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丞冯新,前朝老臣冯若天之子,承父辈意志,留守京郊四十里外的驿站随时听候您的差遣,在他房中发现您的书信若干,所谈内容全是意图杀害华朝公主;太监小福子,从宣清十年开始一直听从您的指令,每月定期在圣上的丹炉中混入一些令人头疾加重的药粉,这种药粉由您的管家梁备暗中收集,只是因为圣上察觉此事对您生出不喜,您便认为是梁备办事不力露出马脚,将他关入私牢时不时折磨。” “至于黎松青,原是程府里医术最高明的医师,在您当年生产盛浯时被程言寒派来接生,事发突然准备不当让您生产时亏损血气无法再生育,您一怒之下也将她丢进私牢里泄愤。” 崔淮锐利的眸光扫了过来,不待他再次开口,押上来的这几位已经开始声泪俱下地或忏悔或控诉,矛头无一例外直指盛萤,所述内容与崔淮大差不差,被关私牢数年的梁备和黎松青甚至无法再发出正常人的声音,但看向盛萤的目光里满是仇恨。 气氛严肃极了,一边是手握兵权的大将军,一边是身份存疑的皇家公主,谁也不敢在此时发出动静,生怕自己呼吸重了,战火就要追着窜到身上。 “……崔将军果真是有备而来。”盛萤笑容全无,整张脸变得格外阴沉,她嘲讽道: “那么崔将军与郁皇后私通之罪呢,想借着揭穿我来掩盖过去?” 像是已经知道自己如今孤身一人无力斡旋,盛萤根本不替自己辩解,反而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就算下狱也要拉着崔淮垫背。 却在这时,崔淮从怀里掏出一件金丝绣制的物什。 天韶国秉承一朝一旨,不同颜色的圣旨代表不同皇帝不同级别的发号施令。 “这……这是!” 已有眼尖的两朝老臣看出来,崔淮手中正是开国皇帝盛璟留下来的规格最高最神圣不可违背的黄誊诏书。 盛萤脸色发白。连一直在旁围观的沈椼也暗自吃了一惊,没想到崔淮憋了这么一个大招。 赵松麟嘴唇翕动,艰难出声:“崔将军……可否借本官一看究竟?” 崔淮递过去。 待赵松麟打开看完,已经两股战战,半白两鬓冒出冷汗,几乎是形象全无地跌坐在身后的太师椅上。 梁刺史也接过去看了一眼,差点没吓得给方才得罪过的崔淮狠狠嗑个响头。 诏书开头先是极尽夸赞崔家满门忠烈,英勇无双,尤以崔家家主、也就是崔淮的父亲睿王崔砚为最。他助景怀帝盛璟打下江山时已为一等良臣,后又二十年如一日驻守边关,战无不胜,功勋光耀——因此景怀帝许下承诺,若盛家后辈昏庸无道或是血脉断绝,无可堪大用之子弟,可在崔家家族里挑选出合适人选即位。 ——此等殊荣,就是放眼前朝或是诸国,都没有与之比肩的。盛璟这是以江山为报,直接给了崔家最至高无上的荣耀。 原来,当年天韶国还未建国之前,盛璟只是一名空有救国理想、却无军队傍依的小小州官,是巨富商贾崔砚慷慨解囊提供了招兵买马的金钱,两人怀抱同样不忍战火纷飞百姓流离失所的想法,就此一拍即合。 甚至于在盛璟好不容易建国之后,崔砚本欲全身而退,是盛璟正值用人之际,腆着脸求他留下,最后为了避免兵权落入程言寒之父程巍之手,将崔砚封为睿王,派遣他驻守边关,把最重要的后背交给他。 崔砚也不辱使命,二十年来一直兢兢业业恪守本分,好好在边关当着景怀帝的后盾,临到头来进京面见这位缠绵病榻的帝王,也是落得一身伤病。 盛璟临终前再次嘱咐崔砚好好守着江山,看紧盛瓒别让他乱来——他那时已经料见自己这位能力平平却心比天高的儿子成为不了一个好的帝王。 所以,盛璟既是为了保住天韶国的未来,也是为了弥补崔砚这个老友,写下了这道圣旨。 然而,崔砚忠心耿耿,从未将这道圣旨公之于世,哪怕后来即位的盛瓒刻意疏远冷待崔家,他也没有以此作为要挟,一直熬到倒在病床上才向两个儿子提及此事,提及他这些年苦苦支撑的这个原因,才撒手而去。 “先帝对崔家竟荣宠至此……”赵松麟方才回过神来,颤颤巍巍地出声,看向崔淮的眼神顿生敬畏。 一柱香的功夫,圣旨已经在所有人手里过了一遍,见者无不惊骇难言。 此刻,对上这样既定的局面,他们都知道——有了崔淮的支持,不管盛祈身上流的是盛家血脉还是崔家血脉,他登基已是必然之势,无人再敢置喙。
