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目的达成,盛婳勉强让祁歇在府中多待了一日之后,好说歹说,才让他收拾东西回宫坐镇。 连日来积攒的奏章不少,他又光顾着照料她,哪怕期间草草批阅了一些也还是堆积如山,她怕他再在公主府里待下去,朝中那些大臣都要找到她这里来了。 祁歇办事的效率果然高,只要正式答应了她,事情便是一路畅通无阻。 赐婚的圣旨隔日便到了。他遂了盛婳的愿,声势浩大,广昭上京。 盛婳卧病在床接不了旨,由王管家代为谢恩。邓公公浩浩荡荡的队伍走了之后,管家才进了盛婳的房间,将金灿灿的圣旨交由她查看。 看着上面祁歇铁画银钩的笔迹,盛婳终于狠狠松了口气,心中那块一直悬着的大石稳稳落地。 金口玉言,御笔亲书,令盛婳与崔树旌三月后择一良辰吉日,在上京完婚——这已经是盛婳一再要求下最快的时间,到那时,婚事筹备得差不多,她的身体恢复,崔树旌也刚好能从北疆赶回来,再好不过了。 如此一来,任务完成,婚期也近在眼前。兢兢业业近六年终于得来了回报,想到很快就能回家见到现代世界的亲朋好友,盛婳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 府中只除了庄献容和春舟心事重重。 那日刺杀过后,除了他们二人、祁歇和他身边的心腹,盛婳活不长的消息被彻底封锁起来,甚至是公主府里的其他人,包括刺杀当天刚好和白鹰去了别庄游玩的司浔茵,都只知道盛婳似乎生了一场病,整日待在房中不见人影。 司浔茵接过圣旨,将上面的内容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这才合上叹道: “便宜崔树旌那小子了……看来我三皇兄是彻底没机会喽。” 盛婳淡笑不语。祁歇既已赐婚,她也不必成天再去祸害其他人,那个荒唐的、沾花惹草的计划也是时候该终止了。 ……怎么有种浪子回头的感觉? 盛婳撇开脑子里古怪的念头,随即对司浔茵道: “你不是定期会给你皇兄写一封家书吗?帮我转达一下这个喜讯吧?” “哪用我转告呀……”司浔茵嘟囔道:“现在外面传得到处都是了,想来不日就会传到皇兄耳中。” 盛婳却难得坚持:“你写就是。” 司浔茵意识到盛婳这是要经由她正式向她皇兄宣告结束,摇摇头: “心真狠呐。” 虽是这么说着,她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丝幸灾乐祸。见自己一向高傲如山巅雪松的皇兄在盛婳这里狠狠栽了个跟头,这种新奇感压过了司浔茵心中不能讨到盛婳当皇嫂的遗憾。 “写完交由白雀。”盛婳对着一旁站姿笔挺的女子补充道: “白雀,你可以选择亲自送信,去到芾绪国之后不必再返回天韶,或者像往常一样通过你们的特殊渠道送信,然后跟你家公主一样,想在这里待多久就待多久。” 白雀冷若冰霜的脸上出现了困惑:“殿下……这是不再与我家主子传信了吗?” 司浔茵再傻,此时也回过了神来,愕然道: “不是吧阿婳,有必要断得这么干净吗?” 据她所知,两人好歹也是这么多年的盟友,做不成情人也可以做朋友。盛婳乍然这么决绝,司浔茵有些担心她会被牵连着赶回芾绪国再也吃不到这里美味的饭菜。 盛婳深吸一口气,无法向司浔茵解释她不日就要彻底离开这个世界的缘由,只能随口胡诌道: “我既然要嫁给崔树旌,很快便要跟随他一同去北疆,北疆毗邻芾绪国,想见面也不难,再者,两国邦交不会因此受到影响。” 毕竟这是司无咎亲口答应过她的。 司浔茵一听,顿时安下心来,继而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好!到时候我也跟阿婳一起走,等你有空,我还可以带你去看看芾绪国的大好风光!咳,我们那边虽然没什么好吃的,但景色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到了夏天,水草丰美,牛羊成群……” 她很快开始叽叽喳喳、绘声绘色地说起芾绪国那边的美景,盛婳凝神听着,时不时问她一两个问题,让司浔茵得了趣,更加说得停不下来。 好不容易等人说累了,出去了,盛婳才躺回床上,半晌溢出一声苦笑: 别说芾绪国了,就连崔树旌要带她去的北疆,她都不一定能看得到。 春舟见她这副模样,想到方才司浔茵描述的那一大堆风景,心中也开始难受起来。 耳边又传来熟悉的抽噎声,盛婳怅然的思绪顿时转变为满腔无奈: “别哭啦春舟,你再哭,我的头又要开始疼了。” 春舟立刻止住了声,只是鼻音仍然很重: “才没有、没有哭。” 庄献容便是在这个时候由小徒弟推着轮椅进来。屋外春光大好,他一身草白长衫被金乌镀上,又添了几分温润如玉的神采。 看了一眼春舟红肿的双眼,他心下了然,适时递上一罐消肿的药膏。 春舟擦了擦眼泪:“多谢庄医官。” 庄献容客气地摇摇头,随即看向盛婳: “殿下,我来为您诊脉。” 盛婳点点头,乖乖伸出手,怕春舟听到什么又要哭,便让她先出去。 