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货一早就备好了,等吃完饭,母子二人拾掇拾掇,坐牛车回村去了。 今年虽遭遇冰雹和暴雨,地里的庄稼毁得七七八八,好在有官府支持,又是发放赈灾粮,又是赋税减半,百姓们手里头多少还有些余粮,省着点吃也能捱过这一年。 福水村的孩子们大多瘦了些,好在还算健康,跑起来屁股后头拎着棍棒的亲爹都追不上。 村民们看着这一幕,脸上的笑容都增添不少。 年三十,苏源和他娘拎着篮子去祭祖。 在苏爷爷和苏奶奶的坟前,苏慧兰压低声音,将他们家源哥儿受了陛下赏赐的事告诉他们。 大年初一走亲访友,之后的四天又是接待村里的读书娃,顺带着考校他们功课。 年初六,苏源拎着年礼去拜访季先生,在私塾门口和唐胤方东汇合。 年前他们就商量好了,在今天一起拜访季先生。 一年未见,季先生依旧是初见时的严肃模样,只是两鬓生出点点斑白。 季先生看着他曾经教导过的三位学生,心中无疑是骄傲的:“以往我还能考校你们,如今同为秀才,说不准你们的学识已在我之上。” 三人连称不敢,最后季先生没抵得住唐胤的巴巴请求,还是轮番考校了一遍。 直到两个时辰后,才相携离去。 走到私塾门口,唐胤正要往东,被苏源揪住:“等会,你先跟我走一趟。” 唐胤很快反应过来:“是不是又折腾出什么好吃的了?” 好吃的确实有,但这不是重点。 苏源嘴上嗯嗯应着,一手唐胤,一手方东,回了铺子上。 苏慧兰正在给院子里的蔬菜浇水,两人同她问好,被苏源拉进了屋里。 “源哥儿你怎么神神秘秘的?”唐胤忍不住嘀咕。 方东也是纳罕,不明白苏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直到苏源将两千两银票放在他们面前:“这是陛下给咱们的赏赐。” 话音刚落,方东和唐胤几乎是同时直起腰板,满脸呆滞:“陛、陛下的赏赐?” 方东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陛下的赏赐,为何给我们?” 苏源靠在桌边,指尖蹭了蹭桌案:“地蛋也有你们的功劳,获得赏赐也是情理之中。” 可他俩的关注点并不是赏赐,而是苏源愿意将功劳分他们一半。 思及此,两人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俱都红了眼眶。 内敛如方东,此时也忍不住握住苏源的手,声线打颤:“源弟,你待我们如此……叫我们以何为报!” 唐胤素来奔放,泪眼汪汪地握住苏源另一只手,呜呜直哭:“源哥儿你真是……你真是……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一连串的呜呜声,让苏源有种身处火车站的错觉。 他不禁扶额,太阳穴隐隐跳动,手腕一转挣脱两人的爪子:“可别这么煽情,既然付出劳动,就该有回报,我可不是苛刻好友的人。” 二人异口同声:“是是是!” 苏源嘴角微抽,又把银票往前推了推:“好了,赶紧带着它们回家去吧。” 他向来不怎么擅长应对煽情情节,这让他头皮发麻,无所适从。 “快快快,你们别再磨蹭了,我还有书要看呢。”苏源恶声恶气道。 于是,唐胤和方东被苏源“无情赶出”了铺子。 站在街上,怀里揣着苏源替他们争取来的银票,不论是唐胤还是方东,胸口皆是一片滚烫。 方东正色道:“我们以后一定要对源弟极好才是。” 唐胤重重点头,深表赞同。 第二天,苏源收到唐家送来的各种稀罕物件,以及方家送来的自制小零食。 苏源:“……” 罢了,等他们的热情过去再说。 回到府学,所有人又投入到紧张的学习当中。 距离乡试还有一年半,志在举人的学子们个个奋发图强,一个时辰恨不得掰成两半用。 夙兴夜寐,头悬梁锥刺股已是常事。 春去冬来,又是一年过去,便是乡试年。 这一年农历四月三十后,苏源满十六周岁。 如今的他已身高八尺,也就是一米八,且还有生长的空间。 一袭蓝白学子服上身,如同雪地里傲然屹立的松柏。 再有他如今五官彻底长开,眉骨深邃,眼眸漆黑,鼻背高挺笔直,不笑时清凌凌,给人以清冷之感,笑时又眼尾弯起,如同春风化雨。 不论是在府学还是其他地方,苏源总能在第一时间攫取他人的注意。 就像是众星拱月,万千星辰中最为耀眼的那一颗。 据苏慧兰所说,至今已经有不下二十个媒婆登门,替苏源说亲了。 只是苏源一直以学业为重为由,说服他娘拒了所有的媒婆。 不仅他,就连唐胤和方东也是如此。 乡试在即,他们又哪来的心思考虑儿女情长。 从农历六月开始,各地有考生陆陆续续动身前往省城。 等到八月,考生齐聚省城,贡院附近的客栈爆满。 苏源一行人早在两个月前就订下客栈,为的正是防止乡试前夕抢不到房间。 乘马车到省城,拎包入住,静待乡试拉开帷幕。
