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啊。”盛婳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为什么转到了这个话题。 “你见过弟弟会亲姐姐的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胜过掷地有声的质问。 窗外,翻滚的浓云挤压着天空,未被关上的门泄入冰湿的水汽,空气中流淌着一阵微妙的潮意。 盛婳手脚僵直,浑身一片冰冷。半晌,她无比艰难地启唇,不可置信地问道: “……你在说什么?” 祁歇难得兴味的目光缓缓下移,久久凝睇她唇上的伤口,像在欣赏自己最满意的杰作。 颤栗感从被他注视的唇蔓延至四肢百骸,盛婳突然有了一个接近真相的猜测。 果然,身前那人长睫低垂,半掩着眸光里孤注一掷的疯狂: “阿婳的伤还疼吗?”他仿佛带着报复意味,笑道: “怪我不节制,让阿婳受累了。”
第60章 修罗 宣清十八年秋, 天韶国新帝盛祈登基,改年号为永和,下旨大赦天下。 令许多人惊讶的是,芾绪国出使天韶国的使臣竟是太子司无咎, 甚至亲自到场, 祝贺友邦新皇登基, 奉上珍宝,姿态臣服,诚意十足, 表达了坚定的立场和有力的支持。此举一出, 不知按捺下多少臣子蠢蠢欲动之心。 而正逢国库空虚之际,新帝在大典上宣布愿散郁家巨财驰援涄江水患肆虐一带, 更是令举朝上下莫不称赞新帝宅心仁厚, 体恤民情。 然而大典上百官朝拜的盛景, 盛婳却没能看到一点。 她病了。 是逃避, 也是被昨夜灌入房中的寒气侵袭,她半夜里发起了高烧, 第二天一早, 她连床都爬不起来,只能强撑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吩咐宿一往宫里捎个信, 告知她的缺席,同时下了一道命令—— 从今以后, 阖府上下不准再提及祁歇这个人, 不允许他再踏入公主府一步。往后, 他是新帝盛祈, 不再是公主府里那个绕着她转、寂寂无名的祁歇。 盛婳这次是真的气得不轻。 哪怕躺在病床上,昏昏沉沉间, 她的脑海里也总是反复出现祁歇闯入房中、戳破那层窗户纸的一幕。 她是真没想到,这个被她抛开前世纠葛、当弟弟养大的少年,有一天竟会露出那样毫不掩饰的、要将她拆吃入腹的目光,对她说出直白的侵犯之语。 她也才知道,原来她唇上的伤口根本就不是什么不长眼的小虫咬出来的,是祁歇这只一直蛰伏在她身边的狼,趁她醉酒意识不甚清醒之际对她做出了这样的事。她那天早上醒来,唇舌被吮得微微发麻的感觉也并不是她的错觉。 而那次在山洞里,他控制不住的生理反应也不是不挑对象的发.情。 是真的对她…… 盛婳已经不愿深想。她不明白为何一夜之间,事情会发展到这样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从前那些被她忽略的迹象,此时都如穿针引线般,被她一一串联起来,惊觉祁歇一直以来对她寸步不离的占有欲,原来不是出于姐弟亲厚,而是男人对心上人最原始的冲动。 她不免想到昨夜她不顾外面瓢泼大雨,严声厉色地将祁歇赶出去时,她对他说: “如果你不同意我和崔树旌的婚事,那便不必再来见我。” 他如今已经是一言九鼎的皇帝,若他真的想做手脚,只需一声令下,她和崔树旌之间立刻就得被拉开一道银河的距离。 她说这话时,不是询问,直接是以通知的语气。既是为了能够顺利和崔树旌成婚、转移寿数,也是为了逼祁歇斩断他那不该有的情根,让他早日从对她的妄想之中挣脱出来,不再抱有虚无的、不切实际的念头。 她盛婳和谁在一起都可以,就是不可能和祁歇。不仅是因为他是自己当弟弟养大的人,最重要的是,她已经窥见他那双眼睛里浓烈到过于沉重的情感。 一旦她给了他可以更近一步的错觉,纵容他一再侵占她的所有,届时,她离开这个世界的进程一定会被这个人所牵绊,而他也许会因为情到浓处,伴随着她的离开而一蹶不振,荒废朝政,做不成一个好皇帝,让她这几年来的布局和心血也功亏一篑。 盛婳绝对不允许那样的局面发生,她必须要赶在苗头发生时,尽她所能地将它掐断,干脆利落地扼杀掉所有可能。 她回家的脚步,绝对不会因为任何人停下。这个世界本就不是她的归处,她土生土长的根在现代世界,那么无论她漂泊到哪里,她的心也永远坚定不移地想要回到原来的家。 所以她狠心对祁歇说出了那样决绝的话。 她也无法忘记,在她这句话说出口时,祁歇通红充血的双目攫住她,那一瞬间僵直无措、慢慢黯淡下去的眼神,仿佛一个仅仅只是因为犯了一点小错就被立刻宣判死刑的囚犯。 盛婳从他那眼神里读出,他似乎没料到她这样绝情,连一点斡旋的余地都不愿意留给他——当然,如果她不是一个异世之人,她大概率不会说出那样伤人的话来,没准还会在经历一番心理挣扎之后答应给他一个机会。 只可惜,她是。所以她有她不得不顾虑的缘由,他的少年慕艾也便成了不被她容许的存在。 但这句威胁说出口,盛婳虽然体验到了对他的杀伤力,却不知他是否能够真的履行。 他只要想想就知道,哪怕他答应了赐婚,她以后也决计不可能再和他回到从前的样子。 