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不急不缓响起了温柔女声:“第三道题,相遇问题。今娘子从村西需七刻至村东;相公从村东需九刻至村西;娘子相公一并从各家出发,须几时相逢?” 陈小五呆在原地掰着手指,怎么也不会计算,哪知这时那边的情敌三人组,经过极其紧张的计算已异口同声:“三刻十六分刻之十五。” 扶昀本也会算,但刚想好了算的方法尚未解出,他们已经算完。他一抬头,就看到四哥他们三人彼此视线中的火星子。 接着耶律升对着门里补了一句:“絮絮——我从王都至上京城需三十日,你从上京城至王都需三十五日,我们一并同时出发,需十六日,相逢在幽州。” 银竹不甘示弱:“姐姐,你从上京到南越王都需三十日,我从南越王都到上京要四十日,我们一起走,只要十七日,就能在江州重逢啦——” 玄渊瞥了眼他们:“……絮絮,你从上京到蕲山需十八日,我从蕲山到上京也需十八日。你我同时出发,只需六日,即可在烟都重逢。” 耶律升立即反驳:“不对,应该是九日。” 玄渊微微一笑:“要见心上人,我自会快马加鞭星夜兼程,还能似一个人那样慢悠悠游山玩水么?” 很有道理。扶昀为四哥的逻辑鼓了鼓掌。耶律升无话可说,眼眸益沉,最后冷哼了一声,“我也会快马加鞭。” 门缝里传来声音:“别吵了别吵了!咳咳,第四题,实践题,新娘要吃新郎下的面,快,快,快,只有一炷香时间——” 陈小五挠挠头说:“就下个面嘛?” 经过前几题,他已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玄渊扫了一眼这家厨房,说:“陈兄弟,你看,厨房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所以,在下面之前,你得去采购食材、磨面下面,……还得考虑考虑新娘的口味。” 扶昀果然跑得最勤快,说他刚刚来时,看到村里有磨面坊,立即拉着陈小五过去买面。 耶律升已经磨刀霍霍,准备现场宰个羊,做碗羊肉面,被银竹嘲笑:“那么大一只羊,你做羊肉面?” 银竹不会下面,所以这个环节,他只能加以嘲讽,以此干扰两人的道心,不,决心。 耶律升淡淡一笑:“多余的,还能做一顿全羊宴。晚上的席面也有了。” 玄渊在一旁不言不语,也没动作,这不符合银竹对他的认知,因此笑盈盈出言激他一激:“别人全羊宴哦,你做啥恐怕都比不了了吧?” 玄渊微笑,漆黑眼睛落在磨刀霍霍的耶律升跟前:“嗯,过几日我成亲了,也请升兄弟做一桌全羊宴。” 耶律升磨刀的手一抖,努力按住想要劈死他的冲动。 等扶昀和陈小五买回来食材和油盐酱醋,天色越来越晚。耶律升早已杀好羊,羊肉都切好了,等着陈小五下锅。 别人不说,有玄渊和耶律升两个人在一边指点,做出来的怎么也不会差。 就是这两位大厨,指点则指点,还亲手各做了一碗面,并要陈小五跟着自己做一碗。 最后得了三碗面。 屋门打开,三碗面摆到张韵生面前,外表看起来都差不多,热腾腾冒气儿,也不知道哪一碗是新郎官做的。 张韵生各自尝了一口,点评以前,絮絮对着外头人说:“面,得新娘子说好才是好。” 玄渊和耶律升自然都笃定新娘子会说好。谁知道,他们聚精会神半晌,看张韵生先尝了第一碗面,微微蹙眉摇了摇头。 银竹暗自嘲笑起耶律升,哈哈哈,人家没有瞧得上他的大作呢。 接着张韵生尝了第二碗面,也摇了摇头。 银竹复将嘲笑目光投向玄渊,哈哈,美女的嘴巴是刁蛮的。 两人对视一眼,又极快撇开,哼了一声。 直到尝到了第三碗面,张韵生的脸上骤然露出笑意:“好吃。” 絮絮也不大理解:“真这样好吃?” 别人不知,但玄渊的手艺她是信得过的。 张韵生才笑着解释说:“并非如此。其实,两位公子做的都很好吃,是小五比不上的。不过小五他知道我的口味爱酸爱咸,醋和盐放得多些,我最欢喜。” “适合自己的,才最好嘛。”赛明月在一边儿打趣,又看了眼斗法失败的两个男人,兀自摇头。 新娘子不宜多吃,剩下的全然便宜了已经饿了的扶昀,扶昀一人干完三大碗面,吃得十分畅快,啧啧感慨:“好吃,好吃。” 慕容音瞅了眼自家相公狼吞虎咽的模样,微微摇头。 扶昀的面还没吃完,他们就看见姐妹团全进了新娘的闺房,只剩下了夏萤。 “第五题呢?”容深看向夏萤,通过声音可以判断,第一题是赛明月出的,第二题是絮絮出的,第三题是慕容音出的,第四题是兰成出的,那这第五题不出意外,该是夏萤来出。 夏萤被容深一瞧,脸上一红,登时心跳一慌,忙地说:“第五题,也很简单啦!新郎官怎么能不认识新娘呢?这里有五只手,只要牵对了新娘,就能牵走哦!时间紧迫,先到先得!” 陈小五挠了挠脖子:“那牵错了呢?” 银竹兴高采烈:“姐姐也能牵走吗?” 夏萤捂着嘴笑起来:“牵错了会得到一个巴掌。” “……” 说话间,夏萤打开了闺房的门,但门上牢牢糊着一整面黑绸布,只有五只手各自伸出来。 