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大夫细细思量,国公的亲女自家蠢儿子肯定攀不上,但侄女嘛,问问也不打紧。 “听没听到啊?”兰氏见夫婿一直没开口,揪住他后背软肉着急地追问。 “好好好,某心中有数。睡吧娘子。” — “别抢,人人都有。谁要是哭闹,今日休想得到!” 萧懿实在受够了耳边的魔音阵阵。她严肃警告院里的若干小孩,包括萧瑜,见他们牢牢捂住嘴巴彻底安静下来,才满意地坐回小凳上潜心创作——糖画。 真没想到她的小院有一日能成为托儿所!正月里亲戚往来很多,本来一时兴起做着玩的糖画经由元儿的炫耀,成为孩子交际场里绝对的主角。 现代庙会、市集上随处可见、点缀无数少年童年的糖画,在本朝可是稀奇玩意儿,按照记载,应当出现在明朝往后的。但是,它天生就应该被编织在多彩绚丽的孩提时代里,成为时光里古朴的回忆。 一群大大小小的儿童正有序地排列长队,无声等待“摊主”萧懿的翻牌。 “这才对嘛,轮到谁了?” “我、我,五姑。”雅儿手伸得老高,“我要一只兔兔。” “兔子啊,可以的。”以萧懿的简笔画功底,不算难。 长柄杓在火苗上缓慢加热,半透明的饴糖逐渐融化变得粘稠,甜滋滋的麦芽糖香气氤氲在空气里。她以勺为笔,利落地在石板上倾倒出第一滴糖浆,又于周围迅速拉出缠绵的细丝,勾勒出兔子的轮廓。 笔触没有丝毫的停顿,带着圆滑的弧度于转角处轻巧勾折。糖浆在萧懿的手中听话极了,游龙转凤、翩翩起舞,凝结出金色反光的琥珀画作。 “哇!好厉害!”等待的小顾客们合不拢嘴,视线跟着勺子翻折、飞腾、点绕。 糖画对于小孩有强大的吸引,不单纯因为味甜,更是因为有趣、灵动。在焦灼的渴望中享受一场视觉盛宴,而后得到称心的、栩栩如生的画作,这大概就是等待的意义。 萧懿在兔眼处抹上红,将竹签小心地插入糖画中间然后延边铲出,“雅儿的兔子,给!” 雅儿握住晶莹的小兔,蹦得三尺高,“谢谢五姑。” “阿姊,我要一只大大的玄鸟。”萧瑜眼热极了,等不及地狮子大开口。 “不会。”萧懿简单明了拒绝,山海经里的玄鸟谁知道长什么样啊。 “啊,怎么这样啊。”萧瑜嘟嘴撒娇,“那孔雀吧。” “也不会。”萧懿无奈,咱们认清现实嘛,“要不,咱们挑个简单点的?” “六姑能不能快点?”元儿偷偷探出小脑袋,着急地跺脚。 “年年有余,鲤鱼好了。”萧瑜终于妥协,选定吉祥有彩头的图样。 虽然是退而求其次次的选择,但萧瑜却被成品惊艳。胖头鱼惬意地弯着身子,吹动两根“胡须”在半空中飞舞,茂密的扇形鳞片层层堆叠,折射出金色的光泽。 她惊呼可爱后,趁着糖画还残留炉火的温度,亲上小鱼的唇。只是亲吻有些激烈,鱼唇消失了半边。甜味来得缓慢,入口先是微焦的苦味,而后舌根用力吮吸,甜味才和着津液蔓延开来,渗入五脏、流入血液。 “唔,不是很甜。”萧瑜点评,无视小朋友暴殄天物的指责眼神。她又不是小孩哩,才干不出像雅儿一样舍不得吃的幼稚事儿呢。 萧懿不甚在意,就当做是中华人对甜品的一致赞美吧。 暮色降临,失去阳光的普照,阵阵凉意肆虐地席卷。萧大伯沿着廊灯,终于从书房回到内院。开年政事繁忙,又有蕃国来朝,件件落实起来便知道有多琐碎多复杂。 他按揉着侧腰踏进寝房,“咦,哪来的黄蝶?” 蝴蝶在夜灯下璀璨极了,煽动着纤弱有力的双翅,蹁跹停驻在竹签上头,正采集花蜜呢。 “什么蝴蝶?”高氏听到沉重的步伐声,拿开敷脸的暖巾探头望去,“哦,那是蝴蝶糖画。” 她又想起什么有趣的东西,噗嗤笑出声,“阿宜给他们做的糖画,元儿舍不得吃,又怕被二郎收走,特地嘱托我保管。” “瞧你还挺乐意揽这活的。”萧大伯悠悠拿起糖画,细细端看。 “你懂什么,这代表他和我亲哩。”提到糖画,高氏也不得不称赞,“阿宜的心思真巧,时不时弄些吃食和好玩的,不仅孩子们喜欢,就是阿娘和我,也得夸赞她的孝心。” “差点忘了,有一事要和你商量。”萧大伯放下糖画,忙碌于公事的脑子好不容易转换过来,“今日散朝后,中枢省的岑大夫竟和我闲话儿女家事,还打听小娘子是否有婚配,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当真?既然来问,肯定是想结亲。我们家小娘子未许配的只有阿宜和阿瑜——”高氏连忙坐近,从脑子里翻出岑家的情况,“是了,应当是对阿宜有意。如果是阿瑜,他该问公主去,咱们做不了主的。” 高氏示意萧大伯耳朵凑近,低声说:“听苏氏说,阿宜与他家的四郎有几面之缘。” “果真如此,倒和我们之前的设想不谋而合,算得一门好亲事。”萧大伯捋须微微点头,“不急,既然别人没明说,先当作不知,私下让大郎和二郎探听一下岑家儿郎的品行。” “妾明白。”总算有点眉目,高氏暗松一口气,“国公疲累了一天,赶紧歇息吧。” 