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絮有时回想起,又很恨自己心软,他长成这样,要是和那个什么四殿下撞了脸,那不糟糕。 只好让他没事的话,还是少出来为好,省得招惹些不必要的麻烦。 比如被晁幼菱看见。她届时一定要惊恐地指着他,潜意思是说,你,你,你就这么喜欢这一口? 她不想丢这个人。 他进来,端了一盘点心,笑意清浅:“郡主累了吧,我做了梅花红豆糕。这是我家乡的式样,郡主应该没有试过吧?” 絮絮望向这盘梅花红豆糕,精致可爱,一时发怔。 这和记忆之中,云来小镇那家铺子里卖的,倒有点相似。 她抬眼看着他笑了笑:“元公子,你有心了。多谢。” 烛光盈照,显得他眉眼愈发温柔,烟波清月般,他顺势跪坐在了她旁边,拣起一枚,递给她,说:“那郡主,尝尝吧?” 絮絮正要接过来,却又猛地顿住。 “你先放着罢。”她嗓音冷了些,叫他面露不解:“郡主……怎么了?” 她别开目光:“元公子,男女终究有别。” 她没回头,没看到他眼中的落寞寂寥,也没看到他离开前,嘴角一勾轻不可见的苦笑。 —— 晁幼菱信誓旦旦,四殿下一定能在大军抵达上京之前,和大军会合,和絮絮见面。 絮絮自是相信她——或者说,相信连风阁。 那枚烫金的牡丹印记,晁幼菱不认识,可她是绝不会忘记的。 是璇玑。 四年了。 自从四年前南望山一别,她只知她发下了隐世的命令,令璇玑的痕迹,几乎从世上抹去,如此,才能保住他们的性命。 四年来她也没有再见过璇玑的人了。 徐首领……桑缙……众堂主…… 她的半只珊瑚耳珰还好端端地躺在她的手心里,她摩挲着。 今日大军驻营,临近就是青州。 连清连和姐妹俩已确认,和青州的连风阁分舵联络上了。 絮絮一想到就要见到故人,早已按捺不住。 因为此事与晁幼菱无关,所以她去和连风阁的人见面,也是避着众人的。 除了一早就守在她帐前给她做了早饭的元铉外,便无人知道了。 青州城一间小小的不起眼的药铺中。 絮絮哪里知道见面地点竟在这里,扑面而来,都是陈旧混杂的药味儿,有点刺激。 来之前,连清特意说了,要见分堂主,价钱要加倍。 一百两。 絮絮心里撇撇嘴,不知她不在的这段时间,是谁在管理璇玑,倒很会赚钱。 她顺便问了连清,这位堂主的情况。连清那素来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流露出神往:“林堂主,她是很厉害的女人。和郡主一样,都是女中豪杰。” “林堂主?”絮絮不记得璇玑有这么一位林堂主。 莫非是扩招的人? 连清说:“林堂主,是连风阁以前主人的旧相识。听说主人意外出了事,……”她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连忙住口。 絮絮跟着连清,穿过院子,进到里间。 打了帘子进去,里头坐了个一身黑衣的女人。留给她们俩一个绰约的黑色的背影。 连清启声说:“堂主,客人到了。” 黑衣女子缓慢转身,见到絮絮的一刹那,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了愣。 “林……” 林访烟…… 絮絮怎么也没想到,林堂主是林访烟。 林访烟妩媚的眸子里俨然也全是震惊,向前一步,却又不可置信:“你是……” 絮絮这才听她说,四年前,南望山一劫,林访烟不愿再回到宫中,于是跟着璇玑众人一道离开了。 再后来她通过了考核加入璇玑,一路高升,凭本事做了青州分堂的堂主。 现在也算是有一方势力。 故人相见,哪知道会有些寂静。但她们还是相视一笑。 一笑泯恩仇。 “我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林访烟笑了笑,给她沏茶,“这几年,璇玑隐姓埋名,改名为连风阁,是为怕朝廷追杀。徐首领重新出山,……桑缙一直在找你。” 她顿了顿:“我待会儿就给他去一封密信告诉他。” 絮絮略有感慨:“时隔多年,你也变了不少。”林访烟以前总让她觉得讨厌,觉得妩媚过头,眼里闪着算计的光。可现在却大不相同了。
第118章 絮絮还有要事, 道:“我此来,是想打听两个人的消息。” 她垂下眼睑,眉心微皱。 “哪两个人?” —— 回去一路, 絮絮总算有些心事落地的感觉, 脚步也松快得多。林访烟说,等有消息, 第一时间就传给她。 絮絮打听的人,第一个是玄渊, 太久没有联系上他,她这些日子几乎每天都心神不宁。 第二个便是元铉了。他出现的时机未免太凑巧,尽管有戏园子的人佐证,但她仍有些疑虑, 因此拜托林访烟查一查,江州云来,是否当真有此人。 她还记得彼时林访烟那若隐若现的好奇目光。 甫一回到军中,她就看到一袭素衣的元铉牵着雪白的狐狸在等她,狐狸一看见她,立即吱吱地扑过来。 不知怎么, 对上他清澈含笑的眼睛时, 絮絮又很为自己怀疑他别有居心而生出愧疚了。 他总是在等她。等来了,其实并无什么大事,无外乎是, 小雪想见她、又做了什么好吃好喝的、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带给她…… 她不得不承认他简直温柔得过了头。 