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大殿内空气凝固,气氛紧绷起来。 叶醇似乎早就料到两人会有此番争吵,深深地叹了口气,也放下了茶杯:“巫蛊现世,修仙界动荡在即,蓬莱宗终究无法从漩涡中心脱身,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至少,先来聊聊,要不要让南宫姓氏的那孩子入门。” 芈渡一屁股又坐了下去,举起右手事先说明:“南宫牧是未来剧情的重要角色,差点把风临深坑死的那种。放任不管极有可能把他逼成反派,还不如放进宗门里看着。” 叶醇:“你这话说的,沉烟来之前也是阴郁小孩,你看在蓬莱宗这么多年,他开朗了半点吗?” 忽然被cue的苏沉烟:“......二师兄你......” 芈渡不服,高举右手据理力争:“沉烟刚来的时候,我给他送饭他还咬我手呢,你看现在多好,都能帮你处理公务。师弟变成这样,纯粹是大师兄当时给吓唬的。” 谢授衣微笑温柔:“是啊,当年罚沉烟时,真该把你也拎去抄一千遍心法。” 芈渡:“......” 苏沉烟用小指绕着自己一缕微卷的长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入不入门什么的,我没别的意见。反正蓬莱宗也不差他一口饭。” 芈渡听了这话,立马越过叶醇,紧张的目光落到了谢授衣身上。 叶醇心性最软也最好说话,她不担心叶师弟。 可谢授衣不一样。 天道无情,蓬莱宗的大师兄从不曾为外物动喜动悲,性情冷漠偏执比玄蝎风临深更胜几分。 当年此方世界气运动荡扰乱天道秩序,才导致天道元神受损堕落入下界,被迫转世轮回。 没有人,会比谢授衣更恨所谓的剧情束缚。 果不其然,谢授衣没有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整理着长衣,旋即站起身来,走向紧挨着芈渡的那扇窗。 窗外是蓬莱宗连绵的山峰,是云雾,是太阳与烈风。 透过这些景物,他也看见了掩藏在山峦半山腰的七千长阶。 雪白长阶拖了一道艳红艳红的颜色,离着这么远也相当显眼,触目惊心。 芈渡起身走到他旁边,双手倚靠住窗边栏杆笑笑,刚想说些什么,即将发出的声音却被殿外传来的一阵杂乱脚步声给噎了回去。 脚步声杂乱无章,听起来是好几个弟子在殿外奔跑。 随即,他们停在大殿门外,仓皇急促地喊道:“尊者!” “尊者!您带来的那个孩子,晕过去了!” * 南宫牧的晕倒,尚在芈渡的预料之中。 可谢授衣的出现不在。 赶到七千长阶旁时,芈渡不是一个人。 她身边跟了不紧不慢的谢授衣,跟了以防师兄师姐吵架而执意前来的叶醇。 苏沉烟倒是没来,说是昨晚太累了要补觉,随他师兄师姐们怎么闹腾,别给审慎司加任务量就行。 七千长阶旁人多得让人咋舌,男男女女的神色都焦急万分。 芈渡甚至在人群中看到了柳成霜。 柳成霜神态看起来自信了许多,脸上依旧是柔弱美丽的。她露出几分焦急眼神,正与身边朋友说着什么,目光时不时落到人群正中的七千长阶上。 直到芈渡等人前来,周围的弟子才默默噤声。 他们为来人让开一条道路,道路中间雪白台阶血迹斑斑,拖了长长的一条。 就好像有个失去双腿的人,以双手撑着身体,慢慢爬过了这里。 所过之处,无不染血。 芈渡漆黑眼瞳淡淡扫过在场所有弟子,微扬起声音,立在雪白长阶之前道:“是谁遣同门去了宗主殿?” 弟子群中起了小小的躁动。半晌,有一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到了芈渡面前。 长发青衣,果不其然,是柳成霜。 柳成霜不安地捏了捏衣角,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道:“尊者。” 芈渡尾音上扬,露出些许微妙的笑意:“哦。是你。” 再一次见到镇魔尊者,纵然已经自信许多,柳成霜还是忍不住低下头,小心翼翼用余光去观察尊者。 这一次,她发现芈渡身旁跟了一位男子。 男子肤色苍白身形瘦削,唇边温柔笑意不减,眼神却直直地落到了柳成霜身上。 那目光看似温暖,落到身上冰寒刺骨得厉害,就好像柳成霜浑身上下都被剥皮拆骨置在了那男子眼前。柳成霜出身贫贱,对他人情绪向来敏感。 可这一次,她却看不出那男子眼底,究竟含着什么意味。 身后有资历深的弟子小声提醒柳成霜:“这是尊者与宗主的师兄,你得叫他谢师叔。” 柳成霜闪电般地想起来,确实曾听其他弟子提及过这位谢师叔。 修仙界出了名的病美人,谢授衣。 她低头瑟缩了一下,微微往芈渡那边靠了靠,轻声道:“见过谢师叔。” 谢授衣似笑非笑地盯着面前的气运之子,半晌启唇,声音里藏了柳成霜听不懂的意味:“你好。” 明明是温柔的眼神温柔的语气,却让她那么不安。 甚至,可以说是不寒而栗。 柳成霜不敢在这两尊大佛面前多做停留,芈渡这时候也无心来管这位年轻的女主。 镇魔尊者大步流星走向染血长阶,利落的黑色衣袍拂过柳成霜的脸,衣角处似乎有些不平。 紧接着,柳成霜就看见那位谢师叔轻轻地、低声地笑了一声。 这声笑,比刚才他所露出的所有表情,说过的所有话都要真实。就好像一幅画中的美人,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存在,终于生出了血肉,变成了一个有情感有意识的活物。 此时,芈渡已走到了南宫牧身边。 平心而论,南宫牧此刻状态的确称得上一句惨不忍睹。 他浑身都在因疼痛抽搐,鲜血糊了满脸睁不开眼睛,手脚都像脱力了似地瘫软在地上。 伤痕崩裂,又因拉伸摩擦而越发严重。 意识昏沉之际,南宫牧还在往前爬,好似断翼的雏鸟,口中只能发出无助的哀鸣。 他爬得太慢,好几分钟才能再爬一阶台阶,可他又确确实实没有停下来。 就连芈渡走到他面前,他也不知道了。 镇魔尊者俯下身,研判性地敛下眼眉,似乎在察看南宫牧的情况。 也就是在这种距离下,芈渡才发现,南宫牧嘴唇在不住地颤抖,却并非因为疼痛。 他在喃喃一句话,口齿不清地逼迫自己反复重复,短短一分钟就重复了数十遍。好似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报废之际只会说出镌刻在脑海中最深的话。 南宫牧在说:“带我走。” “带我走......” “带我走......”
