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说得很是倨傲欠打,若是被有心人听见必定要拿去做文章,概因在她面前,他从不掩饰天性,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他知道盛婳会包容他。 但谁也不知道他此时此刻藏在无法无天言语之下的小心翼翼。 傅裘有些紧张地看着盛婳,手心甚至冒出了一点粘腻的汗。 盛婳却是摇了摇头:“不了。” 上京城她早已逛遍,再者她肩上的伤还未好,一旦出汗会很麻烦,是以不宜出门太久。 “你春闱发挥得如何?” 得到她的回答,傅裘心里落空一瞬,但还是强自勾起一抹轻笑,很是意气风发: “当然是极好……这次再怎么着,也能进殿试捞个状元当当。” 多少学子梦寐以求的功名利禄到他嘴里,仿佛成了唾手可得之物。任谁见了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都要怀疑他话语里的真实性,但傅裘并非没有这个狂妄的资本。 盛婳想到上一世他便是一举摘得状元之名,此后一路扶摇直上,势如破竹。于是由衷祝福道: “那就祝傅少爷旗开得胜了。” 傅裘唇角翘起一点,又很快压下: “会的。” 他看着她,复又想起那桩让他心烦意乱的婚事,顿了顿,忍不住道: “那崔树旌……是你心甘情愿要嫁的人吗?” 盛婳哑然失笑,觑见他表情,猜想这人心中应当是演了好几个话本里逼婚的来回,便逗他道: “你猜?” 傅裘看着这人脸上熟悉的逗弄神色,烦躁地将目光转向另一处: “猜不到。” 他不接招,盛婳有些遗憾,还是回答道: “是我心甘情愿要嫁的,不必担心。” “谁担心你了!” 傅裘一瞬跳脚,眼睛有些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只是他这样盯着她,难以启齿的失落和颓丧一下便充斥了他的心间。傅裘微微转过头,低声道: “那夜……” 他好似没有勇气提起那件事。短短两个字瞬间被吹散在春风里,盛婳没有听清: “什么?” 这人怎么回事,老是说话这么小声…… 盛婳暗自腹诽:上辈子也没见他这嘴皮子有过如此露怯的时候啊? 傅裘适才提起话头,又被她这般懵懂无知的表情弄得失去兴致。他想: 算了吧。如今她都要嫁人了,再提起此事,难道还能有一个令他满意的结果吗?只怕到时,也只是徒增尴尬,白煞了这大好春光。 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把话都咽回了肚里,决心要叫那件事烂在心底。 盛婳于是道:“你有话就说,没话就陪我赏花吧。” 傅裘望着她明媚恰似枝头杏花的眼眸,喉结倏地一动: 他无法做到全然洒脱从容地祝她幸福,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愿浪费能待在她身边的时光。 下次见面,或许她已经嫁作人妇。那时候站在她身边的不是他,会是另一个男人。所以,此时此刻,这样的她、这样的际遇、这样的春色,他都不应该错过。 想到这里,傅裘终于敛下思绪,抬步向着她的背影追逐而去。 / 北疆。 崔树旌刚刚操练完士兵,正在自己的营帐里休息不到一刻钟,一口水还没咽下,一个侍从便急急忙忙从外头跑进来,声音有些急促: “将军!京中圣旨来了……圣上要给您和华朝公主赐婚!” 崔树旌一口水喷了出来,在遍布排兵布阵图纸的书案上倾洒出一道痕迹,他却没心思去挽救这些军中机密,只是霍然起身,面色喜出望外: “真的?!” 侍从有些不明所以:怎么看将军这脸色,不像是要被公主殿下强娶的驸马呢?要知道一旦尚了公主,他家将军再想回北疆建功立业可就难了啊! 那京中身娇体弱、金枝玉叶、盛宠无双、情郎遍地的公主殿下怎么会答应不远千里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呦……! 侍从还在心中为崔树旌哀叹的时候,殊不知崔树旌已经兴奋到了极点: 他的婳婳果然靠谱!这还没用多少时日呢,那位就松口答应了。 “走,随我去接旨。” 侍从立刻苦恼地跟上。 去了军营门前接了圣旨回来的崔树旌一脸喜气洋洋、神清气爽。 他已经在盘算着今晚该怎么庆祝了,不如索性由他自掏腰包,办个篝火晚会狠狠庆祝一番!让全体军士都知道这个好消息,边喝酒边给他送上新婚祝福! 崔树旌已经忍不住在畅想众人围坐在篝火前,祝福的话不要钱似的蹦出来,叫他赚得盆满钵满的光景了。 更远一点,还有大婚之日,洞房花烛夜,摇曳的烛影之中,佳人容姿滟滟、嫁衣如火的模样…… 只是想一想,崔树旌的心魂都快忍不住从躯体之中脱离出来,飞到那遥远的上京城里盛婳身边去。 他一路眉飞色舞,几乎是小跑着去到崔淮的营帐,准备告知这个喜讯。 门口的守卫一见是崔大将军的侄子,便熟稔地放了行。 崔淮的营帐则比崔树旌整洁得多,墙上挂着详尽的巨幅地图,其上还做了各种标识,不难看出主人的用心,靠近简约床铺的是一排排名家打造的宝剑,剑柄上镶嵌的宝石闪着寒光。 “小叔!”崔树旌昂扬的嗓音愈发行近,他一进营帐,发现帐内正在议事。 