大军离开青州继续向东,如此又过了半个月左右, 絮絮算着, 大抵不出一个月,就能抵京了。 可是晁幼菱那儿, 四殿下的消息,简直如石沉水,杳无音信。 絮絮和晁幼菱两人都急得团团转。眼看离上京城愈来愈近,晁幼菱来见她时,她便直说了:“若是再找不到人,我看还是作罢的好。俗话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时机一旦错过,想再找这么个机会,还不知何年何月。” 她垂眸,研究着沿线的地形,哪一州有哪些厉害的守将,她差不多摸了个清楚。所谓万事俱备,偏偏欠了四皇子这东风,委实叫人烦躁,晁幼菱便坐在她手边,捧着茶盏,望着絮絮的英气的眉眼,她眼神冷静,倒显得是自己沉不住气了。 晁幼菱敛下眉眼,半晌,低声说:“郡主别太担心,如今朝中,还是姑母主事呢。就算这机会错过了,……” 絮絮冷哼了一声,不咸不淡开口:“你也说了,那狗男人他也知道你们的计划。依照他的狡猾,指不定要设下什么局什么计,小心你们敬国公府最后连个渣子都不剩。” 晁幼菱一听,一半是忧心忡忡,另一半却被她的话给逗笑了,掩了掩嘴角:“郡主收敛一点。小心隔墙有耳。” 絮絮并未抬头,“你说他现在在哪里呢?” 晁幼菱摇了摇头:“照理说,……应该是到了西北的。郡主,你没有见过么?” 絮絮尽管怀疑过那狗男人做了什么伪装,藏在她的身边,但是料想他的气质,化成灰她也该认得,且依照他的心思,一定要遮掩自己的容貌。 她没有这种感觉。 但晁幼菱一说,絮絮心头那个疑虑就又浮上心头,——元铉,不会是他假扮的吧? 这时候,絮絮突然神情一凛:“有人在外。” 她叮嘱晁幼菱藏在案下,紧接着,外头就响起温和的男声:“郡主,是我。” 得允进来以后,絮絮神情颇不自在,看了他一眼,又移开目光:“元公子,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他微微一笑,烛光笼罩下,愈衬显他眼下泪痣的绮丽。他端来热好的牛乳,搁在案上,轻声细语:“我看到郡主帐中灯没有熄灭,以为是郡主行军忧虑睡不着,所以热了一杯牛乳,郡主趁热喝吧?” 晁幼菱躲在案下,心里直犯嘀咕,这声音是谁,她从没听过……似是个年轻男子。莫非是容沉的相好? 怪不得她不要做皇后,原来已经有了新的意中人了? 甚至她闻得到空气中漂浮着的淡淡药草香。 他们俩又说了半天有的没的,晁幼菱听着更加不解,听起来,容沉对他态度淡淡疏离,倒是那个人很是贴心,说了一堆废话。看来,八成是对方属意她,而不是容沉属意他了。 晁幼菱不由想起了陛下,竟有一些隐秘的幸灾乐祸。 好容易等他走了,晁幼菱听到脚步,从桌案底下探出头,瞄见那人清瘦背影,本没有什么奇怪,但他在抬手掀开帘帐时,微微一躬身,却叫晁幼菱敏感注意到了。 絮絮见晁幼菱半个脑袋探上来,目光还盯着元铉背影,不由问:“你看到了?” 她正想解释他的长相——晁幼菱却自言自语起来:“他怎么也有这动作。” “什么动作?” 晁幼菱回了神:“啊……也没什么。” 她老实说,因为陛下他这三年里,很笃信不知从哪里晓得的“秘法”,用心头血供奉,便能换得她的死而复生,因此日日取心头血,常常有心口伤疼的毛病,疼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微微一躬身。 晁幼菱讷讷说完,瞧絮絮的反应,本以为她要沉静感怀一会儿,怎知她扑哧笑出了声:“没想到他还真信呢。哈哈哈——” 晁幼菱反倒一愣:“郡主……不感动么?” 絮絮却疑惑道:“有什么可感动的?人非死不能爱,失去才是最好的。若死掉的是赵桃书呢?他岂不是更要悔不当初了?好了,这些旧事,全当过去了。” 晁幼菱从她的眼睛里,再看不出一丝的波澜起伏了。哪怕是一丝。 絮絮顿了顿,说:“元公子他其实也有心疾,不过是因为此前遭遇了山匪,山匪砍的伤。” 晁幼菱这才放下了心。她微微叹了口气,说:“四殿下若有消息,我会再来的。” 絮絮帐中的灯火,总算熄灭了。 长夜无尽,夜风甚寒,有人远远地凝看,满身风露湿衣,恍然没有觉。 心口发疼,他扶着就近的垂柳树,微微躬起身子。回到自己住处,合衣躺下,今夜这伤,竟发作得格外厉害,不一会儿,伤口崩裂,似有鲜血浸湿了胸前。 他睡不下,剧烈痛楚叫他辗转反侧,他大口大口地喘气,这心头伤,完全抵不上,她今夜所言,每一字句带来的痛苦。 帘外月明,从一线缝隙照进来,照上他的眼下的泪痣,苍白唇色,和漆黑不见底的眼睛。 —— 晁幼菱再次来见絮絮时,带了连清来,连清收到了连风阁的传信,说是有郡主拜托之事的消息。 晁幼菱却是满脸忧容。 “四殿下他恐怕……来不了了。” 晁幼菱眉头紧皱,脸色极其难看:“连风阁的消息说……四殿下病重,找到他时,他不知遭了谁的毒手,中毒已深,而且身负重伤。他们遍寻随州名医,纷纷说……活不过七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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