大马的大家伙,竟然是自己姐姐的。 他也隐约觉察到了,姐姐自从醒来,便言行举止略有不同,直至现在,他才发现二姐身上,似乎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让他感到陌生。 可就算陌生,那也是他的家人,何况,他年纪虽小,却能感觉到二姐待他的心从未变过。 他们是一家人,所以他会永远相信她。 “别怕,这叫拖拉机,”荆燕拍了拍车前盖,“它虽然看着吓人,但在你姐姐手里,可听话得很。” 她打开车门,爬上车镫,把阿宝放在驾驶室中,自己也矮身坐进去。 只听“轰隆隆”的低鸣,荆燕操控者方向盘,大车便向前稳稳开去,这奇异的景象,一时让阿宝忘了脑后的疼痛。 “走咯——!” 直待拖拉机渐行渐远了,山脚下一株苍郁古木后,才露出半个人影。 原来是几日前,曾被荆子玮盗粮的那十几家之中的一人,范大。 他猫着腰,定睛凝望着远去的姐弟俩,将荆燕口中的“拖拉机”三个字牢牢记住,默诵于口,生怕自己向总旗回报时,忘了此物的名字。 虽不知所谓何物,但交了差便成,他也管不得许多。 毕竟郑懋吩咐过,无论如何都要盯住这个女子,若知晓了她是如何三天内单靠自己收得几百石的,他们依葫芦画瓢,必会发一笔横财。 范大窃喜着,刚从树后走出,却听见远处一道笔直的强光穿夜而出,正好打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影照得一清二楚。 他冷汗尽出,一万个借口在脑中徘徊。 不好!那女人不会已经发现自己了吧?
第6章 那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光束在范大身上停了片刻,好在隔了些距离,不曾发现有个人在后面。 就这一会功夫,背后就湿了大半,他不敢耽搁,立刻去报给郑懋。 “你说那荆二娘子有一奇物?” 范大到郑宅门外时,已是近掌灯时分。 十字大街上官兵往来巡逻,但只要报上名号,说明是去拜见郑总旗的,巡逻的人便不会多言,放他一路直行。 在城西南家家通明的辉然灯火下,城北的草屋里星点烛光便被衬得越发渺小,不像是范大自己走远,倒像是它们自觉寒碜,就往后躲入夜色中,不敢见人。 谁让他们出身那里呢。 郑宅看门的老仆通传过范大的名号后,他也不再胡思乱想,只管跟一心一意回报方才所见。 “你且说说,那东西何奇之有?” 郑懋宽衣松发,倚在炕上的一只红缎引枕上,一旁还有个小婢低头捶腿,袖中露出的腕子上还有乌青的笞痕。 范大看了一眼,被烫到般立马将目光移开。他细细详述了一番,说那大车如何凭空出现,如何迎风自行,车盖如何精致,车轿还是琉璃制成,从外可见轿中之人,诸如此类。 郑懋听完虽面色如常,并未评说什么,但范大见他嘴角含笑,就知道这人对他的差事极为满意。 他知道眼下是最好开口的机会。 “行了,回去吧。” 郑懋正要摆手让他回去,范大却“扑通”跪下,胆战心惊地缓缓道,“总旗,那荆子玮是个糊涂人,但荆家二娘子却不好糊弄,早晚若让她发现是我教人挑唆他一起偷粮,又将他卖了,往后我在安平所里不好做人呐! “求总旗示下,除去了那荆子玮,往后我必更尽心竭力,为总旗做事!” 郑懋本要打发他的笑凝在了嘴角,片刻后,他轻嗤一声,扶起跪地的范大:“范兄心思缜密,说得正在理,我又如何会让范兄涉险呢?” 只见他笑意更深,“我自然也有此打算,不如正好交与范兄来办?” “夺得那奇物,再除去荆子玮,恰好一箭双雕。” - 夜色浓重,再过不久,城门必要关了。 然而眼前路却不见半个人影,越发不像是能去邻县医馆的路,荆燕心急如焚。 要是关城门前还不能到,就要错过黄金急救时间了。 没有照明系统的古代,路实在不好走,她连连在土坑里颠簸,怕伤到阿宝,便以自己的腿垫着他的前颌,让他趴下来。 阿宝咬紧牙关,一路颠簸,只低低哼了两声。 她索性不管有无旁人在,打开了车灯,一路向前全力开进,却突然听到荒无人烟的野地里传来一声叫骂: “嗳!我的背篓!” 她也顾不上,只管赶路,谁知那叫骂声极有毅力,追在她车后不停: “是何妖物!毁我辛苦采得的药草!” 荆燕迫不得已放慢车速,她打开驾驶舱的小窗,朝那声音来源回了一句:“人命关天,实在对不住了——” 等等,药草! 