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门派数不胜数,但练内力的法子大同小异。 虽说如此,却不是人人能练得。 习武比读书更讲究天赋,像沈辜如今,十年内达到压制上辈子二十七年的功力,并非虚言。 甚至她废寝忘食练习,少两年也能成一等高手。 而没有天赋的,或许耗尽八十年、白发苍苍也抵不过天才少年的几年功力。 运转一圈小周天,沈辜慢慢吐气,两手握住长棍,右腿迈开,左腿弯曲。 “啪!”长棍甩出,破空声如裂帛般响脆。 “哗!” 再一棍,响声如虎啸,奔至树干,冲得树叶哗哗。 沈辜是个极其认真的人,她只要沉心愿做什么,那便是天下也夺得。 不知不觉,日头渐渐落下,薄暮冥冥中,狐鬼山中的阴翳愈发浓厚。 过不了多久便要入冬了,山中的野兽也须得囤积肥膘过冬,住在山脚的小刘村每到这时候,家家都加固了栅栏,即便灯油昂贵,也都彻夜燃灯不熄。 沈辜练到傍晚,浑身被汗湿透,脸上瘦惶的颓气却去掉不少。 湿哒哒的衣服勾勒着矮小的身体轮廓,终于不叫人觉得孱弱无力,也有了几分少年的意气磅礴。 这些变化,非细心者根本瞧不出来,不过是认为沈辜看起来并不再贼眉鼠眼罢了。 下山时,有窸窸窣窣的草动声,恍似有神秘的活物在行走。 沈辜不畏惧,拿棍拨开草丛,又始终没能看见什么。 她脚程快些,在天色彻底晚了后回到学堂。 浑身湿汗,她没先进屋而是到了木桶旁。 石桌上的热水早变凉,她就着凉水冲洗身子,再将晾干的衣物往身上一裹,很清爽了,才把换下的衣服泡在水里,然后蹑手蹑脚走进草屋。 刚准备收拾收拾矮案上的书呢,声响都没来及发出,里间迟恕庸的嗓音便传来。 “抚安,你回来了。” 沈辜颔首,忽意识到迟先生见不着她模样,就直腰回道:“是啊先生,我到山里去,这才回来。” “你且到我身侧来。” 她微顿,还是去了。 “先生,您是要什么吩咐吗?”沈辜佯装茫然地问。 迟恕庸的薄衫不能盖住什么,从她的角度,足能瞧见其宽宽的肩膀突出的弧度。 待往下看,衣衫在腰间又塌进好大的空儿,那薄衣晃荡劲儿,让沈辜眸光微动,思及不久前见过的迟先生的腰,既瘦又紧,握住时,皮肉是温热的,能焐暖她冰冷的手掌。 只是沈辜不能说出她扶过先生的腰,当时情急,也是为架他上床而已。 迟恕庸坐在床边,两手撑着床沿,黑眸静静地看向沈辜:“午时,你进我屋了。” 语气笃定,面色沉稳。 沈辜小幅度耸肩,瞒不过便坦诚,“先生既然都知道,现在叫我,是来问责的吗?” 这时外间的月色悄然洒满院落,趁着窗棂没关,又跳进屋里,恰巧渡在迟恕庸清朗的面庞上。 “那时我衣衫不整,你可瞧见什么?” 沈辜借着月光,注意到迟先生根根分明的长睫,眨动时连带眼窝处的影子齐齐晃动。 正像银月在脸上化作流水似的。 她状似回忆后,却说:“众生造化自端,何顾他人是非。” 迟恕庸一时没说话。 “先生,您教的,我都很好记住了。”沈辜迈开细腿,走到先生面前,双手搭在他膝上,仰望道,“我和您一样,只愿意跟您学书念字,其余大概,我都不管的。” “好似我爱耍些棍棒,先生您不是也不在乎吗?” 夜枭愀然在夜里啼鸣,一大一小窥月而望,都不作声了。 良久,迟恕庸拢拢沈辜的脸,低声:“抚安,你很乖。” 他搭在脸颊上的长指渐渐收紧,沈辜被他捏得嘟起嘴巴,含混不清回答:“先生也很厉害呢,收留我这个小无赖,也不怕我对您不利。” “行了,歇息去吧。”迟恕庸骤然放开大手,表情淡漠。 沈辜揉脸,对他笑:“抚安遵从师命。” 她撑着先生的膝盖站起来,刚要折身,又牛马不相及地插了句:“厨房米缸已经空了。” 迟恕庸扫她一眼,奇异地明白她的话里的意思,便指指外间:“矮案上大概有些银钱,你取了,明日便去县里买些米粮。” “谨遵师命。”沈辜笑盈盈,猫儿般静声离去。
第6章 初遇梁二公子 ◎“我要她”,他说。◎ 寒风凌冽的清早,沈辜照例上山踢腿练棍,出了身汗,正准备下山,忽然感到小腹处火热热的,似有气流在聚成,她一时大喜:“不愧是奇骨天成!这才两日,竟入了内力!” 原身伤口过多,她本想这两月先炼体,而后再徐徐图练内力。 谁知天道眷顾,她竟在此时通了内力! 这般看来,上京之期不过指日可待。 慢慢收起长棍,沈辜按捺喜色,快步下山。 回到学堂,迟恕庸披衣而起,边执书看边煮茶。 “先生脑后的伤可还要紧吗?”沈辜讨了杯热茶,坐在一旁问道。 “无碍。”迟恕庸轻描淡写地说,瞥见她脸上潮润的汗,“你的字可都认全了?” 字么,是在说《千字文》罢。 沈辜吹开热气,吃口茶润润嗓,点点头道:“一概全了,有不会的全依玄淮教的学会且记住了。” ...... 迟恕庸听完,便静静抿茶,不再言语。 方早,外间又是这样冷,他手中的茶碗升腾出氤氲浓重的白雾,一缕缕全往他眉眼上盖。 