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之处,向阳而生。放眼望去尽是碧波清潭,高处有激流跌宕而下,途径浅滩,淙淙汇入湖中。杂树野花野蛮生长,错落有致,在岸边随风摇摆。 来得早的人家,三三两两抢占美景观赏点,开始铺席垫、扎帷幄、拉油幕。萧家人见状也动起来,萧三娘圈定浅滩附近的一块平地,侍从们便忙碌地从马车搬上搬下搭建帐篷。 陆陆续续又有人赶到,原本安静的山谷立刻喧闹起来。为了玩,唐朝人是认真的,究竟是谁找到这么偏僻的地方的?萧懿百思不得其解。 真舒服!她斜躺在榻上消磨时光,远眺群山,近看林木,兼听清泉凿石泠泠,感受穿过帷幕的微风,顶级享受不过如此。要说遗憾也有,春意未浓,得费眼仔细看才能发现丁点儿嫩芽。 不过呢,些许遗憾实在算不得什么,萧懿早捕获到可替代的“春色”啦。 春天在哪里?春天在美人的眼眸里。 春天在哪里?春天在少女的衣袖里。 小娘子们身着艳丽多彩的襦裙,漫游追逐在山野中,将略显朴素的山谷妆点得美不胜收。 来郊外野营,洗涤眼睛的同时,也绝对不能辜负美食。按她以往的露营经验,烤鸡必须有一席之地,不单单好吃,做法还简单。 锅底和锅壁刷油,放入提前一晚腌制好的鸡。整治干净的鸡肉白白嫩嫩,腥气微弱几不可闻,表皮均匀的裹着薄薄的酱汁。 将胡葱切细丝,小葱切断,和剥皮的板栗一同倒入锅中,撒上一层盐和胡椒,盖盖子放入炉火中。为了将上下烤出焦糖色,可以在锅盖上方铺几块冒星火的木炭。接下来啥事不用管,坐等吃鸡。 只吃烤鸡当然乏味,萧懿还准备了其他快手小吃——关东煮。层叠的食盒被一一陈列开来,有鱼丸、菌子干、豆腐皮、蔓菁片、鹌鹑蛋等等,荤素皆全,琳琅满目。 “像我这样用竹签串起来,等下放入汤料中煮。”萧懿左手执短签,右手拿鱼丸,稍稍用力便将鱼丸贯穿。两个胖嘟嘟的鱼丸沉甸甸地坠在最前头,险些压弯了竹签的腰。 萧三娘和萧瑜有样学样,不一会儿食盒里的食材全变成了串串,黄色、绿色、白色、棕色的,签签不同,煞是好看。 汤底都是现成的,正是小厨房灶上常备的筒骨汤。萧懿出发前特意让阿田舀了大半锅来,将凝结的猪油撇去,继续架炉火细细熬炖。昆布、苹果片也可添加到汤底中增加清香,待煮透后再捞出弃用。 串串笔直插入汤汁中,形状不一的食材将圆锅挤得满满当当,在盖子的遮掩下咕咚咕咚地尽情“泡澡”。 萧三娘拎着小壶从远处归来,步履轻快,“阿宜,树荫下的溪水里竟有冰呢,等会儿我们汲冰煮茶喝。” “好呀,也让我沾沾阿姊的风雅气。”萧懿挺佩服古人的闲情雅致的,掬雪烹茶、敲冰煮茗,感觉下一步就是挥墨写成一首诗。 “......”萧三娘难得的赠送她一对白眼。 烤鸡的焦香混着筒骨的鲜香,弥漫在空气中。浪荡在外的萧瑜闻到了食物的香气,居然没要人提醒,自己屁颠屁颠回来了。“好香啊!五姊,烤鸡能吃了吗?” 估摸着时间,萧懿点点头。她将铺在烤鸡锅盖上的木炭钳走,快速掀开锅盖。 团团白烟席卷而出,霸道的芳香钻入鼻尖。鸡肉被烤得金黄,皮脂滋滋冒着油光,柔软的胡葱丝附着在鸡肉上滴着汁水,而板栗颗颗饱胀透出粉质。 