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是他当真焦急难耐等不了半分呢? 傅南霜回想起段淞的脸,浓眉高鼻,年轻气盛,这...还真说不准。 她面色微白,又向椅内缩了几分,几乎快把自己嵌进木质的花纹里。 那也没办法逆转了,做到她这等地步,谁又能说她不够尽力呢。 况且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只能说明原书中的剧情确实不可撼动,那她就更不用关心别人的生死了,不如给早点自己挑个口感好一点果酒配毒药吧。 傅南霜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虽然这镇定中带了几分无力回天的决绝。 “殿下。”门口闪过一名内侍的身影。 “陛下怎么说?”傅南霜立刻坐直。 “陛下,陛下,”内侍来得匆忙,还没匀好气,单手捂着胸口,话语断断续续,“陛下说...说他没空过来。” 没空。那就是正在...... 傅南霜只觉得脊柱掠过一阵过电般的麻刺感,一瞬间,周身脱力,手脚发软。 果然,还是没来得及。 “所...所以陛下有令,若是殿下您有急事,可自行前去蓬...蓬莱殿。”内侍长长松了口气,终于将要传的话囫囵吐出。 “蓬莱殿?”傅南霜一愣,他不是在长安殿吗。 “回殿下,正是。” “蓬莱殿是?”傅南霜莫名想起了那片湖。 “陛下的寝殿。” 傅南霜稍松了口气,所以现在段淞已经离开了冷芷蓉那里,这时间里外里算起来,好像也确实不够做些什么的。 这不够是相对而言,毕竟小说里的男主,总有些艺术加工的成分。 但她依然有些不确定,他究竟是半途折返,还是完事走人? 还是去验证一二吧。 待她心怀忐忑地到了蓬莱殿,只见段淞在书案后执笔蹙眉,面前堆叠着公文奏折,似乎确实忙得顾不上旁的事。 那他刚才怎么还有空去后宫转悠。时间管理大师啊。 “陛下?”傅南霜试探唤了声。 “嗯,来了。”段淞没抬眼,仿佛眼前的奏章颇为棘手,分心乏术。 傅南霜瞧他似是有些烦扰,却还不算疲乏,不过他毕竟还年轻,说不准是恢复得快呢。 故而她依旧拿不准,段淞在此之前究竟有没有在长安殿做些什么。 “听闻陛下今日,去了淑妃妹妹那里?” 段淞忍不住想笑,但他要维持自己的帝王风度,也不想给她好脸色,所以强忍着没有抽动嘴角。 “嗯,确实。”语气冷淡,理所当然。 “不知陛下和淑妃妹妹在一起做了什么?” 她的语气太过自然,但问题又过于直白,以至于段淞终于将视线从案上抬起,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半个字都没看进去。 “皇后,你这是在质问朕?” 段淞只觉得荒唐,自己不和她计较也就罢了,她竟还管到自己头上来了。 “妾不敢。” 但她还是要问。毕竟傅南霜也想不出更合适的说辞。赶紧问出结果来才能考虑下一步的计划。 段淞沉思地盯着她,一时没有说话。 这皇后只是表面看起来老实,但行事乖张,还爱走些偏门。 这会儿她突然变得如此直截了当,看来是拿捏到了她的痛处,让她自乱了阵脚。 而很明显,她的痛处,就是他去探访别的后妃这事。 果然是个妒妇! “朕懂了。” 傅南霜不知道他懂了什么,只知道她还没得到确切的答案。 “陛下……” “但你是皇后,就算你有些私心,也不该如此行事。”段淞没给她继续追问的机会。 他打小在宫中长大,女人的嫉妒心究竟有多强,他自然比谁都清楚。 他虽不喜这皇后的种种行径,但念在她对自己一往情深的份上,还是要敲打一二,免得她一时冲动铸下大错。 傅南霜的脸上浮现出迷惘的神色。他究竟在说些什么?他们俩说的还是同一件事吗? “朕这一生,只属于这江山黎民,不会属于后宫中的任何一人。”段淞目光沉沉,话里带了几分凝重的意味。 傅南霜心说那倒也不一定,话别说得太满,你等女主进宫了再试试看。 “你当下是后宫之首,理当作为众妃表率,不要妄想那些虚无缥缈的荒唐事。” 段淞猜测,这皇后定是对先帝的事有所了解,但他与阿耶不同,他的后宫中绝不能有此想法。阿耶犯过的错,他也绝不会重蹈覆辙。 “……是。” 傅南霜也听懂了。段淞想必是误会了她的动机,但她只能选择默认。 毕竟就算反驳,他也不会信的。 没听说过哪个皇帝会否认自己的魅力,年届八十的大爷都不会。 “你说有急事要寻朕,说罢。”段淞见她态度还算诚恳,只当她听进了自己的话,给了她个台阶下。 “回陛下,因着下月中秋要举办宫宴,故妾想要与陛下确认,届时来参加宫宴的朝臣及家眷的名册。” 这理由是傅南霜现编的,不过她也确实需要确认女主虞鸢在名单之中。 “这种事按旧例不就行了,无需问朕。”段淞暗哂理由也要编个像样点的,她果然是慌了。 “陛下见谅,妾并非刻意为难陛下,只是,若是陛下对哪些朝臣有些不满,妾可以提前将他们的坐席安排得远些,若是陛下万分不愿得见,那妾直接找个理由将他们剔除便是了。” 当然,还可以顺便把女主安排得近一点。 “这……”他迟疑片刻,“倒也不必那么麻烦吧。” 