每只手都很相像,只有微妙的不同,她们还坏心眼地向他们勾手,仿佛在说,快来牵我。 陈小五傻了眼,他素来知道自己老婆手很长很白,但现在全都如此,给他看得愣了。 想牵,怕牵错了,不牵,又一个个都在勾手指。 银竹是每个都想牵一牵,但生怕牵到赛明月,狠狠给他一巴掌。 耶律升没有动,显然在准备让其他人去试错。他对女子的手哪里有研究,更别提牵都没牵过絮絮的手,委实无从分辨。 容深同样一筹莫展。 玄渊倒也没有当先去试,漆黑眼睛观察着什么,不知有没有得到结论。 只有老实人扶昀,凑过去,看了第一个,第一只手便妖娆地朝他勾了勾,他摇摇头:“不对,我娘子的手没这样长。” 第二只手显出小麦色,略宽长,扶昀想了想,“这位也不是我娘子。我娘子时常药浴养手,很白。” 银竹则亦步亦趋跟他后面,不知哪根神经突然搭错了,鬼使神差伸手牵起第二只手,然后收获了一个巴掌。 银竹泪眼汪汪:“呜呜。肯定是赛明月……出手这样重!” 耶律升在一旁微微地笑看他,心道,排除了一个。 玄渊这时已不动声色走近,生怕絮絮被哪个野男人牵走了,耶律升一见他动身,也立即附了过来。 絮絮的手纤长白皙,但常年握剑,便磨出茧子来。玄渊仔细观察,这第四位和第五位的手,手形相似,白皙相近,且都有薄茧。玄渊不敢轻易选择,第五位姑娘似乎意识到他目光停留,还刻意向他比了个心,…… 耶律升见他迟迟不选,心中嫌他磨磨唧唧,出声道:“有的人不是标榜自己神算子,怎么不掐指一算?” 那边银竹又因为牵了第一位的手,挨了一巴掌,呜呜地哭。 扶昀心觉第四位是自己娘子。 时间已然不多了,夏萤在一边催促:“大家快点牵哪,时间不多了哦!” 香快熄灭,香烬落下来的片刻,大家纷纷开抢,玄渊眼疾手快要牵第五位姑娘,耶律升一看,立即横手去拦,两人手上功夫了得,你来我往招式变幻,最后还是被玄渊成功牵到了。那只手佯作要打他,被他紧握,“絮絮,我知道是你。” 扶昀也飞快握住了面前这第四位姑娘的手,里头响起女子笑音,他心头总算松了口气。 陈小五也成功和第三位姑娘牵手,果然正是新娘。 耶律升懊悔地站在玄渊旁边,刚刚慢了片刻。 答案揭晓,絮絮从布后笑盈盈地走出来,说:“你怎么知道是我?” 玄渊低眸抬起她的手来,温柔摩挲着她的食指和中指,说:“常年拉弓射箭,这里便会有薄茧。阿音则不一样,她拣拾草药,茧当在拇指和食指间。” 那边挨了两个巴掌的银竹泪汪汪看着赛明月和兰成,赛明月望着他摇了摇头:“有的人观察入微,有的人纯属欠。” 经历过千难万险以后,陈小五终于迎得美人归,傍晚时分,在陈小五家,新人拜过了堂以后,大家伙便坐在院子里吃席。 雪停了,四下里洁白一片,映着红灯笼的暖光,十分的喜庆。 来客不多,满打满算摆了四桌酒,大家都在厨房里帮忙,如耶律升所言,做了全羊宴,以及一大桌江南江北的名菜。 觥筹交错,难得放松,连絮絮都喝了两杯,兰成在一边撺掇她多喝,她直摆手,表示再喝就要酒后乱性。 玄渊在旁替她把控着,闻言,忍俊不禁,“算了吧。” 她喝多了哪里会酒后乱性,只会乖顺地软倒在他怀里,还说两句不着边际的梦话罢了。他倒想。 —— 这日最后絮絮果然还是喝多了。 但她心里的紧张,随着酒醉酒醒荡然无存。 醒来是日上三竿,晴光透过雕花格扇的窗子照上她脸颊,她在梦里抱了个空,这才慢慢睁眼。 温弦在一边给她拧了帕子,笑说:“陛下终于醒了。” 絮絮揉了揉发昏的脑袋:“嗯……” 夏萤捂着嘴笑,絮絮注意到,迷茫问她:“夏萤,你笑什么?” 夏萤说:“陛下昨夜里怎么都不肯松开淮陵王的手,非说这是陛下的玉如意,如意如意随我心意……” 絮絮一呆:“啊?这,我当真这样说了?”那可丢死人了。早说她不能喝多,兰成偏要劝!……长个记性,成婚那日绝不再喝。 可见此行收获良多。 —— 大雍朝设立敬英阁,阁里供奉为大雍而死的先烈之灵位。 守阁的卫士见到陛下来,倒很惊讶,没想到陛下会亲自驾临。 关上了门,只剩陛下一人在阁中。 絮絮抬步,停在一座灵位前。 她随身带来的篮子里,有檀香,还有她从前最爱吃的桃花糕。 “寒声,……” 她替她擦了擦灵位上的薄灰,将糕点和水果一一更换成新的,最后在寒声的灵前,点上三炷香。 熏香袅袅,仿佛寒声还在她身边一样。 本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只是笑了笑:“明日我要成婚了。” —— 皇帝大婚的正日子,冬月初六,大吉,宜嫁娶。 上京城中的百姓为了一瞻这盛事,天没有亮就到玄武大街上占位置。 礼部早就安排仪仗,一路鸣奏雅乐,淮陵王殿下骑着一匹雪白骏马,身着玄地赤襟的袍子,袍角金线螭纹张扬威武。他冠戴整齐,披着黑狐大氅,贵气逼人,眉眼如画,在眼下有一颗艳丽的朱砂泪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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