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安抚完沈幼舒,沈之砚隔窗唤了阮柔一声,她向外走,刚好撞上云珠回来,见她眼眶通红,忙问:“这是怎么了?” 云珠眼泪又开始啪嗒往下掉,把老爷刚才的问话一五一十说了,抽抽答答,“夫人,是我不该偷懒睡觉,叫坏人进来了都不知道。” “什么呀,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阮柔愕然,轻声安慰她,“快别哭了,你在我隔壁,跟这边隔着假山,怎听得见动静。” 她说着,外面沈之砚又催一声,阮柔拍了拍云珠的手,这才走出去。 沈之砚带她又回到东厢,语气听来寻常,“你刚才睡着时,可有人进来过?” 阮柔抚着额角,微微蹙眉,“没有吧,我睡熟了。” 要不是被他灌了那几杯,怎会醉得不省人事。 沈之砚不着痕迹打量她,领口略松,是先前被他扯的,收拾过后,腰带那里并未重新系过,上衫稍微有些散乱。 脸颊、脖颈处,看不太出被人碰过的痕迹,她肌肤娇嫩得很,稍稍用点力就会留下印子。 沈之砚像个经验老道的仵作,验尸似的,将他的妻从头到脚查验一遍,确定了身上并无任何一处,有不属于他的印迹。 中午饮的苏合乃药酒,并不会令人有宿醉头疼的症状,因是她醉后吐息微弱,吸入媚香较少,才不至于像沈幼舒那般神智尽失,只是感到头疼。 沈之砚伸手摘下她腰间的香囊,阮柔习惯在那里面装些薄荷叶,敞开袋口凑到她鼻下,“用力点嗅。” 阮柔依言,深深吸了一口,顿觉脑子一轻,胸口的烦闷也消退不少,接过香囊,觉出他有点莫名奇妙。 沈之砚走过去把窗扇推到尽,垂眼间,看到地上残存的一截香灰。 他蹲下身,捻起一些在指尖查看,又嗅了嗅,确定是青楼惯用的某种媚香,胸口一热,涌上一股欲要择人而噬的杀机。 若说是游鸿乐的吩咐,有人向两边厢房都施了香,沈之砚认定,自然是他的妻明媚娇艳,更甚堂妹,游鸿乐为何放过这边,先去了西厢? 他在房中四下查看,很快在后窗外发现端倪,屋后这一段回廊,想是下人打扫不勤,地上覆了一层薄灰,留下极浅的一个脚印。 男人的脚。 沈之砚走回来时面色沉冷,阮柔没来由心里一紧,“怎么了?” “无事。”他缓下脸色,朝她温和一笑,“头还疼么,要不再睡一会儿。” 他往床榻走去,漆眸锋芒一闪,不动声色转过床头,从木制踏脚的内侧,捡起一枚小小的玉葫芦。 定睛细看,应是腰饰或者扇坠,葫腰缠了一圈明蓝色锦线,头上短短一截,想是系绳断裂,才掉落在此。 “你掉了东西。”他转过身,摊在掌心给阮柔。 阮柔在他手里看一眼,“不是我的。” “你没见过?会不会是云珠那丫头掉的。”沈之砚探问。 云珠身上老爱戴些叮呤哐啷的小玩意儿,阮柔又看一眼,确定道:“不是她的,这玉质地不错。” “哦,想必是以前的客人遗落的。”沈之砚确定了这条线索,将东西收进袖中。 说起云珠,阮柔瞥他一眼,“上午大家都累了,午间歇晌,难免睡得沉些,舒姐儿遭遇这种事,我做嫂嫂的不该推卸责任,老爷要怪,我无话可辩,何必拿云珠出气。” 她从前不曾有过这般不温顺的姿态,嗔怨的口吻,听来又带些谨小慎微。 沈之砚被她冤得摸不着头脑,眉锋微敛,“我并未责她。” 都把人吓哭了,还说没有,阮柔不与他争辩,起身道:“我去那边看看,老爷自己睡吧。” 沈之砚立在床前,看着她的背影出了房门,油然生起一种陌生的古怪情绪,她这是在……凶他? 