段淞着实有些意外,甚至觉得难以置信。她这理由不像编的,倒似真切的在为自己着想。 “陛下,这是妾的职责所在,不麻烦,”傅南对这名册势在必得,“况且妾新近入宫,也需提前对宾客了解一二,尤其是诸位女眷,才不至于在宫宴上露怯。” 这理由给得过于充足,以至于段淞实在不好再度拒绝。 没想到这皇后还挺有上进心的。 “倒也没错,”他点点头,“罢了,既然你有这份心,我便命人理一份名册出来,你先对着看看吧,也不急在一时。” “谢陛下。”傅南霜稍安下心。 但这心安了一半,又急刹车般悬在了半空。 她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悬而未决。 “怎么,还有别的事?”段淞见她得了首肯也不愿离开,略感意外。 “陛下。”傅南霜抬头,目光□□直接。 “如何?”段淞被她盯得有些发毛。 “您现下可觉得疲乏?”傅南霜决定换个思路,曲线救国。 “吾...”段淞被她问得微怔,“...尚可,诏令看多了,确实稍有些疲累。” “妾的意思是,陛下可需进些补品?” “什么补品?”段淞没反应过来。 “像是鹿茸,羊肾,枸杞之类。” “不用。”段淞脸色一黑。 “当真不用?”傅南霜依旧不太确定他是哪种不用。 是用过了不用补,还是补了也没地儿用。 “朕说了,不用。”这几个字,段淞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陛下,若是失了先机,日后就不好进补了。” “没有失先机补什么补!”段淞几乎有些气急败坏。 哦,明白了。 那就是补了也没处用。 “是妾僭越了。” 傅南霜终于心满意足地告退了。 留下在殿内的段淞,半是气恼,半是不解。 看来她到底还是在乎这事。那就奇了,她究竟为什么在大婚那晚使计推脱呢?
第9章 中秋 两日后,中秋宫宴的宾客名册,便被专程送到了明义殿中。 段淞还算是个有信用的领导,没让她去三催四请向上管理,比她之前的老板靠谱多了。 傅南霜拿到名册后,目的十分明确,直接翻到了中书省官员的那一页。 名册中的纸张用的是平整细腻的冷金笺,纸面上还散发着犀角墨的清香。 傅南霜在字句中细细搜寻,片刻,她终于看到了期待已久的那行字: 「中书侍郎 齐越泽 妻虞氏」 傅南霜满意地在“虞氏”二字上反复摩挲,就像看着一张还未兑现,但已经确认了中奖号码的大额彩票。 快了。还有一个月,她马上就可以兑奖了。 在这个月的头几天内,傅南霜本还有些担心,段淞可能会三五不时的去后宫转悠。 她整日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又要如法炮制再三救场,这方法第一次有用,而在而三可能就不灵了。 但并没有。 根据明义殿墙角社传来的独家消息,段淞似乎是被前朝某件极为棘手的政事绊住,正忙得不可开交,晚晚点灯熬油,时不时还要和吴相大动肝火,根本无心顾及个人问题。 一切都异乎寻常的顺利。 傅南霜甚至觉得这顺利来得有些虚假,难保会有些隐雷埋伏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引线悄燃,蓄势待发。 但也没有。 就连准备宫宴的冷叶二人,都在各自忙碌着她们负责的部分,无人去段淞面前刻意露脸,更不用说到她这里来寻些莫须有的帮助。 就这样,傅南霜成为了整个宫中的唯一闲人,每日睡到日上三竿自然醒,午后还能续着困意小憩一阵。 醒着的时候,便是听风,看云,赏湖。 傅南霜过着提前退休般的恬淡生活,不疾不徐地来到了中秋这日。 她的开奖日。 中秋宫宴的地点,早早就定在了西边的麟德殿。这地方正处好在明义殿和长安殿之间,地势却比二殿更高出不少,应当是宫中的最高点。视野极佳,能将广阔的湖面尽收眼底。 她也终于知道,自己在寝殿中瞥见的那一角湖水,原来是太液池。 开宴的时间定在傍晚,但她一早就被唤起,这大半日的功夫,都被用来给她梳妆打扮了。 傅南霜像个木偶似的被宫人提来捏去,但她根本无心于此,毕竟宴会的主角并不是自己,也没人在乎她究竟用了什么口脂,簪了什么珠花。 她这些日子唯一干的正事,就是暗中积攒好了一个沉甸甸的小包裹,藏在了她的床榻和房墙的夹缝之中。 每当入夜,她只有探着手摸到那大礼包外的锦缎,才能心满意足地睡去。 万事俱备,只等开奖,随时离职。 酉初,装扮妥当的傅南霜,被宫人引着进入了麟德殿的正厅内。 她只在刚确定宴会地点时来过一次,而后便由着冷芷蓉对此进行装点,此时的内厅,却与她初次来时全然不同。 冷大小姐的审美确实不错,是可以在简历里加上一条“有大型活动承办经验”的那种不错。 装饰宴厅的锦缎,并非寻常宴席上的大红大紫,而是略显清淡的浅粉薄青,在廊柱案边垂垂缀下,隐隐能瞥见其上的精细暗纹,颇有几分工笔画的意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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