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也只有待在盛婳身边的时候才会欢喜。 宿四这样想着,内心却更加痛苦。 他无法阻止阿奚频繁地与盛婳接触。他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提出这样的要求。 所以他只能自虐一般时时刻刻关注着阿奚与盛婳之间的动向。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到底在害怕什么。 在看到深夜从盛婳房里出来、带着笑意的阿奚,在他被亲弟弟毫不留情戳穿多年阴私念头的这一刻,宿四明白了—— 他在害怕自己的失控。 而今,他已经破坏了自己亲手画下的用于克己的禁制。 / 七天后,是盛瓒的下葬仪式。 这是丧礼的最后一个环节,要将盛瓒的梓宫送往陵寝进行安葬。按照天韶国往年的祖制,需要各位官员与众多百姓着素服在城门口拜别,再由皇帝生前最亲近的血亲亲自送至皇陵,扶棺入地宫。 连天下了多时的雨,穹庐灰蒙,不见日光,商贩的布幡在萧瑟的秋风之中招摇,却不见往日的热闹之景。沿街跪着数不尽的布衣百姓,皆是神色恹恹。 他们并不关心皇宫里的那座龙椅上到底换下了谁又换了谁来坐,只关心因为皇帝繁重的发丧仪式而耽搁出摊耕种的生计。 消失多日的盛萤也出现了。 即使早已与盛瓒这个皇兄生了隔阂,但盛萤却依然摆出了大公主的排场。步辇轻晃,垂帐飘摇,侍女随行,香风阵阵,而她本人看上去虽面色憔悴,却不减丝毫气势。 有些官员见状,嘴唇翕动了片刻,到底没有当众指责起她来——毕竟她连人带轿都是一派的素净,曾经被弹劾了数次富丽堂皇的出街没有显现在这样的场合里,已经是这位嚣张跋扈的公主很给面子了。 盛萤穿越人群,径直走到盛婳的前头跪下。 看着面前这道高傲一如往昔的背影,盛婳挑了挑眉。 说起来自她重生起,她好像就没见过盛萤几面。她不去见她,这个名存实亡的母亲便直接当没有她这个人。 今日会出现,倒是稀奇。 盛浯被她派去的杀手误杀在围猎场一事,派去查探的大理寺卿范嵘直言找不到任何线索——这在盛婳的意料之中,盛萤为了这场暗杀筹谋多时,自然不会留下自曝的蛛丝马迹,连现场射杀盛浯的箭都是由杀手临时制作的,查不出起源地。因而此案虽仍在查探过程中,但知情人都默认了这会是一桩草草了结的命案。 相信盛萤也清楚这一点。 所以盛婳知悉她此刻藏在平静外表下的丧子之痛,这才以为她要在盛瓒的丧礼中缺席到底。 盛婳暂时掩下眸中的思虑,专心听礼官念着哀切的悼词。 等他念完,盛婳便和盛萤一同上前,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插香祭拜。 “吉时已到——” 几名礼官抬起盛瓒用昂贵名木制作的棺椁,由盛婳骑马领头,盛萤以头疼不适为由继续乘坐步辇,一行人浩浩荡荡行走在官道之上。 与开国皇帝和太后的陵墓不同,盛瓒入葬的寝陵不在渡潼,而在距离上京不远处的丰黔,速度快的话,一天半就能往返一个来回。 从天刚蒙蒙亮开始送葬,一路走到寅时,车马才抵达了丰黔新修的皇陵。 这是盛瓒听信道士所言、认为若哪一天意外发生能让他的尸体再次死而复生的陵墓。因而修建得格外气派,比盛婳在渡潼守了五年的皇陵还要奢华,与桂殿兰宫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祭拜仪式都在上京进行得差不多了,所以将盛瓒的棺木送入皇陵的地宫之后,一行人封禁了布满繁复咒文的石门,又启程往回赶路。 这一整天下来,盛萤都没什么表情,也没有什么动作,更不曾说过一句话,仿佛抽空出来送葬一事已经是她最大程度的纡尊降贵。 但盛婳不敢懈怠。 在盛萤身上,正常才是最大的反常。 出了皇陵没多久,又开始下起了雨。天色惨寂,路面湿滑,荒林老鸦绕树悲啼,连马儿的精神也越来越低迷。 就在这时,盛萤突然提出,要在附近的驿站歇一歇,明早再接着赶路。
第41章 腰带 这个驿站从前朝遗留至今, 还未翻修,故而有些老旧,但因为是往来人士中途更换马匹和休息落脚的地方,倒也算宽敞, 客房也多。 驿丞冯新年约四旬, 两道粗眉像是蘸了最浓的墨汁画上去的, 底下却是一双绿豆小眼,闪着诌媚的笑意: “两位殿下这边请,上房已经为你们备好了。” 盛萤径直走向最豪华的一间。 盛婳因为打量环境而慢了一步。 总觉得这个驿站她好像来过……但具体是什么时候, 她有些想不起来了。 斟酌片刻, 盛婳还是选择了长廊最里面的一间。 这个房间只要开条门缝,就能轻易窥探到所有上房的动静。而且离后门也更近, 有什么意外逃跑也方便。 盛婳如是想着, 关上了房间的门。 雷声訇訇, 闪电如剑, 天地间一瞬黯然失色一瞬又亮如白昼。 雨下得越发大了,窗外的风阴冷地嚎叫着, 如一双无形的手在疯狂拍打着脆弱的窗纸, 叫人脊背无端爬上一股凉意。 