整只烤鸡被转移到木盘上,萧懿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切划成小块,很怕酱汁爆出溅到衣衫。 “三姊、阿瑜给你们鸡腿,我更喜欢鸡翼。” 萧瑜双手接过烤鸡腿,虔诚地咬一口饱满的肉。外皮焦香有韧劲,内里饱满多汁,越嚼越鲜甜,越嚼越有味,她恨不得把骨头都嚼碎。 “肉质真柔嫩,皮脂居然丝毫不油腻,美味极了。”萧三娘也连连称赞。 萧懿啃着鸡翅停不下来。她最喜欢骨肉相连的部分,比如鸭脖、排骨,这些地方的肉很“灵活”。从骨头缝里轻嗦,将皮肉撕扯下来,留下空荡荡的骨架,成就感拉满。再来一颗烤板栗,粉粉糯糯的,吸收了鸡汁的鲜美,也有自身的清甜。 关东煮也熟透了,每人小碗分上几串爱吃的菜。食材被筷子并住末端,“呲溜”一声脱离竹签滑入碗底。最后浇上一大勺骨汤,撒上芫荽末,滴入茱萸辣油,拌一拌搅一搅。红艳艳冒着热气的水煮,勾得人猛咽口水。 浮起的鱼丸、透明的萝卜、泡软的豆皮、青绿的芫荽,沾满鲜美的汤汁,“哇呜”一口顺入食道。萧懿吃着鲜辣味浓的水煮,全身都散发热气,从头暖到脚,鼻尖甚至逼出汗珠。 然而,在她们三恣意享受美食的期间,其他人家很不好过,身心备受煎熬。概因萧家帐篷扎在上游,小风一来,烤鸡和关东煮的香气便扩散得更远,所到之处皆扰得人心浮动。 “到底什么东西这么香啊?”有人盯着自家的鱼脍下不了嘴,有人嘴里吃着春盘味同嚼蜡。 “不是这家,也不是这家,”有胆大点的,假装四处闲逛,途径帷幄挨个探查,“哦!原来是萧家,究竟在炖煮什么吃食呢?” “三姊、五姊,为什么总有人路过啊?”萧瑜抬头一脸疑惑,如果没记错的话,刚才那人已经是第三趟从帷幔前穿行而过了。明明她们驻扎在最侧边,没什么可玩的呀。 萧三娘和萧懿也摸不着头脑,这些人难道玩乐不知疲倦的吗? 突然,一位扎着双髻的男童跑过来,停关东煮的炖锅前。他情不自禁地舔嘴唇,用渴望又期期艾艾地问:“姊姊,这是什么?” 后头跟着的仆妇一把拦住男童,一脸尴尬地弯腰道歉,“失礼失礼,冲撞了各位女郎。” 萧懿心中有猜测,不会一趟又一趟的过路人都在好奇这锅关东煮吧?她下蹲平视小男孩,“小郎君想尝尝吗?” “要!”男童不顾仆妇的劝说,大声回道。小孩子有什么坏心眼呢,只是馋嘴罢了。于是他喜滋滋地捧着一碗满满的煮物回了自家帐篷。 “阿娘,我有好吃的哩。” “哪来的?”余氏望着香气四溢的吃食很是惊讶,转头询问仆妇。 “萧家五娘子给的。”仆妇低头,“小郎君跑得太快,奴没拦住。” “你呀你。”余氏无奈点点儿子额头,“罢了,把乳酥分一半,带去给萧家小娘子吧。” 男童吐吐舌头,立马吸溜起鱼丸,即使被烫也绝不松口,又夹起一颗送到余氏嘴边,“阿娘你也次!” 余氏张口接住,又好气又好笑,哪来的活宝孩子。不过,吃食倒是真美味。 “要是每天都有圆子吃,该多好啊!”男童摸摸圆鼓鼓的肚子,畅想未来中。 “想得美,除了家里人,谁能惯着你。” “噢,只有家人啊......”男童拖长音,眼珠一转忽而机灵一笑。 “又在打什么主意?” “不告诉阿娘,”男童捂嘴跑远,“这是秘密!”