联想到她先前对沈幼舒说的话,唇角不觉噙了一抹笑,她就该是那样磊落的性子才对,而不是过去日日所见的温顺小意。 沈之砚惯于虚伪对人,却不愿他的妻在他面前,时时虚情假意。 阿柔,你可以不爱我,哪怕恨我也行,但不能不要我。 他垂下头去,又拿出那只玉葫芦端详,心下思索着,今日来的这些人里,有谁对她心生觊觎。 灵犀阁是丰淖园制高点,座落于湖畔一座小丘之巅,端宁长公主半倚雕阑下,执壶独饮,园中一景一物,尽览无遗。 当见着一行人浩浩荡荡闯进春晤苑时,她立刻来了兴致,自软榻撑臂坐起,伸手取过琉璃金盏饮了一口,酒水沾染红唇,露出个嘲弄意味十足的冷笑。 “裴安,你也有今日。” 大队人马还未走到苑门,一个小厮模样的连滚带爬冲进去报信,过了一小会儿,裴安从后门出了院子,身上的华服锦袍难得有些凌乱,总算脚步依旧稳健,身形毫无慌乱。 “逃得倒快。” 端宁不以为意,知道今日这出捉奸,便是被裴夫人将他两个捂在榻上,到底那头母老虎也不敢真对着相爷亮爪子。 果然臭男人都是无情无意的东西,自个儿跑了,那不知所谓的莲夫人,可就要遭罪喽。 裴安拐过院墙,迎面碰上脚步匆忙的阮承宇,清然一瞥,“你这是上哪儿?” 阮承宇与之相视一眼,察觉相爷头上玉冠略有歪斜,却并不提醒,温雅一笑。 “学生先前见这边海棠妍红,远远瞧来似着了火一般,生恐塘下锦鲤遭殃,想着过来瞧一眼。”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裴安听出他话里有话,却也不恼,笑呵呵扯住他的衣袖。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走吧,这园里有幅浮屠壁画,圣上时有赞誉,老夫携你去一观。” 灵犀阁上,端宁见这二人相携而走,怎么瞧,都透着股臭味相投。 呸,一丘之貉! 先前便见阮承宇和二癞子前后脚进了香椿院,后来只他一人仓皇逃出。 端宁狭长凤目微眯,阮承宇的来历,她早便有些猜测,那里面的,不是他亲妹子么? 难道是…… 似曾相识的一幕,令她转而想到身在西北的那人,思绪翩然飞远,一时,脚下的闹剧也无心赏玩。
第38章 丰淖园(终) ◎三章合一◎ 沈幼舒之前那套紫纱长裙, 被游鸿乐撕裂了几处,现下换了身雪青色对襟长衫,原本她并不太钟意这种浅雅的颜色, 如今心境消沉,倒觉应景得很。 妆容修饰得比上午更精致两分, 阮柔、姚氏一左一右陪着她出了院门。 申时, 菱花水榭有场插花会, 除开宴后已走的,女客会聚集在此,她们现下也要过去。 让更多人看到沈幼舒到场, 言行举止并无异样,先前跑马场一幕,所有人都见到游鸿乐有意纠缠沈幼舒,后来狼狈收场。 将来游鸿乐再要拿今日的事做文章,也只会让人认为他是心有不甘, 这才故意吹嘘,败坏女子名声。 反正这种事, 他游大纨绔也不是没干过。 沈幼舒身姿端挺, 优雅的颈微微上扬,脚下步子越来越稳,焦躁不安的心绪, 逐渐安定下来。 阿嫂说得对, 她并没有错,该受惩罚的不应是她。 前方离得她们不远处, 裴琬莠手拿长竿, 赶鸭子似的, 轰着前头的游鸿乐, 但凡他走得慢些,带着花叶的枝条便在他后背抽一下,口中发出嘘声,真把他当家禽来撵。 游鸿乐谨记沈之砚的交待,三日内不可随意走动,恨不得立刻卧倒不起,叫人抬回去。 