宽大的作战桌前,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图纸和兵书,崔淮坐在主位,在他右边的位置竟是司无咎的心腹之一,曲罡。 瞧见熟人,崔树旌脚步一停:他怎么在这? 那日在公主府里,于司无咎面前吃瘪,他的这位随从刚好就在庭院里,目睹了全程,是以崔树旌不大乐意看到他。 崔淮咳了一声,以为崔树旌有什么急事,哪怕被打断也没有将他赶出去: “什么事,说。” 似是想到什么,崔树旌眼珠子转了转,不急不缓地从怀里掏出一卷明黄的圣旨,故意在曲罡面前展示: “没什么,就是想来报个喜,赐婚的圣旨下来了,我要回京,同婳婳——成——婚——了。” 最后这几个字,他咬得极重,拖得极长,仿佛在刻意炫耀什么一般。 曲罡忍不住皱了皱眉。
第84章 成亲 崔淮双目一亮:“当真?” 侄子要成亲, 娶的还是心上人,崔淮很是为他高兴。 崔树旌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当然是真的。” 他还怕两人看不清楚圣旨上的内容,特意绕过长桌,大大咧咧地将明黄的卷轴铺在地图上:“看!” 迎着崔树旌意味深长的目光, 曲罡皮笑肉不笑道:“恭喜。” 崔树旌见着他那不情不愿的模样, 仿佛透过他看到司无咎脸上可能会出现的败馁之色, 心下更觉扬眉吐气。 崔淮扫了一眼圣旨,拍了拍崔树旌的肩膀: “这婚期虽然赶了些,不过留给我们的时间也够用了。曲指挥使……” 崔淮转向曲罡, 温声道:“我们继续方才的话题吧。” “树旌, 你也坐下,早日把边境盘踞已久的贼寇除了, 你也能早些回去帮忙筹备婚事。” 虽然崔树旌如今人在军营心在上京, 恨不得下一刻直接长出翅膀跨越千山万水, 听到崔淮的话他也还是依言乖乖坐下。 把北疆的一切事务都处理干净, 没有后顾之忧,他就能安心回京, 去见他心心念念的娘子。 崔树旌脑中不自觉想象出盛婳被龙凤喜烛映红的娇颜, 顿觉浑身充盈了无尽的动力,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曲罡, 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谁知这时曲罡却是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外头的日落,出声推拒道: “崔大将军, 剿灭敌寇的事情就先暂时谈到这里, 陛下还命我天黑之前前去查看修桥事宜, 先走了, 明日再与您接着探讨。” “……好吧。” 其实今日司无咎能派来他身前最亲近的心腹,一直谈到现在只剩下收尾事宜, 崔树旌已经挺满意了,便没有为难他。 崔树旌却不大乐意,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嘁了一声: “我一来他就走,是不是怕我?” 崔淮上手拍了一下他的头:“都快成亲的人了,说话注意着点。” / 芾绪国,皇宫。 司无咎接到天韶国传来的密报时,恰逢曲罡进殿回禀今日商谈剿匪的进度。 上首的年轻帝王着一身暗金云纹行龙常服,头戴玉冠,气度如润泽美玉,通身贵不可言。 然而此时,他一目十行地扫完了司浔茵的家书,再听完曲罡自述的所见所闻,俊雅的眉眼却是陡然间沉郁下来。 事实摆在他面前,由不得他不信——盛婳当真要嫁给崔树旌,并且日期还定在了极为紧张的春末夏初。 她就那么迫不及待? 为了同崔树旌和和美美,自此对他人收心,还借由司浔茵的手告知两人关系的结束,连亲手为他写封信说明原因都欠奉。 他在她心里,就是可以任她弃如敝屣的物件而已? 司无咎攥紧了密信,薄薄的一张纸在他手中发出支离骨碎似的细微声响。 倏然而至的沉默席卷了殿内,明明是温暖的春日,曲罡却没来由地感知到嗖嗖的冷气弥漫四周。 他心下暗自感慨:果然主子一碰上那位公主的事就很容易变得不正常,什么端方自持什么胆魄胸襟什么从容气场,眨眼间便碎成了齑粉。 曲罡不自觉想起方才崔树旌脸上洋洋得意、宛如神气大狗的表情,心里也有些怀疑盛婳的审美。 怎地他天人一般的主子就是叫她瞧不上眼,偏偏要去喜欢那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武人? 曲罡垂着头,思绪漫无边际地游走。 司无咎面色阴沉,忽而打破了这方宁静: “你说事情还没谈完?” 北疆与芾绪国接壤的地界里有一片地势险峻、极适合埋伏的群山,命曰百泉山,藏了不少落草为寇的贼盗,近年来屡次骚扰劫掠两国途径此路来往贸易的百姓,使他们不得不绕行远道,困扰甚多,既有损芾绪国的声威,也阻碍了两国的友好往来。 此次商讨的事宜,便是两方携手并进共同抗敌,只是因为该地要更为接近芾绪国,双方军队各派多少兵士才能保证不引起分歧一事需要商榷,曲罡今日过去,便是为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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