周遭满是深绿浅碧的苦竹林叶,在他身后作衬,与四溢的白雾一起随风沉浮,直显得迟恕庸尤像画册里的避世仙人般。 惟不似之处是他没有一把飘忽其飘的美髯,面相又年轻贵气。 沈辜闷完茶,捧着空碗,左右不知找什么事情做,便眼巴巴盯着美仙般的迟先生。 “饿了?” 迟恕庸搁下茶碗,目光转向她身后不远的冷锅,“兴许有些面,要吃吗?” 有些小饿,但被上山时采的野果都压着。 这点算什么,她曾过过以草充饥的时日呢,是以并不难捱。 只是想到昨夜在书案上寻见的银钱,沈辜摇摇头拒却了早饭,后叫着:“先生,您且等我一会儿。” 她跑进茅草屋,把聚在书案上的几点碎银和几十枚铜钱刮进掌心,又折回到小厨房。 献宝似的把钱都往桌上一摆,她插腰笑道:“您瞧我找到这样多的钱,今日去县上,不仅能买米粮,还能为先生购置身冬衣呢。” 仅仅是这点东西,便高兴得眉开眼笑。 迟恕庸疑心沈辜在他面前故作天真,可是一抬眼,她眼里活泛的晶亮眸光,正似他曾豢养的宠兽般纯稚。 他转念又想,这孩子现今不过十一岁,哪里能有多深的城府机心,不过是自己看得不干净。 昨日她脸上狡黠神情后一闪而逝的冷硬,或是因旧疾疼痛而看错。 “先生在想什么呀?”沈辜摊开手掌,朝迟恕庸眼前挥了挥。 “没什么,”迟恕庸垂眸,“你既已提前认完字,那今日便准你一日假,去县上也恣意些。” “至于米粮...”他思忖地停顿一下,“你将银钱取出半数给王家老爹,交代要米面各多少斤便是。” 王家老爹,前日那瘦子,也是王苌他爹。 他家在县上有间铺子,专卖猪肉的,在这闭塞的小刘村,就王家眼界还算开阔,毕竟是半个县里人。 沈辜想到王苌,那副壮实高大的身体她确实喜欢,脸上不免表现出几分:“那我现在就去?” 她忖度的是,以王苌的健壮,去行军打仗定是一把好手的伯乐心态。 但迟恕庸见了,以为她是女儿情思,更没多加阻止。 “那快些去罢,王老爹走得很早。” 沈辜快活地应了一声,瘦弱细小的身子如鸟儿般飞跑出学堂。 迟恕庸继而喝他凉下的茶。 * “王苌,你在山上不要贪玩,猎不到东西便罢了。不要迟了学,叫我难堪,知道么?” 王老爹收拾着驴车,高声往屋内喊道。 很快,王苌穿着深棕鹿皮制的衣裳跳出来回:“爹,你不知道我对先生多敬重吗?打娘死后,我就没有一次迟去的!” “哼哼,你别光晓得对得起你娘,平日也多孝敬孝敬你老爹我。” “说这便罢了,爹您赶快和小驴子去县上吧!过会日头出来就晚了。” 王老爹笑着咕哝:“臭小子。” 两父子和乐融融间,沈辜也瞧见王家的房屋了。 她这次找见,十分容易。 王家虽是外姓入村,但因经年养猪,赚出一套瓦砖盖的好屋子,这与诸多草屋一比,不扎眼都难。 囊中有钱,她也高兴,远远地便招手喊:“王老爹!王老爹!” 见到来人,王家父子脸色齐齐沉下。 方才的欢声笑语更是随沈辜的跑近破裂成两半,与灰尘般被王老爹掸掉。 “你来做什么?”王老爹低头给驴子套好麻绳,沈辜溜到他身侧,无法避开,便冷声问一句。 她在这村子,还真是人嫌狗烦啊。 沈辜无奈,耸耸鼻头望向王老爹黝黑冰冷的脸道:“请您的安。是先生遣我来跟您一起进县,还有叫我把这些钱交给您,让您代为买些米粮。” “你也去县里?”王苌倚着墙的腰支起来,走来嘲讽道:“是终于被先生赶走了吗?” 沈辜笑眯眯,心里私怼这小子成日不想她好。 她不知道怎么招惹的王苌,但不妨着瓦解其尖酸刻薄:“非也,先生给我许多钱,还放我一日假,让我去县里尽性玩玩。” “不过想来王苌兄您瞧不上,王老爹这样厉害的人,作为他的儿子,肯定什么稀奇的都看过了。” “你...!”王苌怒起,却嘴笨讷言,急得脸色涨红,不知如何驳斥。 他想扭曲叫嚣着让小无赖滚蛋,但其实内心还有点莫名的委屈。 爹虽在县上做事,却很少拿东西回家。 稀奇物见惯? 他只见惯山里那些野鸡野兔而已。 而一旁被奉承到的王老爹轻咳,转头终于正眼看向沈辜说:“是迟先生的吩咐,我也就尊了。你坐我车上,钱先装着,到县里再给我不迟。” “对了,王苌啊,”他扭身使唤儿子,“进屋再拿份干粮。” 出山路远,得一个多时辰,他们赶早进县的,早饭自然没得吃,都是备的干粮路上吃。 “爹,我不乐意!”王苌很少在老子面前犯犟,此时是少年人的好胜心与自尊短暂地打败了孝心。 他转身跑进房里,拽下墙上的弓箭,狠狠瞪了沈辜一眼后,撇开腿朝狐鬼山跑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31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9 1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