偏生王诚那小子不知躲哪儿去了,没得跟班使唤,裴琬莠伸出仗义的援手,以“护送”为名,赶着他出来。 游鸿乐上半身挺直,腰不自然前倾,导致瘦巴巴的肚腹凸起,扎着两手保持平衡,双脚只敢小心翼翼挪碎步,看着真像一头大腹便便的长颈白鸭,那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裴琬莠在后嘻嘻哈哈,不时拿枝子戳他,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依着阮柔的说法,她打算把游鸿乐赶到人多的地方去,越多人看到他今日的糗样,方能杜绝日后信口开河。 游鸿乐哭着赌咒发誓,绝不把今天的事说出去,不然就叫他天打五雷轰,奈何没人听。 眼下他对沈之砚已是死心塌地。 长这么大,游鸿乐就没服过人,曲国公骂得他急眼都敢动手,天底下,除了皇帝和长公主,任谁来他都没怕的。 然而金针入肾,这么邪乎的东西游鸿乐闻所未闻,现在沈之砚若是叫他跪下来磕头,游鸿乐绝不含糊,心甘情愿给他当大孙子。 因为,只消熬过仨月,他又可逍遥自在,当他的花国状元、夜夜金刀神。 一想到这事若被皇帝知道,勒令沈之砚提前取针,导致他要被“咔嚓”一刀,从此成了太监,再也不能碰女人,这样阴暗、毫无希望的人生,令他胆寒万分。 游鸿乐坚定相信沈之砚说的每一个字,将人生的全部希望托付于他——起码是眼下这三个月。 路上人迹渐多,都是往水榭去的女眷,游鸿乐丢脸丢到家了,拐着腿往小路钻。 “二癞子,好教你知道,做人要走正道。”裴琬莠又抽他,清喝一声,“出来。” “我的小姑奶奶……”游鸿乐苦苦哀求,“给我留点面子,好歹我也是你表哥,将来在这京城抬头不见低头见,给点情面,日后好相见不是。” 裴琬莠歪头笑看他,半晌点点头,“这话你可记住喽,不然……” “记记,我全记得清清楚楚,从此以后你就是我亲姑奶奶。”游鸿乐没口子答应。 过往女客并未见到钻花丛的游世子,却对沈幼舒颇有两分另眼相看。 她相貌仅是中等,并不叫同性产生竞争的敌意,生得体态纤雅,举止明快爽利,令人颇有好感。 兼之沈家门风清贵,她堂兄又是近两年风头极盛的后起之秀,大多起了结交的意思,不时有人上前攀谈。 沈幼舒上午与人交谈时,心里还七上八下的,眼下心境变化,谈吐间收敛许多,倒给人几分端庄娴静之美。 她的话很少,大多由阮柔代答,众人又渐渐将注意力转移到沈夫人身上。 年纪不大,却已是三品诰命夫人,连一些上了岁数的,在她面前也得毕恭毕敬,言语间不敢随意提及阮家的是非,以及她庶出的身份。 至于闺阁小姐们,则大多被阮柔娇艳无匹的相貌所吸引,她早年美名盛极一时,却甚少出门交际,待到与沈之砚成亲后,才开始出入成双地在人前现身。 一个婉媚动人,另一个芝兰玉树,这般女俏男俊的夫妻,惹得无数人艳羡。 难怪今日只她一人,有幸得长公主亲自召见。 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阮柔不觉向那边眺望,身旁一位夫人便笑: “沈夫人怕还不知道,这会子大伙紧着赶过来,正是有场热闹好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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