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望去,清雅高华,如竹如柏。 身后是望不到尽头的仪仗队伍。 风雪虽大,上京城却热闹非凡。 入禁宫东门,合而共拜天地日月。 絮絮等了半天,终于等到玄渊进了东门,群臣在侧,不能急,她只有慢慢地向他走过去。 离着只有十几步远了……他肩上积满风雪,今日的装扮,衬得他格外丰神俊朗。 絮絮不自觉地便弯起眉眼。 礼乐声浩大,他们并肩而行,一步一步,上得高台,在神明列祖、天地日月牌位面前跪拜叩首。 礼官在诵读冗长的祷文,声音贯穿过洪钟奏乐,她倒在长袖掩盖下,悄悄去牵他的手。温温热热的。 不敢再有太明显的动作了。 再偷瞧他,表面做出一副正经恭敬聆听的模样,谁知道却和她勾手手呢。 大婚的仪式太繁杂太多了。祭祀完天地先祖,要受百官朝贺,两人并肩站在这最高处,万人俯首称臣。 眼前是跪拜朝贺的文武百官、命妇嘉宾们,远处是上京城鳞次栉比的屋舍,更远处是缥缈如烟痕的覆雪群山。 恍然如一梦。 四年多前,也是此处,她接过中宫金印,那时,她还只想做一个扶熙口中的六宫之主。 谁能想到四年之后,她会站在这里,看世人俯首称臣,成为天下之主? 玄渊侧过脸,注视着絮絮,今日她一身华丽璀璨的玄地龙凤成双金绣袍服,妆容浓丽,乌黑长发挽成高髻,其间,簪着那支凤皇金钗。金钗熠熠含光。 她的目光悠远且长,似眺望她的无尽江山。 他微微一笑,想,她终于得偿所愿。 他也得偿所愿。 —— 仪式过后,絮絮和玄渊被送到栖梧宫里。 新婚大喜,宫中布置一新,挂满喜幛红绸,儿臂粗的龙凤花烛鎏金錾玉,浓光照映。 两人依照婚俗,坐在床上,男左女右,殿里站满了命妇嘉宾。不必挑盖头,但得喝合卺酒,结发同心。 玄渊接过喜娘递来的匏瓜,剖开一半的匏瓜里盛着潋滟苦酒,絮絮饮了一口,他也饮了一口,此之谓共苦。 接着喜娘呈上金剪刀,絮絮正要拿,倒被玄渊抢了先,他拿着剪刀,小心翼翼剪了一缕她的头发,复咔嚓剪下自己的一缕头发,手指灵巧翻了几翻,便挽出个漂亮的同心结来。 这“翻了几翻”,也可见他平日绝没有少练。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拿到同心结,他心里有什么正滋生蔓延,蔓延到嘴边,他实在忍不住,咧成一笑。 笑得有点儿傻气。 被絮絮推了一下,低声说:“傻笑什么呀,得出去敬酒了。” 他笑意难抿,“好好,我知道了。”嘴角却始终平不下来。 满屋子的命妇们瞧着这对新婚夫妇,这位淮陵王殿下,视线哪里舍得离开陛下,满眼似都只望见她一个人了。 便是说要出去敬酒,被推着踉跄走了几步,还回头生怕娘子没跟过来,最后索性牵上手。 絮絮无可奈何:“我在,我在。” —— 终于,夜阑人静,繁文缛节全都结束,栖梧宫里寝殿里只余他们两人。 外头雪风正紧,呼啸刮窗,殿里春光乍泄,烛影摇红。 玄渊抬起手,取下她发髻上簪着的最夺目的凤皇金钗,随钗离开,乌发如瀑散落,他心乱跳一气,几乎要跳出胸膛来。 絮絮笑盈盈看着他,不知怎么,脱口而出:“你会不会啊?” 咳,在这种箭在弦上的时候,被问“会不会”,是对男人的一种挑衅。絮絮本意只是好心问问,假如他不会,她枕头底下还有压箱底的小人书,他们俩可以一起观摩观摩——谁知玄渊眸色益发地深,直接俯身压过来,在她耳边低语:“谁说我不会?” 絮絮始料不及。 沉香拔步床摇晃得很厉害,咯吱咯吱作响。 她抱紧了他的宽阔背脊,摩挲他那肩胛骨,成行的汗顺着额角浸湿鬓发,气息仿佛融成一体。 躯壳严丝合缝。 同频共振。 最激烈的时刻过去以后,偃旗息鼓,玄渊终于撑着胳膊,贴在絮絮耳边,低声喘息着问出一个困扰他很多年的问题。 大概也是普天之下男人的好胜欲作祟。 “我和他……谁技术好?” 絮絮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他了。玄渊见她不说话,以为是他不如扶熙,登时觉得一股血流下冲,卷土重来,定定说:“那再来一次。” 花烛燃尽,絮絮委实受不了了,哑着嗓子连连求饶:“你厉害,你最厉害了,你真的真的上天入地最厉害了。他们谁也比不得你。” —— 有人欢喜有人愁,絮絮的洞房花烛夜那晚,耶律升和银竹对坐喝酒喝了一晚上,宿醉以后,抱头痛哭。 —— 至徽元年的除夕,作为新朝第一个除夕节,无比隆重、盛大。 除夕有一项流传很久的重要仪礼,那便是帝后同登朝夕楼,与民同乐,共赏烟花。 今年并未例外。 只是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帝驾南巡,除夕夜,登的并非上京城的朝夕楼,而是烟都的凤皇楼。 除夕之夜,烟都的烟花连片,几乎将半边天染得光彩陆离。 烟花在半空炸开,绚烂夺目,烟花声不绝于耳。 尽管烟花只是刹那盛放,但只要烟花不断,便可使无数个刹那相接,延续它们的绚丽。 凤皇楼上,风雪浩大,絮絮和玄渊两人站在高楼俯瞰烟都城。亭台楼阁,烟柳画桥。 万家灯火璀璨。 一片雪花落在她发间。 他伸手替她拂去,目光温柔,如星在水。 “我答应你的事,终于做到了。” 絮絮蓦然抬眼:“什么?” 他骤然将她拥在怀里,给了她一个眨眼的时间,去理解他的话,他笑意清浅,慢慢道来:“娘子,我说过的,等我好了,带你来烟都的城楼上看烟花。” 来自前生的许诺。 刹那间她眼中湿润一片。 她怔了良久——原来,是你。 “阿铉。” 彼此相拥。 就算前路风雨如晦,也不必畏惧。