庄献容细细把过脉象之后,发现并无好转,失望一瞬,才低声答道: “脉搏仍是滑涩无力,毒素入侵虽慢了下来,但终有一日会遍及全身,殿下……” 从医十余年,庄献容很少有像现在这般不忍给出定论的时候: “趁如今尚有余力,多出去看看大好河山,心情也能舒畅些。” 说着,庄献容的余光陡然瞥见盛婳床头放着的一角明黄,不免想起方才听到下人谈论的话题。 她刚醒来便被赐了婚,那位想必是不会勉强她的,唯一一种可能只有这道圣旨是由盛婳亲自求来的。 那位崔小将军,想必是她心中极其珍爱之人吧?所以哪怕……所剩时日无多,她也要同他在一起,生死不离。 想到这里,一股难言的失落钻入庄献容心间,他的话语里不禁带上一丝不明显的消沉之意: “是了……我竟忘记殿下如今是有婚约在身的人,险些忘记向殿下贺喜。”他艰难扯出一抹笑,开口道: “祝殿下与心上人幸福美满,琴瑟和鸣。” “多谢。”虽然这个祝福终究是实现不了,盛婳还是郑重其事地道了声谢,话锋一转,问他道: “庄医官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这条命是殿下救回来的,殿下在哪我就在哪。”庄献容定定地望着她。 盛婳咳了一声:“我是说……我走了之后呢?” 听着她交代后事的口吻,庄献容愣了一瞬,随即低下头,声音有些喑哑: “只要殿下不赶我走,我便为殿下守着这座府邸。” “放心,哪怕将来有一日我不在了,这府里的人也不会被遣散的,俸禄照发。”盛婳顿了顿,惆怅道: “权当是留作念想吧。” 也不知她指的是给谁留的念想。 / 盛婳养了几天伤,精气神总算好了起来,也会出去在庭院里转转了。 暖日当暄,花光柳影。不远处水车吱吱呀呀地转,其间倾落的水流里时不时飘着几片娇嫩的花瓣和翠绿的树叶,墙头一束杏花探出头来,风一过便颤颤巍巍落下花瓣雨来,仿佛在朝着盛婳招手。 盛婳望着这样的疏林如画,嘴角不自觉噙上一抹笑意。 未几,宿一来报:“殿下,傅公子到了。” 傅裘来时,便见盛婳站在一棵开满芳菲的杏花树下,飞扬的花瓣于她绾起的发髻上栖息,她还浑然不觉,笑望着他: “傅公子不是在备试吗?怎地有空来我这了。” 傅裘原本是满心火气的。 他酒品不好,但胜在不会忘事。那日在沈府的客房里醒来,回想起夜里那个阴差阳错的吻,傅裘既愧疚于唐突了盛婳,但同时,心中也闪过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赧。 他有理由对她负责。意识到这一点的傅裘,心脏没来由盛满了迫不及待的欢喜。 但春闱在前,他只能把这茬事暂时搁置到一边。 他心里想的是,如果等他考取了功名,没准就有机会尚公主,成为她的驸马,而不是像柳扬棠那样任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他想在她面前说得上话,想让自己不那么卑微,有与她光明正大并肩的底气,就只能拼命往上爬,叫众人看到他的实力,叫她看到他的努力。 可等他考完春闱出来,一切都变了。 皇帝突然给盛婳赐了婚,将她许配给镇守边疆的崔小将军,虽然郎才女貌甚是般配,但傅裘心里还是由衷地感到不甘。 因为他发现,盛婳根本没有将那天晚上的意外当一回事——倘若她真在乎他,心里有他的一席之地,为何不来找他说清楚,亦或是派人给他捎个信,两人好好谈一谈呢? 反而是转头就要嫁给别人,自此把他晾在一边。 由此可见,那个吻对她这位“流连欢场”的公主来说,也不过是跟今日吃了一碗饭一样稀松平常的事,压根不能激起她丝毫的波澜。 这让傅裘心中蓦地窜起燎原的火来,恼意之中还夹杂着一丝对自己一片情意付诸东流的委屈。 他想问她为什么,难道真能把那个吻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他这辈子就没跟女子这么亲密过,尚未议亲,洁身自好,偏偏第一个倾心不已的人,还是一个情场经验丰富至极、万花丛中过的女人。 但当他来到公主府,看见她有些苍白的病容和微笑的神情时,傅裘心中的那团火不知被哪来的一捧清泉浇熄了大半: 算了,那夜本就是他耍酒疯,才与她有了那片刻的亲密接触,他不该向她撒气的,这本就是他的过错。 于是生硬的话语到了嘴边,又转了个弯变成轻扬的哼声,傅裘走近前去,为她取下发髻上夹带的花瓣: “春闱已经结束了,你竟然还不知道?” 盛婳愣了愣:“是吗?” 她这些日子在府里待得都有些今夕不知何夕了,再加上中了毒,总是免不了头晕,因此也不爱动脑筋,傅裘这么一提,她才反应过来。 见她低下头去,掰着手指算日期,一副很是迟钝的模样,傅裘心头一软,嘴上却嫌弃道: “你这是在府里待了多久?听人说你病愈不久,人都要长草了吧?走,小爷带你出去转转,免得你连外面改朝换代了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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