她一个急刹,停下车来,只见夜幕下冲出一个气喘吁吁的长须老翁,倒是精神矍铄,还能一路紧赶慢赶追上了她的车。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连忙开口问道:“既说药草,你可是郎中?是金县的那位卜大夫吗?” “是又如何,”老者尚在喘气,脾气倒是不小,“我这里不给妖物寻医问药!” “大夫,不是妖不是妖,”荆燕急得口不择言,“您看看,是我弟弟,我弟弟脑后受了重伤,急需救治,久了淤血郁结在头中,只怕要耽搁他一辈子的!” 老郎中抬眼,瞥了趴在她身上的阿宝一眼,确认她所言属实,但眉头紧锁,依然极不乐意,“我上山好容易挖来的药草都被你那东西碾碎了,你不赔我,还想先让我给你看病?” “卜大夫,我赔!我日日替您上山挖都成,只求您救救我弟弟!”荆燕死死拉住他,声泪俱下哀求道。 老郎中见她急迫,医者仁心,不再多言,待她将弟弟背下来就开始探查伤势。 “嗯,倒也算懂些医理,”老人摸了脉,赞同道,“这孩子是被人从后背打的,好在下手并未用足十分力气,再加你这湿帕敷得及时,淤血还未完全成型。” 他捡起方才放在地上,还被车顶去一旁的背篓,“这孩子交给我,跟我去山上吧。” 荆燕终于从茫然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她长喘了一口气,连声道谢。 从前,小妹年纪尚小时体质不好,常常半夜感冒发起高烧,她也是这样背着她赶往医院急诊的。 现在,陪着阿宝四处寻医,倒是真像一对相依为命的姐弟了。 “不过大夫,”她跟在卜大夫后面,指着在古人面前形如庞然大物的拖拉机,“您是我见过第一个不怕它的人。” 准确来说,是第一个没有表露丝毫惧怕,还能视如常物的古代人,出乎了她的意料。 “怕?”老郎中捋了把胡须,攀着陡峭山路还能不缓劲,与她言谈如常,“你若见蛇蝎,怕吗?” 自然是怕的,即便在医术发达的现代,人对能威胁自己性命的未知之物,心底里依然存在最原始的恐惧,小到有毒的蛇蝎,大到巨型机械,因为超出自己的认知掌控,才会犹然生惧。 还未等荆燕回答,卜大夫又继续说道,“蛇蝎之毒,可取人性命,然为医者所用,就不足为惧。” 换而言之,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再可怕的东西,若在能用会用之人的手中,便会另有一番奇效。 她从来到这里后,便想着指不定这里的人没法接受,或是排斥这种来自现代的新鲜事物,所以一昧对外都是遮掩过去,不与他们说明。 但或许,只要向这个年代的人们展示机械的强大功能,展示它能给他们的生活带来巨大的便利,或许,他们也能真心接受她的外来之物,甚至也能像她一样成为驾驭者? 这不就是她穿越前的本职工作嘛。 荆燕又在心里咀嚼了一遍卜大夫的话,不知不觉爬到了半山腰,卜大夫在山上采药常住的草屋映入眼帘,虽是简陋了些,到底还是个足以遮风挡雨的地方。 荆燕将背上睡意已浓的阿宝轻轻放在草屋的小榻上,放轻了脚步掩上门,跟着卜大夫走到屋外的晒场上。 “你且与你弟弟安置在此,我留一副药方,你按我吩咐煎好与他服下,今夜就无甚大碍,我明日还要下山坐堂给人看诊,你先照顾着他。” “多谢大夫。” 荆燕朝他道谢过,便专心看顾着受伤的阿宝,是夜再无话。 虽说卜大夫说明了病情不重,但心中有隐忧,她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天蒙蒙亮,她便从混混沌沌的浅睡中醒来,头还有些重。 见阿宝鼻息已稳,也不再喊疼,睡的香甜,她便趁着清早天朗气清,出门在山间走走。 如今她与弟弟,几乎是净身从家中出走,许多农具家什也在昨日叔父的盛怒之下被毁了,再说家中分得的田本就瘦薄,她继续守着那一亩三分地,于生计也没什么用,反倒不如像黄总旗家一样,出门垦荒去。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37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9 1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