房间里,四窗紧闭, 乌木边花梨心条案上燃着极淡的熏香,靠墙放着一个古色古香的柜橱用来放置衣物, 临近着一张八宝琉璃塌。 盛婳进去的第一时间便是四处检查有没有机关和暗器, 最后又灭了熏香。 直到所有可能存在的隐患都被规避掉后, 她这才在屏风后面换下途中被雨淋湿的衣服。 没想到今晚会因为一场大雨滞留在驿站过夜, 盛婳便没有带上春舟,此时光是里里外外换个衣服便费了她老半天的精力。 嗐……古代世界就是麻烦, 衣服都是一层一层的,穿个没完。以前在影视剧里看着还好,等到真正实践起来才会知道这其中的步骤有多复杂,脱掉容易穿上难。 盛婳在心里嘀咕着,这几年她几乎活成了一条能坐就不站、能躺就不坐的咸鱼,好不容易穿完以后,直接累得瘫坐在椅子上放空脑袋。 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这是盛婳最近思考得最多的问题。越临近祁歇登基,她就越期待。 只可惜系统告诉她,祁歇登基后还不能直接走,要等到他能“独当一面”的时候,才算真正完成任务。至于这个任务成功的判定标准,只有当时机成熟的时候,系统才会通知她。 想到这里,盛婳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咕——” 哦,肚子饿了。 见天色不早了,下午忙着赶路也还未进食,盛婳站起身,刚要叫人送点吃的来,就听到门口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一下、两下……不急不缓,清晰有力。 听到约定的四下,盛婳才道:“进。” 闪身而来的人影端着一个雕花漆盘,穿着寻常的侍卫服,被烛光映照出来的脸却是宿一。 盛婳迎上去,将东西接了过来:“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宿一——但其实是戴了人.皮.面具的祁歇眼眸弯了一弯,其间仿佛漾着明亮的星子: “猜的。” “猜得倒是挺准。”盛婳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馅饼,鼓着腮帮子嘟囔着,问: “这是你做的?” 盛婳虽然通晓一些美食的做法,但很多时候都懒得亲自动手。因而在渡潼的五年里,祁歇特地学了一手优秀的厨艺。没事干的时候,盛婳便会和他待在厨房里,一边随口教一教,一边偷吃些边角料。 “嗯,”祁歇简略道:“驿站的后厨里东西不多,我勉强挑了些新鲜的出来,都试过了,没毒。” “你做的我当然放心,”盛婳吸溜了一口热乎乎的面条,又喝了一口汤,感觉到胃里一下子被温暖的烟火气充盈起来,登时夸赞道: “又进步了,真不错!” 她随手将馅饼递过去,里面炖得软烂入味的卤肉合着被切成丝状的翠绿欲滴的青菜,喷香四溢:“吃不吃?” 今夜她莫名有些口渴,不太想吃饼——哪怕祁歇做的馅饼确实很香。 祁歇没动。 盛婳突然反应过来,这个馅饼上面刚刚被她咬了一口,随即赧然地收回手: “呃,算……” “……了。”她还没说完,就见祁歇眼也不眨地接了过来,唇角微勾,面色如常地咬下一口: “谢谢阿婳,我也饿了。” 毕竟是他辛辛苦苦做的,自己还给他吃剩下的,盛婳有些不好意思: “你做的,谢什么……” 她把脸埋进了碗里,开始吨吨喝汤。 一旁,祁歇也在安安静静地吃着。 他吃得很慢、很珍惜,每一口都仿佛在品尝什么珍馐美馔一样,细细咀嚼,眼睛时不时凝睇在专注吃面的盛婳身上。 于是盛婳一碗面吃完了,见他还在那里一点点咬着,疑惑道: “我怎么没发觉你平时吃得这么慢?” “咳——”祁歇难得呛了一下。 不知道自己这句话里哪个点引得他又涨红了脸,盛婳手忙脚乱地递过一盏茶: “哎呀我又不是催你,吃慢点吃慢点……” 祁歇很快缓了过来,终于加快了速度,把手中的馅饼三下两下吃完了。 盛婳悠悠喝了口茶,道: “你这一路走过来,可有发现什么异样?” “她门口守着的侍卫里有两个不是熟面孔。”祁歇道。 这个“她”指的是谁,盛婳心知肚明。她很早以前就与祁歇通了气,让他不必把盛萤当做她的母亲。 “只有两个?” “是,但她房中有无更多暂时不清楚。” “可听见里面有人声?” “有。而且还是男子……但我经过时,只听到一位,不知里面一共多少位。” “冯新呢?” “一路上没见到。”祁歇眸底泛起一抹冷色: “他们很可能是一伙的。” 盛婳皱了皱眉,手上又不自觉喝完了一盏茶。她几乎可以确定盛萤会在今晚有所动作,但她究竟是要做什么却不得而知。 而她带的人不一定抗衡得过她。 这种处于被动的状态,让盛婳心头隐约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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