四下俱静,灯火熄灭,万人酣眠。 只除了李祐。 早已到入睡的时辰,但他怎么都无法合眼。 脑子里的思绪纷繁复杂,让人无端忧虑、喘息不得。李祐强制自己停止漫想,闭眼调整气息,试图进入安眠状态,但心脏剧烈的跳动声在黑夜中清晰得骇人,扑通、扑通,击穿耳膜。他深吸一口气,无奈睁眼。 为何心烦意乱?他并不是不知缘由。自从白日无意间听到卢国公和岑大夫谈及儿女婚配,李祐的眉头便拧作一团,不时浮想起熟悉的倩影。有城外的眼神交错,有大安国寺里洒脱私语,有淅沥雨中朦胧的眼眸,有浩荡雪地里银铃笑声,更有除夕子夜的巧遇。 是喜爱吗?摸不透。但此刻,他确实在害怕失去。 呵,都从未拥有,又何谈失去? 长在祖父祖母身边的人大抵都像他一样吧。看皱纹爬上祖母额头,看霜白染上祖父鬓角,幼年的李祐总为他们的衰老而难过,祈求时光慢些走,又希冀自己早些长大,多矛盾啊。然而,越是握紧,手中砂砾漏得越快,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仅剩祖母一人而已。 他是羡慕萧五娘的,羡慕她能如此生动、坦然、鲜活地活着,羡慕她有让人快乐的无穷力量。 要是她属于我,该有多好...... 突如其来的想法冲破黑夜,李祐心跳加快,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第一缕晨光注入长安城,半宿没睡的李祐精神不错,在出门朝会之前先去了祖母院落问安。祖孙两不知谈的什么,比以往用时略久。 “郎君一大早便来哄老夫人开心呢。”仆妇见老王妃笑得嘴角合不拢,也凑趣道。 “好好好,总算盼到这一天。”老王妃中气十足,年前还发愁祐儿的婚事,这才过几天啊,好消息就来了。卢国公萧家的五娘不错,别院相处几次,她也喜欢得紧,活泼又知礼。祐儿自小被他祖父练得太狠,正需要烂漫灵动的小娘子。 门庭差异她是不在乎的,活到如此年岁,虚虚假假的东西早已看清。而且,祐儿性情是有些清冷的,能走进他的心的人不多,她们这些做长辈的有愧于他。 老王妃眼角纹路加深,目光炯炯地呼来门口的婢子,“派车去请清河长公主,就说我有事托她帮忙。” “喏。”婢子一刻不敢耽搁,赶紧出去传话。 老王妃见人跑远,嘴里又絮叨着:“我还冤枉慧能法师哩,下次去大安国寺务必添上一笔香油钱。” “肯定是老夫人虔诚。”仆妇听到这,早清楚有什么喜事了。 话说清河这一天也是晕晕乎乎的,云里雾里地进了卫王府,而后百思不得其解地出卫王府,随即马不停蹄地奔去亲仁坊找大嫂高氏商议。侄子李祐怎么看中阿宜的呢?难道真是在骊山别业结的缘?阿宜真有福气,以后可不能小觑了她。 爆炸性消息通过清河传到高氏手中。两妯娌平日客客气气的,一向井水不犯河水,难得有坐一起喝茶的时候。当然,她两现在也没在喝茶,彼此默默无言地对望。 “公主,妾没听错吧。”高氏端起茶盏又放下,“卫王对阿宜倾心,老王妃托您来探听?” “正是。”清河消化得久一点,相较之下镇静许多,“如两边有意,叔母再遣媒人上门。” 高氏“......”到底是惊喜还是惊吓啊,心情略复杂,没想到侄女可能嫁得比亲女儿还好。但转念想,如果阿宜真成为王妃,萧家也能更兴盛。然则,还得和国公商量再做决议。 于是,当晚一声“什么”响彻萧府后院,话音里带着满满的难以置信。 卢国公囫囵吞咽下滚烫的茶水,显然,被炸弹消息波及的伤员再添一人。
第69章 纠结 钱到用时方恨少, 萧懿狠狠地咬一口鸡肉,不开心,不开心。 她上午跟随孙牙郎去永兴坊看房, 房子哪哪儿都好, 唯一的缺点就是,价钱太高。 永兴坊位于长安城内东北方向,西边紧挨皇城,处在景风门和延喜门之间,住在这儿的王公大臣幸福指数蛮高的。想一想,每日朝会, 旁人为赶卯时的早班起得比鸡早, 他们一脚油门,啊不, 几分钟马车就进了公司门, 通勤距离秒杀百分之九十九的京官。 哦, 萧大伯也在被秒杀的队伍里头。 最近听说有官员建议五品以下的京官降低早朝频次, 由现在的五日一回改为朔望朝参。估计说出了广大基层干部的心声, 大老远跑去听大会真不如早点去官署干实事。 永兴坊对外售卖的民宅占地面积不大,约一亩地大, 挤了一大家子十余口人, 现下小儿子又要娶妻, 屋主才狠下心卖房以求置换。本朝一亩地大概五百多平,听着好像挺大面积的, 但正房及侧边厢房满打满算才七间,眼见孙辈越来越多, 三代同住确实挺够呛。 在长安,如果想再找比这房间还多的民房也不简单。律法规定, 平民百姓最多只能盖三间正房,左右厢房另算,估计屋主还得头疼分家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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