第28章 天道无情 他的惨状, 连那些修士弟子们都看不下去了。 柳成霜旁边的一位弟子跺了跺脚,似委屈,又似焦急:“我们劝过他停下,也打算带他直接去山顶, 可他自己不干......他说, 若是他不自己爬上去, 尊者就不会要他了。” “是啊是啊,这孩子连药都不肯吃。” “尊者......” 所有人都把希冀的目光投向素日里散漫幽默、喜爱跟他们打闹成一片的尊者。 可这一次,嘻嘻哈哈的镇魔尊者没有说话。 芈渡敛着眼眉观察南宫牧的伤势, 又抬眸凝望着那雪白长阶上触目惊心的一长条血痕。 此时天气炎热, 南宫牧又浑身鲜血淋漓。他身上血迹刚干涸,立马就流淌出新的鲜血, 几乎把他那件破破烂烂的黑衣服黏在了血肉上, 撕都撕不下来。 如果再没能及时接受治疗, 要不了多久, 他身上的伤口就会化脓感染。 再严重点,腐烂生蛆, 增生疤痕。 站在人群外围不愿靠近的叶醇, 此刻也蹙了蹙眉,似有些看不下去。 南宫牧此时已到身体极限, 浑身肌肉经络都在颤抖抽搐,在这样下去, 这孩子就是力竭而活活死在长阶上, 也未可知。 他往前几步走到芈渡身边, 低声劝道:“师姐, 差不多得了。” 叶醇看得出来,这孩子对亲手救他出火坑的芈渡有着强烈的信任, 甚至称得上依赖。 芈渡不说停,南宫牧今天就是真爬死,也不会停下一步。 众人都在替南宫牧求情之时,芈渡缓缓直起身子,不再听任何人的求情或是劝说。 她只是回头,看向了自己的师兄。 谢授衣唇边带笑,眼神却极冷地扫过柳成霜,扫过满是鲜血的长阶,又扫过奄奄一息惨不忍睹的南宫牧。半晌,他忽然笑出了声来。 师兄走到芈渡身前,叶醇随之下意识后退一步,为两人留出低声交谈的空间。 “阿渡啊阿渡,你哪里是在逼他,”谢授衣放慢了声音,似在喟叹,又似在温柔地笑,“你是在逼我。” 芈渡与他对视,嘴角往外一扯,露出一个几乎是勉强的笑容。 她问:“那么,师兄,我成功了吗?” 是,芈渡就是在用南宫牧逼谢授衣。 或许南宫牧走向反派男配的结局不可避免,或许他出生以来就注定在原书剧情里做一颗棋子。 他或许将不可救药,阴郁恶劣,不惜与同门兵戈相向。 可他现在,只是一个倔强偏执的、想要得到众人认可的、想要进入宗门的孩子。 他被曾经生活的地方□□又抛弃,甚至为了一个虚无飘渺的承诺不惜舍去性命。 他只是一个凡间的孩子,却要咬着牙去爬修士也闻之发怵的七千长阶。 天道真的无情吗? 谢授衣真能面对如此情景,依旧能对南宫牧心怀杀意,不惜诛之后快吗? 芈渡确实是在赌博,也是在逼迫。 南宫牧、叶醇、柳成霜、在场所有的弟子,都是她预料之内的配合者。 她逼着谢授衣承认,南宫牧现在并非身负重罪必须除去的剧情角色。 她逼着谢授衣同意,南宫牧可以拜入蓬莱宗。 谢授衣自然知道他好师妹用了如此狠辣的一招,微微抬眸,唇边微笑不改,只是说出的话只有他与芈渡能听清。 远远看去,就好像两人只是在低声商讨要事,并无异样。 谢授衣低声轻笑道:“我若是真铁石心肠,不肯将其收入蓬莱宗,你当如何?你真要南宫牧在我面前爬到死,至此背一个草菅人命的名号吗?” 芈渡听了这话,心下便放下许多忐忑,随即微微抬起下巴,眯起眼睛笑:“我知道师兄人好,心疼那孩子也心疼我,断不会让我在被背后受人非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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