所以,盛婳既是糟心又是忐忑。 加上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病,她直接闭门不出,谢绝访客。 …… 三日后。 雅室里浮动着淡淡的药香,盛婳坐在床上,一头青丝披散下来,脸上有大病初愈的疲惫和憔悴,那点沉闷的病色衬得她姣美的面容愈发白如宣纸。 庄献容收回搭在盛婳脉搏上的手,沉吟道: “寒气入体,脉浮不畅,幸而这几日按时喝药,祛风散寒得快,如今已经无甚大碍了,公主只需多休息几日便可出门。” 盛婳一下子躺倒回床上,虚弱道:“谢谢庄医官啊。” “不必客气。”庄献容重新开了一个方子,将它递给一旁的春舟:“这几日逐渐减少药量,重新按这个方子的配比熬药即可。” “是。”春舟接过去。 再一转眼,看见盛婳那一副恹恹的神色,春舟还想再多嘴几句,却被盛婳一个伸手的动作打断,她仿佛有所预判一般截过话头: “停!我知道是我不对那夜我没有多穿点也没有关好门窗所以吹了冷风受了这罪我知道错了春舟姐姐别再骂了。” 见她一气呵成地说完这些,庄献容无奈摇摇头,唇角缓慢溢出一丝笑意。 春舟没好气:“行了行了我不说了。” 盛婳躲过了一阵说教,正松口气时,却见一道少年身影穿着一身往日祁歇最爱的墨色衣裳,端着洗好的水果踏门而入。 看清来人是谁,盛婳脸上登时划过一丝不自在。 哪怕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她也仍记得那夜阿奚不掩炙热的眼神,那里面纯粹的情意历历在目,灼烫的温度仿佛还留存在她的心底,难以抹去。 不过这几日阿奚虽然来得勤,但也没再露出那样逾矩的目光。往日她怜惜他身体不好,时常一步两咳,哪怕他极力要求伺候她,她也没有答应过,现下祁歇忙前跑后的位置被他替代,竟也做得不差。 正发着呆,阿奚的手捧着一颗青枣伸了过来: “殿下,吃点水果吧,这样也好得快些。” “好。”盛婳复又坐起身来,接过青枣,难以避免地碰到他的指尖,但始终没有抬起头来和他对视。 察觉到她的躲避,阿奚睫羽微垂,那只手没有收回,反而伸过去碰了碰她的额头: “殿下烧可退了?” 盛婳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么一出,吓得身子往后仰:“退了退了,不用试了。” 仿佛在避着洪水猛兽似的,动作幅度大得连春舟和庄献容都侧目而视。 阿奚动作一滞,随即收回手,若无其事地笑了一笑,唇边的弧度有些许落寞: “可是阿奚这几日哪里伺候得不好,才惹得殿下疏远?” “没有没有,你做得很好。”盛婳艰难道:“我只是……不喜欢有人触碰我。” 闻言,庄献容却是心念一动,想起这几日他为她诊脉时,她一点也不介意男女之防,不仅让他绕过屏风窥得病容,还不许他在诊脉时往她的手腕上铺一层隔开的帕子,说是这样方便他诊听。 他心跳不自觉快了些,仿佛有种隐秘的欢喜破土而出,悄悄撩拨起他的心弦。 不同于他的悸动,听见这话的阿奚脸上却是浮现出一丝受伤的神色,连声音都低落了下去: “原来殿下心中竟是拿我当外人看待的……” 他说完就默默垂头退了出去,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背影都显得格外颓然。 顶着春舟一瞬间投来的谴责的目光,盛婳:?冤枉啊! 她有苦说不出,不过阿奚离开的这一会儿她倒是感觉自在了起来,连空气都不那么窒闷了。 “殿下,崔小将军来了!”门口的宿一高声道。 盛婳已经懒得说“快请进”,下一秒,崔树旌的高呼就从门口传进来,一点也不顾及这是一个女儿家的闺房: “婳婳!” “你怎么来了?”盛婳赶紧收拾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床榻,这才看向他。 “你病了,我当然得过来看你啊,”崔树旌放下怀里一大堆补品,眨眨眼: “怎么样?这几日好些了吗?” “公主刚退完烧。”一旁的春舟抢答道。 崔树旌循着声音望去,恰好看见春舟身旁坐在轮椅上、正在收拾药箱的庄献容:“这位是……?” “这是我府中新招的医师,庄献容。”盛婳答道。 “见过崔将军。”庄献容颔首。 “庄医师好,”崔树旌嘿嘿一笑:“我们家婳婳的病就劳烦您了。” 庄献容收拾东西的手一僵,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后的晦涩。 方才的欢喜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胸口突然闷得发疼,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盛婳也因着崔树旌这副亲昵的口吻,面色跟着古怪起来: “我什么时候成你们家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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