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南霜即使不愿多想,也不得不有所怀疑。 她今日原本就已经焦虑万分,现下又多了几分心神不定,路过偏殿的时候,也不由多看了一眼。 岑琏所在的偏殿,还是如往常一般大门紧闭,若是不知情的,只怕还会以为那是一处空殿。 但傅南霜知道,岑琏就在其中,甚至还有可能时时刻刻地观察着自己的动向。 “怎么了?”段琉见她驻足立在院中,对着那殿门蹙眉,不免疑惑。 傅南霜这才回头,对她淡笑着摇了摇头,“无事,就是刚刚风沙迷了眼,现在已经好了。” 段琉见她眼圈并未有丝毫泛红,眸光微不可查地闪动了一下,倒也未多问什么,二人一道出了殿门。 待到了含凉殿,段琉迫不及待地问向那位灰衣人。 “他们到了何处了,何时才能进宫?” 原本她对这位虞夫人并没报太大的希望,但最近来被带进宫的医者也不少,对段淞身中的奇毒却都束手无策。她也是无从下手,倒像是把最后的希望都押在了这位女医的身上。 灰衣人对着长公主丝毫不敢造次,颇为恭敬道:“回殿下,根据老四昨夜传来的信,他们应当会在辰时进宫。” “可辰时已经到了啊,再过一刻都要到巳时了,”段琉皱眉,看了眼榻上的段淞,“会不会是有人将他们拦下了?” 灰衣人忙道:“殿下放心,金吾卫和宫门卫和我们相熟得很,绝对不会拦下他的。”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呢?”段琉侧首,一脸忧虑地看向傅南霜,“都已经进京了,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傅南霜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她实在是被之前的剧情变动整出PTSD了,这位女主简直就像一条滑腻的鲶鱼,眼看着抓在手里都能让她灵活地跑掉。 “皇姐,再等等,肯定会来的,定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她微笑着安抚道。但与其说是安慰对方,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段琉也轻叹了声,“哎,也是我太着急了,京里这般安全,哪儿能有什么意外呢。” 然而这天,她们从辰时等到巳时,又从巳时等到午时,甚至连午饭都回明义殿吃完了,再次折返回来,却依然没有见到这位虞夫人出现。 段琉的脸色已经维有些持不住,对着灰衣人冷脸道:“你再去给他传个信,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殿下,仆早已传了信去询问,可…可他还没回信。”灰衣人垂着头,也颇为沮丧似的。 “那你们还有什么方法能联系的,再问啊!” 灰衣人苦着脸,正欲回话,却听得院中传来一声咕咕鸟鸣,他面上一喜,“回信来了。”随即忙不迭地小跑出了房门。 片刻,伴随着一声鸟翅震动的扑棱声,他手中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回了内间,面色却又沉了下去。 “二位殿下,那位虞夫人她……” “她怎么了,快说啊!”段琉拧眉催促。 灰衣人的脸扭曲在一起,像是喝了一口浓缩的黄连汁,“老四说,之前明明都和那位虞夫人说得好好的,可她今早出门前,临时改了主意,又不愿意进宫了,任他好说歹说都没用,她如今铁了心要回岭南去。” “你们的人是怎么办事的,别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将人气走了吧?”段琉的语气中不掩责怪。 “殿下明鉴啊,”灰衣人连连拱手,“老四就是个闷葫芦,他连话都不怎么说,怎么会得罪人呢,这其中肯定是有别的原因。” 段琉却半点也没听进去,“她都一路从岭南来到了京中,今日都临入宫了,反倒又要走了,还能是什么原因,肯定是有人同她说了些什么。” 傅南霜只觉得自己的胃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一阵扭曲的疼痛,还伴随着难以压抑的反胃。 又是这样,这位女主每次铁板钉钉的进宫,都会以各种离奇的形式缺席。 傅南霜都要开始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了。 “他们如今在何处?”她稍压下胃中翻涌的不适,问向那位灰衣人。 “我们在城南有一处落脚点,安全得很。”灰衣人正向长公主求饶,又回头给皇后解释,两边都得顾上,忙得不可开交。 “让我去吧。”傅南霜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 “什么?”段琉讶异地看向她。 傅南霜语气平缓,看不出她的情绪波动,“既然虞夫人如今已经在京中,那就让我去见见她吧,若是她有什么顾虑,我也好向她说明,免得来回传信,既耽误时间,也会曲解了彼此的意思。” “那不若还是我去吧,”段琉只思量了片刻,便已经被她说服,“总之我出宫也比你方便些。” “皇姐,我去。”傅南霜定睛看着她,这次意外的强硬。 她总觉得,这位女主怕是有些极为特殊的隐忧,而这些隐忧别人没法解决,只有她自己去才有用。 “那…你早去早回吧。”段琉见她这般坚定,只当她担心自己的夫君,也没有再继续同她争着出宫。 “皇姐放心。” 傅南霜对她点了点头,换了件轻便的衣衫,便坐着那黑衣人安排的马车出了宫。 * 赟京城南。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小巷中停下,片刻,其上下来一个披着兜帽披风的人。 那人先是左右看了看,随即从后门进了一处院落,待身后的院门合上,她才将头顶的兜帽摘下,看向了立在左侧房门前的黑衣人。 “殿下,这边请。”黑衣人此前已经收到了传信,见她出现,忙上前引着她到了门边。 “虞夫人就在里面?”傅南霜的面色看似平静,但如今耳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嗯,您…”黑衣人面上显露出几分犹疑,“这位夫人有些不太好说话,若是她出言冒犯,您还是莫要放在心上。” “没事,”傅南霜用目光示意他推门,“我们本就有求于人,难听的话又算的了什么。” 黑衣人张了张嘴,终于还是将到嘴边儿的话咽下,先敲了敲门,“虞娘子,这位是…我们家主的夫人。”随即才将门推开。 随着门轴转动的吱呀一声,门内的布置显露无疑。 迎面而来的便是一张简陋的桌案,其上放着一盏油灯,因是许久没有挪动过位置,墙边已经被熏出了一团黑黄的印记。 傅南霜的目光向侧边转过去,见着角落里的榻上正坐着一个人,一身朴素的青色衣裙,却难掩其芳华,面色白润似玉,便是这几日的奔波都没有让她染上倦色,唇色因天冷有些泛白,却显出几分病弱的娇态。 果然是一个难得的美人。 她正侧首靠在墙边,百无聊赖地扣着墙皮。门边的动静不算小,她却丝毫没有转动目光,也不知究竟是走神了没听见,还是刻意忽略了来人。 傅南霜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气息,随即跨门而入,清了清嗓,声音却依然有些发紧。 “虞娘子,久仰了。”
第53章 医者 虞鸢听到了声音, 抬头略扫了她一眼,却也没说什么,又继续靠回墙边, 盯着墙角某处发呆。 傅南霜倒也没有气馁,回身将门合上, 将黑衣人的视线挡在门外,随即拖着桌边的条凳,放在了床榻前。 她直接坐在了虞鸢的对面,歪头打量着她。 “虞娘子, 可是舟车劳顿, 有些不适?” 虞鸢愣了片刻, 终于转过视线看向她, 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半晌, 随即微蹙了蹙眉。 “这位夫人, 您来自宫中吧?” “正是, ”傅南霜也没有直言自己的身份,淡笑道, “虞娘子聪慧过人,定是知晓我来此的目的。” “劳烦您跑一趟, 但您还是回去吧,”虞鸢摇了摇头,眉眼间的神色颇为笃定, “我是不会进宫的。” 傅南霜面色未变, 继续道:“我虽有求于虞娘子,却也不会强逼于你, 若是你当真不愿进宫,我自然也尊重你的决定, 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你为何突然改了主意呢?” 虞鸢垂下眼帘,自嘲般轻笑了声,“原本我想着,作为医者,能救一命算一命,但是医者也是人,人总是惜命的,宫中的贵人自然尊贵非常,我若是治不好了,说不准还要将自己的性命搭进去,况且宫里的太医比我强得多,若是他们都治不好,我肯定不行,所以…还请夫人见谅。” “虞娘子何必妄自菲薄,”傅南霜浅笑安抚,“宫中的太医也不是样样都顶尖的,就像对这岭南的时疫,他们开的方子就不如你高明呢。” 虞鸢却只是摇头道:“夫人不用抬举我,疫病需在当场诊治,还要时刻关注病人的变化,宫里的太医若是在岭南,肯定也能试出方子的。” 傅南霜沉思片刻,又换了个思路解决她的疑虑。 “虞娘子,在你之前,我们也曾从民间找了其他的医者入宫,他们也没能拿出什么像样的方子,但也都全须全尾的回去了,所以你大可放心,若是治不好,我们肯定不会寻你的错处,更不可能威胁你的性命。” 医闹这种事,她是绝对不会干的。 “但是…”虞鸢仍旧犹疑,“让我去也没有用啊,我的医术根本没有那么高明,即便我去了,只怕也是浪费你们的时间,还让你们空欢喜一场。” 傅南霜温声道:“虞娘子,我们试了很多法子,也确实失望了很多次,但解决问题的方法,本就是一次次试出来的,你给我们给一次机会,也是给你自己一次机会,我知道,若是能解决他人束手无策的疑难杂症,其实也是作为医者的一大幸事。” 虞鸢似乎有些被说服了,但她还有最后一道顾虑没有被解除。 “夫人,您可否告诉我,宫里那位需要医治的贵人,究竟是谁?”她迟疑了半晌,终究还是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傅南霜倒是没想到,她竟然还不知道呢? “那个带你来的人,”她用目光指了指门口,“是怎么同你说的?” 虞鸢看向侧下方,眯眼回忆起来:“他给了我封秘信,可那信里也没有明说病人是谁,只说了大致的病情,还说要我绝对保密,他倒是说了此事是皇后殿下的懿旨,所以那位贵人是皇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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