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路长途跋涉过来,仍是没想好该怎么面对祁歇。 无论是从崔树旌口中听来的,或是从系统那得知的信息,她也只能知道他对外一项无关国事的措施——祁歇这些年来不断在各地寻找能人方士,像魔怔了一样寻求起死回生之法。 虽然听上去荒谬,但他也就这一行为和迟迟未曾娶妻一事会让人感觉到古怪,除此之外,他这些年来善用人才、内政修明,举国上下蒸蒸日上,除了一些臣子不断上书规劝,民间倒是对此批判得不多,毕竟他也没有大兴土木去做一些劳民伤财的坏事。 所以,她无法单从他这些年来对外展露出的形象,对现在的祁歇做出性格方面的分析,自然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对策来。 总之,还是得与祁歇见过一面之后,再判断下一步棋怎么走最为妥当。 就在她沉思的时候,马车驶过了公主府——崔树旌为了让她看一眼这处地方,特意叫车夫绕了这条路。 这一次盛婳却没有掀开车帘。 那是她住了多年的居处不假,但她怕自己看了平白触景生情,索性不看,对崔树旌的大呼小叫也置之不理。 崔树旌郁闷道:“你还真舍得。” 盛婳原本正闭目养神,闻言抬眼看向他,叹了口气: “就剩二十天了,你就让我少些牵挂吧。” 她却不知道她话音刚落的这一刻,庄献容拄着拐杖从公主府的正门口缓步走入——他这五年来针灸之术越发精进,已经把自己的腿治好了一半,可以不用轮椅,也能下地走路了。 小徒弟老老实实跟在师父的后面,望见街上驶过一辆似曾相识的马车,遥远的记忆一闪而过,他喃喃道: “是崔小将军进京了……” 崔树旌五年前经常来公主府串门,小徒弟跟随庄献容去义诊,难免在大门口进进出出,次数多了,自然也眼熟了崔家马车上印着的族徽。 庄献容也被他的自言自语吸引过去,瞥了一眼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浑不在意地收回了目光,艰难抬起腿来跨过门槛。 小徒弟连忙上前扶住他,同时在心里叹息: 自从公主殿下薨逝,他家师父便变得极度寡言少语了,平时要不是有人问他问题,他连一个字都懒得说出口。 他已经努力在让自己活泼起来了,奈何师父还是不爱给他回应,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每日定时擦洗公主送的那辆轮椅,去他亲手为她立的墓碑前祭拜、静坐,除此之外,其余的事宜一般都不太能激起他心中的波澜。 这让小徒弟很是苦恼。不知道师父这样死水一般的状态多久能够迎来冰消雪融的一天。 发觉小徒弟有些走神,庄献容终于开了口: “台阶。” “噢噢。”差点踩空的小徒弟连忙回过神来,扶着师父缓步进了府宅深处。 这厢,崔树旌放下车帘,静默了片刻,忍不住道: “你就没有渠道问问阎王爷能不能再留你个一年半载的么?这对他老人家来说不是难事吧?” 盛婳发现自己似乎真把崔树旌忽悠瘸了,她这一路过来,他在她耳边重复得最多的问题就是“能不能让阎王爷再宽限些时日”,好像她捏造的阎王爷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慈眉善目的老头一样。 盛婳道:“你不如让我问问他能不能别来收我的命,叫我在这个世界待到白发苍苍得了。” 崔树旌嗫嚅着,期冀地看她:“不可以吗?” “……”盛婳揉了揉眉心,继续忽悠道:“不可以,说了一个月就是一个月。” 崔树旌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跟谁置气似的,偏过头去对着车壁气呼呼地抱胸。 半晌,像是想到什么,他又转过来,扫了一眼盛婳的装扮,皱了皱眉,一言难尽道: “你真要同我一起进宫?” “对啊,”盛婳说完,一瞬又变得有些警惕:“你不会是要反悔吧?” “那倒没有。”崔树旌摸了摸鼻子,烦躁道:“我就是想再最后确认一下。” “你这几天都问过我多少次了,到底在害怕什么啊?” 盛婳眯着眼睛,开始分析起崔树旌欲言又止的表情,忽而福至心灵: “你不会……是怕我一进宫,就不想和你出来了吧?” 崔树旌依旧不作声,似是默认。 盛婳摆了摆手,道:“你放心,我就只是看一眼他的状态,不会留在那里的。” 她这次不准备在祁歇面前暴露身份。一旦她在见面之后发现他还能听得进人话,她会旁敲侧击让他身边说得上话的人劝服他—— 以她对他的了解,祁歇在做那些自残行为时,定是自己瞒着侍从在私底下偷偷进行的,如果她让他身边的人重视到这一点,时时刻刻盯紧了他保护好他,或许被阻挠的次数多了,他自己便会主动放弃这个念头。 当然,若是祁歇实在不听劝的话,她再另外想办法。总之,能不暴露身份就尽量不暴露,她可不想再体验一回被困在密室那三天的生活。 盛婳打定了主意,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掉马的flag会被推翻得那么快。