第132章 大雍朝, 至徽元年,冬。 过了除夕,就该盼着正月十五上元佳节的灯会。 絮絮人虽然在烟都, 但公务也丝毫没减。上元佳节, 预计也只能是在烟都逛一逛——便是这偌大烟都,她还没有时间逛完, 每日忙于接见江南的官员,整治当地的吏治以及查勘各地的政绩。 还得不时听人告御状。 玄渊看她来江南都忙成了陀螺, 委实没法,将近上元佳节,说什么都得让她歇一歇。 所以提前几日传信给大舅子江阴王容深,请容深过来帮着处理一日政务, 他得带絮絮出去散散心。 他在信中,明里暗里诉苦,絮絮忙得昏天黑地,一沾枕头就睡着了,他心里好苦好苦,有苦说不出。 容深收到信时, 望着信上峻拔字迹笔笔苦涩, 仿佛看到一个深闺怨夫,独守空房,心里感叹几句, 果真心软了,答应帮他三日。 他也觉得妹妹过于操劳——太忙了, 就没空造人, 今时不同往日,皇帝生出继承人, 乃是头等要事。 容深叹了口气。 烟都位处江南,冬日素来少雪。今年适逢新朝元年,且新帝南巡,偏下了场大雪,百姓们都说是瑞雪兆丰年,是吉兆。 正月十四的晚上,玄渊给絮絮端来一杯号称提神醒脑的补汤。 正月十五的一早,絮絮醒来,不在熟悉的地方。似乎是客栈?天还没有彻底亮,光线因此朦胧晦暗。 她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但侧过头就看到了似睡非睡、俗称假寐的玄渊。 这般暗的天光里,玄渊微阖双眼,闻声,眼睛动了动,缓慢睁开。纤密长睫如蝶翼扑朔,乌黑发沉的狭长眼睛,慢慢染上温和笑意,这么一个过程竟看得絮絮口干舌燥。 就,莫名其妙的,……她觉得自己大概是最近太忙了,所以看什么都眉清目秀的。 倏地和玄渊目光对视上,他唇角微勾,泪痣通红,探手把她落在鼻梁上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轻柔缱绻。 絮絮沉浸在他这温柔小动作里,脑子也不大灵光,只记得昨晚喝了那个什么提神醒脑的补汤,丝毫没有提神醒脑的功用,一觉睡到现在,还口干舌燥。 他的手,似乎有点儿烫?发烧了么? 刚想问他昨夜补汤是个什么东西,一点都不提神,他竟趁她愣神,轻易翻身压到她身上来,动作快到她措手不及,湿热的唇已经贴上来,像久旱未逢甘霖一般急不可耐,把她的嘴唇当成可以救命的泉水似的,吮吸渴求。 絮絮还觉得他嘴唇也烫得厉害。 她疑心他病了,忙要探手试试他温度,还着急想问他是不是发烧了,可他的嘴唇却总是捣乱,让她断断续续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阿铉,……你是不是……唔唔,发烧……” 他眸中沉沉,有隐匿的不为人知的小心思,掩盖在他一贯笑意里,于是只离开她嘴唇一寸的距离,如此,呼吸近在咫尺,若是有形,便可见纠缠在了一起。 他气息好热。 “发烧,……好像有点。”他蹙了蹙眉,神情凝重些许,“难道是昨夜着凉了?……” 絮絮很担心他,说:“着凉了?你快躺好,我等会儿叫人给你煎药来。” 玄渊却没听她的躺好,反而贴得愈近,嗓音微哑:“这点小病,不算什么。出出汗就好了。唔——” 旋即封上她嘴唇,接着开始脱掉衣服,好做能够出汗的运动。 絮絮:“……” 好容易大汗淋漓结束一场,絮絮如那青楼里的薄幸郎睡完就要走人,起身穿衣系带,心中忧心着种种亟待解决的政务。 谁知絮絮不经意一瞥,就见还没有穿好衣服的玄渊眉头紧蹙着,歪在床边,一副痛不欲生西子捧心的模样。 他容颜向来俊美漂亮,肤色偏白,这样蹙眉捂心口,额边陪衬汗水淋漓,以及眼下殷红艳丽的泪痣,尤其显得苍白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要破碎一地。 絮絮看得心疼不已,忙握紧他手,说:“疼?哪里疼么?还是发烧了太难受?”贴了贴他额头,竟滚烫,也不知是情热未消,还是大动干戈以至于烧得更厉害了。 玄渊虚弱道:“我没事……” 话音刚落,咳嗽两声,絮絮快被他吓得魂都飞了,极快想到难道是后遗症又发作了?她正说要陪他多多休息,被他摇头否定,说不必担心他,他躺一躺就该好了。 絮絮哪里放心,恨不得现在就带着他顺路去一趟蕲山,让师父他老人家看看怎么回事。 玄渊还告诉她,容深过来了,絮絮一听心花怒放,那不正好,让哥哥代她坐几天牢,不,处理几天政事,她无论如何得带玄渊回蕲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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