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室内只剩下盛婳和司无咎两个人。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盛婳看着容姿高彻、清贵自许的司无咎, 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上赶着与人暗中厮混的人, 她不解道: “你应该也看得出来, 那日我提出来的要求不过只是随口一说、用来拒绝你的理由而已, 你为何……” 为何还要把那无心之言当真? 司无咎明白她的未尽之意。他也想过,他好不容易爬到这个地位, 想要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 为何偏偏要揪着她不放? 自从那日被她拒绝过后,这几天来, 他把自己封闭在房中,茶饭不思, 彻夜难眠, 近乎着魔般翻阅着这几年来他与她来往的书信, 那一箱被他妥帖放好的信纸里字字真切、句句叮嘱之言钻进他的心间, 总是带起一股饱涨而酸涩的意味。 她或许永远都不知道,在他与他那两位心狠手辣的兄长、阴晴不定的父皇、蛇蝎心肠的宫妃周旋的那几年间, 哪怕有她的献计,他也经历过数次惊心动魄的刀光剑影,每一步都走在布满尖刺的悬崖之上,只要有一刻松懈就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段时间里,他每夜入睡前都要警惕着兄长派来的杀手,生怕他一旦无知无觉地陷入沉睡,就会把脖颈暴露在敌人刀下。尽管后面他接连斗败了他的两位兄长,精神也已经变得敏感衰弱,夜间时常会因为一点响动猝然惊醒,烦躁难安。 每当这种时候,司无咎就会下床点灯,取出她寄来的信一字一行珍惜地看过去,看着她在信中一次次地鼓励他,开解他,劝他不要放弃,坚信他可以熬过那段黑暗的日子,司无咎便会像是被抚平了所有不堪的褶皱一般,心境重新变得宁和起来。 她的信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那些温柔又不失坚定的字句就像是一片柔软的羽毛轻轻落在他的心尖,覆着他的伤疤,一点点将他千疮百孔的心点缀得明亮起来,令他看完之后能够呼吸平和地睡去,一夜好梦。 所以她也永远不会知道,她带给他的慰藉有多珍贵、多重要,他有多庆幸这几年夺权之路上有她远隔千里、两颗心却紧紧相贴的陪伴,如果没有她,他或许早就撑不下去了。 就像滴水穿石一般,她慢慢渗透进他的生活里,他看到小猫会想起她,看到佳肴会想起她,看到珍珠会想起她,看到美丽的衣依譁裙会想起她……总之,等他反应过来时,有关她的点点滴滴已经深深扎根在他的心底,他舍不得拔去,便用最纯粹最浓郁的情愫去浇灌它,让它长成如今这样亭亭玉立的蓊葱模样。 难道只是得了她一句话,他就要忍心忍痛把它连根拔起、带出血肉吗? 他做不到。而且没有争取就想放弃,他也不甘。 既然她心里能放下许许多多的人,那么他便努力把她的整颗心一应占据,让她从此只能看见他一人。 司无咎缓缓开口,如戛玉敲冰的温润嗓音里带着已经思虑过千万遍的慎重: “我想试试。”他直视盛婳的眼睛,发自肺腑道: “我这一次本就是为你而来,如果只是因为你身边还有其他人我便退缩,如此懦弱无能的话……这个太子之位我也不必坐了。” 闻言,盛婳沉默片刻。 她其实能感觉到他的认真,正是因为他太认真了,所以她更不能轻浮地对待他的感情,而且或许在不久之后她就要离开,届时她该以什么样的理由结束这段感情? 无论怎么看,一旦她答应下来,那就是不负责任的渣女,要受到良心谴责的。 况且…… 盛婳斟酌着开口道:“殿下方才也知道了,我与崔树旌即将定下婚约,哪怕陛下还没松口,但也确实是迟早的事。” 她脸上带了一分无奈的神色:“那日我只是戏言,未曾想过你会将它当真,并且回去好好考虑了之后专门来告诉我答案。我很感动,但是我想说……” 话还没说完,司无咎便打断了:“但婚约还没定下来不是吗?” 他显然预料过盛婳会这么说,面色虽然苍白了些,但仍带着些许期冀: “你放心,如果你肯给我一个机会,这段感情的开始与结束都由你来决断,我绝无异议,亦不会死缠烂打。” 见他居然能做到这个份上,盛婳暗自心惊之余,又不免开始思维发散: 说起来,她一直想将祁歇培养成司无咎这样懂进退、识大体的翩翩君子。倘若祁歇也能做到这么大度,她或许也不用那么头疼了。 想到这里,盛婳不禁心念一动:祁歇不肯松口,不就是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 若是她不嫁人,反倒“寻花问柳”,觅一些蓝颜——也就是暧昧对象,两害相权取其轻,祁歇会不会为了让她收心,从而同意赐婚? 盛婳一直没有想过这个角度,此时越想越觉得很有道理。而且现成的机会摆在她面前,答应下来既成全了司无咎的心意,她也可以借此试探一下祁歇的底线,逼他做出决定。 只是她这样目的不纯地答应了司无咎的求爱,对他也是一种伤害。这样纯粹而热烈的爱意,不应该被她这样辜负。 