第97章 见面 盛婳亦步亦趋跟在崔树旌身后, 走在宽敞干净的宫道上。秋日的早晨尚有未能完全消散的寒气,风一拂过很是令人醒神,哪怕此时她还有些旅途带来的倦怠,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不敢松懈了注意力。 崔树旌原是要让她戴上他做的人.皮.面具的, 但盛婳嫌弃他技术不行, 做出来的东西不够贴脸, 骗骗守卫还好,到了祁歇面前一准要露馅。不仅如此,他做的人.皮.面具戴上去还痒得出奇, 她只坚持了不到一刻钟就取下来了。 所以, 她在来之前给自己做了充足的伪装。长发用朴素的发带束起,穿上一身不起眼的小厮服, 妆把自己往丑了化, 现在她看上去就像一个再寻常不过、顶多长得有些寒碜的侍从。 盛婳远远地看着傅裘穿过另一端的宫门, 目不斜视往这边走来。 她有些恍惚。五年时间, 他的身高又拔窜了一截,紫色官服穿在他身上不显突兀, 反而衬得他的眉眼更加如春辰碧山一般俊挺。收起了当年桀骜张扬的影子, 现在的他看上去像是沉淀了心境,一举一动都透露着板正端方的意味。 如果不开口的话。 此时距离朝会已经过去有一会儿了, 除他们以外,经过的多是些垂着脑袋行色匆匆的宫人, 间或夹杂着一两个交谈的文官, 有男有女, 见到崔树旌都会客客气气地行礼。 只有傅裘的语气听上去不是那么情愿: “见过崔将军, 崔将军今年这么早进宫述职?” 崔树旌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但不妨碍他感受到傅裘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敌意。每次与他夹道相逢, 他不被这个文臣刺几句,往往是走不了的。 他也不懂既然傅裘对他的厌恶完全不加掩饰了,为何每次还要眼巴巴地凑过来找骂。如此,崔树旌的语气也不是很好: “怎么,难道这里是你的地盘?我来还得向你禀报一声?” “不敢,”嘴上这样说着,傅裘的表情看上去却没什么诚意: “下官只是觉得崔将军往年不拖到年后是不会来的,今年提前了两个月,有些突兀罢了。” 这话听上去像是在陈述他到来的时间不规律,实际上暗指他没规没矩,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哦?突兀在哪?”崔树旌皮笑肉不笑道: “圣上还未说什么,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傅侍郎来咄咄逼人罢?” 盛婳发现崔树旌回嘴的本事有所提升了,换作以往,他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打一架再说的,这会儿竟然懂得扯大旗,和傅裘打得有来有回。 傅裘语气淡淡:“下官只是提醒将军莫要坏了规矩,若是因为言行不当叫人在奏本上弹劾,可别气得捶墙才是。” 听到这里,崔树旌彻底冷下了脸,仿佛一肚子的火气亟待发泄: “弹劾我的除了你还有谁?傅裘,你疑心病别太重了,我是在这方面不拘小节了些,但绝对不至‘殃害风气’那般严重。” “不至于?崔将军真是心大,你是四军统帅之一,不以身作则,偏要当这只与众不同的离群之鸟,那便怨不得箭矢会对准你。” 盛婳简直要给傅裘鼓掌了,论上升高度,这小子绝对能把人逼到哑口无言。 果然,崔树旌被气得脸色发青,将将拂袖离去之时,他又猛地想起一旁默默无闻的盛婳,拽过她的手臂,这才扬长而去。 傅裘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被崔树旌拽着的那个小厮有些眼熟。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忽而攫住了他的心神,让他忍不住在与崔树旌互呛的时候连连瞥去好几眼。 ……看热闹的眼神,跟她好像。 可惜不是她。 两人长得就没有一处相像的地方。 傅裘垂下眼睫,看着这身象征身份地位的官袍,自嘲一笑。 连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些年来这么努力爬到这个高位,为的是什么。当初那个笑着祝他前程似锦、风光无限的少女已经长眠于地底了。 他想娶的人早已离开了人世间。 等到拐上另一条宫道,看不见那讨人厌的文官时,崔树旌环顾四周,见没什么人在,这才向盛婳抱怨道: “也不知道这小子是吃错药了还是吞炮仗了,别人都不见他逮着错误纠缠不休,就对着我一个人来劲,有病。” 盛婳乐不可支地笑出了声。 “你还笑?他是不是跟你认识啊,对我指桑骂槐的时候还扫了你好几眼。” 盛婳愣了愣:“有吗?” 自从她回来之后,崔树旌一向对他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警觉得很,闻言点了点头,担忧道: “是啊……总不会是认出你了吧?我刚才就说了,让你戴上人.皮.面具,你就是不听。” 盛婳摸了摸脸,她这一手化妆技术虽说达不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但掩盖原本的容貌还是可以的,况且她刚才也没有发出声音。 想到这里,她顿时觉得崔树旌是在杞人忧天: “别夸大其词了。我猜他是对你不爽,看我估计是想从我身上找出什么错误来针对你。” 傅裘最喜欢这一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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