第54章 八月初八的前一天,苏源酉时初便强迫自己入睡。 一觉睡到子时,苏源从贡院鸣放的第一发号炮中醒来,用凉水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点,洗漱过后下去吃早饭。 每两刻钟鸣放一发号炮,直至丑时初,第三遍号炮后,贡院打开大门。 此时苏源已备好了寝具和简单的炊具,半个时辰后和同伴前往贡院。 初秋多蚊虫,又是下半夜,蚊蝇肆虐之时,苏源不过在贡院门口站了一小会儿,就听见不少考生被咬得诶呦叫唤。 苏源一行人不由庆幸昨晚收下了苏源送来的艾草。 用它熏了衣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达到驱蚊效果。 方东看着贡院两侧茂盛的草木,挥手驱赶蚊子:“考场内的蚊虫应该也不少。” 苏源抖了抖袍角,撵走叮在上头的蚊子:“左右艾草味道不算大,这个时候蚊子又没什么力气叮人了,可以点一小会儿,不过得小心一些,以免明火燃了考卷。” “这是自然。”众人连连应声。 苏源勾唇一笑,不着痕迹地蹭去掌心的湿汗。 根据往年数据,一省内参加乡试的秀才差不多有上万名,而录取者不过四五十。 竞争之大,让他的心弦始终紧绷,脑皮层都隐隐发麻。 连着做了几次深呼吸,苏源不再看周遭黑压压的考生,专心盯着自个儿的鞋尖。 寅时左右,几十上百府县的生员自发站成十五人小队,在门前接受点名。 完成点呼后,又来到头门,开始搜身检查。 四个卫兵依次排开,一人负责一位考生。 搜查依旧严格,所有考生都必须褪去衣衫,从发缝到脚趾挨个儿寻摸一遍,甚至连带进考场的包子都被剖开,仔细检查里面的馅儿。 苏源早有预料,准备的都是实心的馒头,至少不会因为馅儿被拨来弄去而丧失食欲。 检查无误,卫兵递给苏源一份照入笺,苏源双手接过,去往仪门。 仪门主要是服饰检查,倒是没什么问题,苏源领了印有考试守则的小册子,进入龙门。 龙门内如同迷宫一般,摆放着上万张座席,甬道两侧分布着号筒,里头又有数十个号房。 考生的吃喝拉撒都在号房里解决,直到考试结束才可出场。 苏源走进号房,放下寝具和炊具,转而打量起号房。 所谓号房,自然十分狭窄,只有上下两块木板,上面的充当答题的桌案,下面的则是凳子。 到了晚上,两块板子拼起来,就是一张床。 至于物品,除了一盆炭火和一支蜡烛,再无其他。 再一低头,犄角旮旯里还有一片蛛网,指甲大小的蜘蛛正勤勤恳恳地织着网。 苏源:“……” 吐出一口浊气,苏源告诉自己,未来的三天里他都要在这里度过。 一睁一闭眼,很快就过去了。 将号房简单打扫了遍,苏源撩起袍角,缓缓坐在木板上。 很好,很牢固。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暗。 苏源啃了两个包子,又跟号军要了点水,煮开后喝了半碗。 等这一切做完,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所有的考生都已入场,鸣炮后所有的入口都被监临官封印起来,待两日后才能再次开启。 苏源没点蜡烛,只燃了会儿艾草以驱蚊,随后和衣躺在木板上。 他身量颀长,木板压根不够长,只能委委屈屈地侧身蜷腿,将就着睡了一夜。 翌日一早,苏源被隔壁“噗嗤噗嗤”的动静给闹醒了。 迷迷糊糊睁开眼,第一反应就是浑身僵硬且酸麻。 慢吞吞撑着木板起身,刚把木板收回去,第二反应就是好臭。 臭味是从隔壁不知哪个号房里飘出来的,杀伤力堪比核.武.器,几乎将整个号筒都污染了。 苏源清楚地听见,紧挨着他号房的考生在干呕。 硬着头皮吃了个饼子,刚擦了手,就有办事员分发答题用纸和题纸。 分发考题的同时,也在核对各个号房内的考生是否为本人。 点检结束后,便正式开始答题。 乡试分为三场,分别是八月初九、十二以及十五。 此为第一场,考四书三题和诗一题。 苏源磨好墨,开始破第一道四书题。 乡试的难度无疑比院试提高很多,院试时他只用了一刻钟就破题成功,这次足足用了他小半个时辰。 拿巾帕擦去额头的细汗,苏源一手执笔,眉头紧蹙,迟迟不曾落笔。 一刻钟后,方才从混沌的思绪中挣脱出来,铺开草纸,伏案书写起来。 思路如同行云流水,毫无迟滞感。 通篇数百字的文章,几乎是一气呵成。 一篇写完,又紧跟着破下一题。 时间于笔尖悄然流逝,转眼就到了傍晚时分,苏源刚好写完第二题。 思忖片刻,他还是点了蜡烛,借着昏黄的光线将两篇文章修缮润色,用标准的楷体誊写到答题用纸上。 落下最后一笔,苏源脚腕一疼,低头发现一只蚊子叮在上面,肚子鼓鼓囊囊。 抬指间解决了撑得飞不动的蚊子,苏源忍着羞耻解决了生理问题,洗了手才去吃馒头。 吃饱后,苏源又把第三篇文章写在草纸上,伸手灭了蜡烛,将答题用纸和题纸放在远离吃食和水的另一角落,和衣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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