第53章 疏远 上京城最近不太平。 先是华朝公主盛婳在送葬途中遭遇刺杀, 生死未明;后有其母信阳公主欲谋帝位,被崔将军当场揭穿前朝遗孤的身世,以及下毒谋害皇帝、派人追杀亲女、与左右二相皆有勾结的行迹;再有流落民间多年的皇子盛祈被寻回,华朝公主也平安回京;又说华朝公主身世复杂, 并非信阳公主的亲生骨肉, 但又的的确确是皇家血脉…… 总之, 真真假假,众说纷纭,大事一茬接一茬跟割不完的韭菜似的令围观群众眼花缭乱, 想看都看不过来。城中表面上还沉浸在皇帝驾崩的悲伤中一片死寂, 实际关起门来小道消息已经传得飞起。 公主府里。 微凉的秋风裹挟着花草香气穿堂而过,拂动奉茶侍女额间的碎发。 正堂内, 盛婳与崔淮分坐主位和客位, 回想起短短数日以来胆战心惊的经历, 仍是感慨万千。 “这次多谢崔将军替我跑这一趟。” 死里逃生, 又扳倒了宿敌,面对崔淮这个给力的队友, 盛婳心情颇好, 以茶代酒敬他一杯。 “不敢,”崔淮眉目和善:“若不是公主提供的那些证据, 我们也不会这么快就逆风翻盘。话说回来,公主又是如何得知那么多隐情的?” 盛婳可不敢告诉他盛萤下药、私牢之类的斑斑罪迹都是源于她上辈子的记忆, 只能卖了个关子:“秘密。” 崔淮倒也识趣, 没有再问。 “说起来, 那次盛瓒遇刺, 崔将军可还记得我偷偷保下了你派来的那名侍女么?” “记得。那名侍女原是義妃之妹,因为姐姐被盛瓒强娶, 便对这狗皇帝起了杀心,偶然间被我收入麾下,在得知我的计划之后主动请缨,想要亲手给她姐姐报仇,我准许了。” “是,我让死刑犯换上她的衣服戴上人.皮.面.具替她身亡之后,将她带到義妃面前,義妃大为感动,作为回报,她给了我一道盛瓒留下的圣旨,你猜是什么?”盛婳挤眉弄眼道。 崔淮不解:“是什么?” “原来盛萤在義妃怀孕初期就曾动过手脚,盛瓒在启程前往秋狝猎场之前暗中给義妃留下一道自保的旨意:若盛萤再不安分,義妃只要亮出那道圣旨,盛萤即刻就能被褫夺封号,收监看押,再也威风不起来。” 崔淮懂盛婳的意思了:“原来公主还留有这一手。” “是,只不过没想到盛萤在右相书房之中偷听你们密谋,还冲出来先发制人。” 说到这里,盛婳挑了挑眉: “崔将军这次也叫我意外得很,竟然拿出了先帝留下来的黄誊诏书……崔老爷子不怪你?” 盛婳悠闲地喝了口茶。在她的印象里,崔老爷子刚正不阿,忠心贯日,对皇位毫无觊觎之心,不应该会同意崔淮让这件东西重见天日。 崔淮拨开茶沫的动作一滞,随即又若无其事道:“他已去世三年。” “咳——”无意中揭开他人伤疤,盛婳呛了一下,不好意思道: “抱歉啊,我并非故意提及此事,节哀。” “无妨,已经过去了。”崔淮神色淡淡。 盛婳斟酌片刻,试探性地询问道:“崔树旌知道此事吗?” 虽然是个问句,但盛婳心中也有了答案:崔树旌八成是不知道的,否则在秋狝之宴上也不会有那副仍未经历过打击的乐观模样。 崔淮瞒了这么久,经此一事直接败露,崔树旌那傻小子就算反应再慢,也该回过味来了。 “昨日才知,”崔淮叹了口气:“我此前一直在以他爷爷前去江南休养身体的借口搪塞他,还故意派给他诸多任务,让他没功夫想着去‘探病’,他现在得知了真相,根本不想理我。” 无论是谁,乍然得知亲人的死讯被隐瞒了三年都不会好受。盛婳能理解崔淮能瞒多久是多久的心理:既是为了维.稳北疆,也怕崔树旌消沉太久。但真论起对错来,的确是崔淮做得不地道。 虽然是这么想,但盛婳还是安慰道:“崔将军不必过于忧虑,我会找时间和他谈谈的。” 有了她这句保证,崔淮总算松了口气,抱拳道: “那便麻烦公主多加开解了,时候不早,崔某告辞。” 盛婳点点头:“放心吧,崔将军一路小心。” …… 目送崔淮出府后,盛婳才转过头,发现一身黑衣的祁歇正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身形好像比之前又窜高了些,整个人如琼林玉树般修长而挺拔,又眉眼疏冷,神色淡漠,容易叫人联想到冬日里覆着薄雪的寒松。 盛婳皱了皱眉,自那天从村庄里出来之后她便一直觉得祁歇有些不对劲——变得更加令她捉摸不透了。 如果说往常还能从他一些细微的表情波动和肢体语言中不时窥见他起伏的心绪,现在的他更像是重新戴上了一副面具,所有波澜都被严实掩盖在冷若冰霜的外表之下。 他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待在她转身就能看见的地方,只是那双眼睛望过来时,却再也没有了从前漾在其间的星子。 这不挺好的吗?盛婳问自己。经过山洞里那件糗事,她也下定决心要跟他保持距离,如今也不用她主动疏远,他自己便收敛了亲近之意。 可是不对。他收敛得有些太过了。 盛婳虽然不想局限一棵小树该长出什么样的枝丫,也没有要求他一定要长袖善舞,叫人如沐春风,但她却唯独不想看见祁歇渐渐变成上辈子那副了无生趣、对任何事物都是冷眼旁观的模样,她这辈子也在尽量引导祁歇多多表达内心深处的想法,别把什么事都闷在心里,让人去猜。 如今看来,这个进度条好像倒退了。而盛婳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让她有一股没来由的烦躁。 她烦了,索性跑过去挑错,揪着他的袖口嫌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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