第68章 糖画 “四郎, 难道这几家的小娘子没一个你相意的?” 阿娘的眼刀子凌厉到要杀人,岑洵只得傻笑小心应对,“阿娘, 儿先准备春闱, 不急、不急。” 岑洵的母亲兰氏冷哼一声,自己儿子还不知道,学业缺点火候,五年之内休做高中进士的美梦。他最好在及冠的年岁先定下婚事,长安的花龄小娘子可不等人。 “老祖宗说了,先成家后立业, 家有贤妻, 你更能安心进学。” 阿娘的念叨说来说去都是那些老话,岑洵人在厅堂里坐着, 心思却已经飘远, 听闻食肆又新出菜品了, 必须邀上朋友试试。唉, 阿娘几时能放人呐...... “祖母, 安。”男童蹬蹬从远处跑来,又将仆妇甩得老远。他到内堂才发现岑洵也在, 立即交叉小手补行一礼, “四叔。” “朗儿来啦。”兰氏捏着嗓子, 顿时笑成一朵花,拍拍胡榻旁边的位置, “到祖母这儿坐。” “阿娘,既然朗儿来了, 那——”岑洵默默感谢侄儿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起身试探, “儿先走可否?” “不行。”发话的人不是兰氏,而是朗儿。他一本正经地道:“儿有要事要和祖母、四叔商讨哩。” “哦?你有什么要事,说来听听。”岑洵被逗得一乐呵,捋平袍子又一屁股坐回胡凳。 “祖母,能让萧家阿姊做我四婶婶吗?”朗儿的想法很天真。他近些日子时常听家人催促四叔的婚事,成婚是什么他不懂,只知道以后府里会多住一人。如果萧家阿姊变成四婶,他就能经常吃到鱼圆啦。 “她会做好多好吃的。”朗儿吸溜口水,用手半空比出大大的圈。 兰氏被童言童语引得哈哈大笑,也没当真随口问朗儿的傅母,“哪个萧家的小娘子?” “卢国公萧家的五娘子。”仆妇心很累,又把踏春怎么讨吃食的经过原原本本道出。唉,小主子太能整活,她的精力完全跟不上啊。 萧五娘,卢国公的侄女,兰氏有所耳闻但不了解。皇城底下无新鲜事,后宅消息传播得很快,她无意瞥到儿子放松的神情,心思一动:“哦?听闻小娘子容色妍丽、心灵手巧。” 朗儿重重地点头,目光如炬,“很美!” “半大孩子,懂什么美丑。”岑洵揉捏侄儿胖乎乎的两颊,柔嫩光滑的触感,真好玩。 “哼,我怎么不懂。”朗儿捂住变形的婴儿肥小脸,左右闪躲岑洵的恶魔之爪,特别不服气地反问,“四叔认为萧家阿姊不美吗?” 岑洵“......”他竟不好答了,点评人容貌毕竟轻浮。食肆小娘子生得秀气,琼鼻秋水眸,谁见了也得赞一声美人。但所有人都没想到,她竟然是萧家女,往后撞见的几率不少,元日那天还在宴席往来间见过呢。 兰氏难得看儿子吃瘪,也出声打趣,“看来四郎也认识呢。” “唔,”岑洵被阿娘看穿有些不好意思,耳垂泛红,“儿见过几次。” “噢——”兰氏意味悠长,“不错,竟有这等缘分。” 岑洵面无表情装死,随阿娘调侃吧。不过,要是成家对象是萧家小娘子,好像真不错诶,以后岂不是美食享用不尽?好吧,他在情情爱爱上根本没开窍,到底是在找厨娘还是找妻子啊! 当晚,兰氏抓住岑洵阿耶一顿输出,“你找准机会和卢国公打探打探,问清五娘子有无婚配,好不容易逮到四郎松口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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