盛婳有些纠结,这副模样落到司无咎眼里便成了有所松动,他隐隐窥见了几分愿望成真的可能,蹲下身来,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勾住盛婳的小拇指——他从未做过如此僭越、又隐含轻浮的动作,白皙的面皮不禁浮起一丝羞臊的赧色: “不用怕伤害我。无论你是出于什么原因、什么目的答应我,对于我而言,你能答应下来就是对我最大的馈赠。我不逼你现在做出决定,只希望你暂时不要把我推开,好吗?” 他仿佛预见了盛婳的顾虑,说出口的话语卑微而给足诚意,像蚌壳露出了其中最为柔软的皮肉,等着刀俎蹂/躏,仿佛任她如何伤害,他也不会有丝毫责怪。 盛婳心尖一颤。 “好。” …… 崔树旌姿态别扭地趴在门上,恨不得把耳朵钻进去,听清里面的一举一动。只可惜木门太厚,他把脖子仰酸了都没听到任何声响。 “吧嗒——” 木门开了。 崔树旌反应快,这才没有扑到司无咎身上。他轻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道: “她跟你说什么了?” 不知为何,崔树旌感觉到司无咎似乎并没有那种被严词拒绝过的颓意,相反,还有一丝似有若无的神清气朗,仿佛在黑夜里窥见了黎明的曙光。这让崔树旌格外不爽,询问时恶声恶气。 司无咎小心地带上门,脸上一扫连日来的郁色,此时面对崔树旌,终于不掩眉目间的傲意: “自是好事,但……”他浅浅一笑,语气却格外凉薄:“与你无关。” 春舟及时拉住了气得牙痒痒的崔树旌,再次避免了一场干架。 崔树旌深吸了口气,尽量平复着翻涌的怒气,再次宣示道: “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不许你对她抱有非分之想,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他话锋一转:“我看你也是人中龙凤,地位显赫,断不会觊觎他人之妻吧?” 司无咎却没接招,而是走近一步,压低声音道: “我就是觊觎她,如何?”他唇角噙着一抹轻笑: “哪怕她嫁给了你,只要我想,她就得是我的。” 看着那张神采奕奕的面容,崔树旌在某一瞬间真想不管不顾地挥拳上去,但他忍了下来,几乎是从咬紧的唇齿间挤出一句: “你不怕我将这些捅到芾绪国去?若我没记错,你还未登基,真就半点也不顾及名声?” “你不会的,”司无咎一眼看出他的虚张声殪崋势: “只要你顾及她的名声、她的感受,你就做不出这种事来。” 崔树旌眸光晦暗。他说得没错,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将军,对方却是位高权重的异国太子,他的确拿他没有办法,也不可能拿盛婳的名声来开玩笑,这样的威胁根本不奏效。 司无咎见他不说话,眼尾微扬,终于感觉到连日来胸腔内盘踞的燥闷一扫而空,他对着庭中候着的曲罡和侍从道: “我们走。” 一众人扬长而去。 崔树旌仍伫立在原地,牙关紧咬。 他抬起手,还想叩响盛婳的房门,却又觉得自己没脸见她—— 若司无咎真以两国盟约逼迫她,他进去又能做什么呢? 也不可能去质问她。平白叫她难受。 崔树旌低落地撤回手,静静地盯了一会儿地面,突然想到: 倘若他在司无咎之前求得他那位如今已经是九五至尊的堂弟松口,先给他和盛婳定下婚约,再昭告天下,他司无咎还敢当着天下人的面,冒着被戳脊梁骨的风险,行抢夺人//妻之事吗? 这个想法让崔树旌一瞬间看到了希望,他告别了春舟,便马不停蹄地离开,准备回府换一身正式的衣裳进宫。
第62章 挽留 听到春舟进来的动静, 盛婳眼皮也不抬,继续看着手上的话本子: “崔树旌人呢?” “走了,”春舟一边收拾着崔树旌刚刚剥下来的橘皮,一边絮絮叨叨地向她汇报: “两个人在门口一言不合, 差点又打起来。好在崔小将军没有冲动做下错事, 他走的时候嘴里还嘀嘀咕咕的, 说什么要进宫……” 盛婳翻页的动作一顿,突然转头看向春舟:“你说什么?” “要进宫啊,也不知道他要干嘛去。”春舟看了一眼窗外的日头:“上朝的时间早就过了。” 盛婳脸色一寒。 崔树旌这时候进宫还能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赐婚一事吗?他那性子对上祁歇, 若是被当面拒绝了, 往后这对堂兄弟之间可不得留下隔阂? 盛婳低眉思虑片刻,下定决心道:“春舟, 给我梳妆, 让宿一备马, 我要进宫。” 说着就要撩起被子下床。 春舟连忙拦住了她:“哎哎哎……殿下您这还病着呢, 可不能出去吹风啊!” “管不了那么多了,给我裹厚一点。” …… 崔树旌简直有些怀疑他这位刚刚登基的堂弟是不是对他有什么意见。 朱红殿门一开一关, 太监进去通报之后, 再出来时对他一脸干笑道: “陛下说他正忙,还请崔将军稍候片刻。” 于是他就这样在殿外站了一个半时辰。 深秋里虽然风凉了些, 好歹不是烈日当头,崔树旌只得耐着性子等待, 来时那股火急火燎的劲被这闭门羹冷水似的一泼, 灭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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