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下时特意避开考卷,就算委屈了自己,也不能委屈它们。 八月初十,清晨卯时左右有专人鸣放号炮,这是第一场的最后一天。 苏源早早醒来,继续奋笔疾书。 巳时,苏源写完最后一题,揉了揉僵硬的肩颈,打算稍歇片刻,再誊写上去。 刚做完眼保健操,号筒里突然炸起一声巨响。 苏源手一抖,差点戳到眼睛。 紧接着就是一阵骚乱,有开门声响起,杂乱的脚步走近又远去。 “安静!” 一声呵斥,号筒安静下来。 苏源捏着酸胀的手腕,想着应该是有人晕倒了。 这个念头只飞快从脑海中掠过,就再度提笔,抓紧时间完成誊写。 午时,苏源完成答题,又重复检查了三遍,确认无误后将考卷提交给受卷官,并领了照出笺。 待缴卷人数达到三十,考生结成一队,安静离开考场。 回到客栈,方东他们都还没回来,苏源低头闻了一闻,衣服上一股酸臭味。 见客栈的伙计打来热水,利索地洗了个澡,洗完倒头就睡。 休息一日,十二日又是第二场。 本场考五经一题,并诏、判、表、诰一题。 这些都是反复练习,快要磨烂了的,纵使一开始破题花了点时间,后面拟写时也算顺利。 十五日的第三场考五道时务策,这对苏源这类时刻关注时事政务的人来说不算太难。 只是需要结合经学理论,难度瞬间提升了一个档次。 考完最后一场,苏源浑身的筋骨都泛着疲乏。 也顾不上与同窗交流,洗澡更衣后倒头睡得昏天黑地,直到次日下午才醒来。 乡试三日后出结果,大部分考生都滞留在省城,等待秋闱放榜。 趁此机会,苏源和唐胤方东外出溜达,回来后恰巧碰见几个生面孔的考生高声议论。 “你们都说这次乡试很难,我却不觉得,类似的题型我家夫子都有教过,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罢了。” 说话的男子一手抱着酒壶,醉醺醺的,眼神都有些涣散,仍不忘大放厥词:“我敢保证,这次我绝对榜上有名!” 一旁的几个考生对视一眼,眼里尽是轻视,语气也带着几分看热闹的意味。 “赵兄竟如此自信?看来前年赵伯父请来的那位夫子本事不小。” “那是!”赵逊大着舌头,在酒精的腐蚀下意识越发混乱,什么话都往外说,“他可是京城来的进士,他肯教我也是看在我爹的……嗝!” “听赵兄的意思,难不成赵兄还能高中解元?” “不能吧,我可听说凤阳府那位小三元也参加了秋闱,想当初他中了院案首,也不过才十三岁。” “他算个屁!”赵逊一甩手,酒壶啪地碎了一地,“一个农家子,如何比得上咱们这些官家子弟?” 他猛地一拍桌:“我话就放这了,这次秋闱,我绝对可以考中解元!” 周遭考生撇了撇嘴,真是大言不惭,他能考上院试就是走了狗屎运,竟然还妄想解元。 心中不以为然,嘴上却都吹捧起来,“赵兄一定能榜上有名”“赵兄得了解元可不要忘了咱们”云云,夸得赵逊飘飘然,嘿嘿直笑。 苏源揪住蠢蠢欲动要上前理论的唐胤,拉着方东爬上二楼。 “源哥儿你看他那副自大的模样,搞得好像自己是内定解元一样!” 话刚说完,就被方东一把捂住了嘴:“唐兄慎言!” 唐胤拼命眨眼,表示知道了,等方东收了手,又勾着苏源的肩膀说:“源哥儿你别担心,你肯定能考上举人的。” 苏源笑了笑:“中举与否,明日便可揭晓。” “是啊,到时候源哥儿你记得叫我,这几天可把我累坏了,我恨不得和床黏在一块儿。” 方东忍俊不禁:“谁不是呢。” 一连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待了九天,铁打的身子骨也吃不消。 三人一边说笑,一边进了屋。 苏源走在最后,关门时依稀听见楼下的声音,沙哑粗犷,带着莫名其妙的自信。 眼睫低垂,遮掩了眸底的思量,苏源拉下门栓,坐到方东身旁,继续谈天。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苏源就起身了,洗漱速战速决,连早饭都没吃,就和同伴们去贡院门口等放榜。 贡院前一片人山人海,放眼望去都是后脑勺。 “咱们等等,等他们看过了再进去。” 另两人点头表示赞同。 然而半个时辰后,诸人没等来放榜的衙役,却等来一群身披盔甲的男子。 一通推搡扒拉过后,有六七名考生被无情摁在地上。 为首的男子声音冷酷:“赵逊、吴亮、冯非……涉嫌舞弊,本将奉陛下之命将你们捉拿归案。”
第55章 舞弊?! 众人一片哗然,脸上是不同程度的震惊。 考前搜身那般严格,他们又是如何舞弊的? “你胡说!我没有舞弊!”赵逊挣扎着大吼,脸在地上磨出了血,“我爹是安庆府知府,你可知得罪我的下场?!” 小将居高临下地看他一眼,似笑非笑:“本将奉皇命行事,管你是何身份,本将捉拿的只是参与舞弊的考生,若你真蒙受冤屈,大可让你那位知府爹去京城鸣鼓申冤。” 赵逊眼球狰狞着凸起,里面满是怨毒,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一双腿拼命踢蹬,好几次踹到摁着他的兵士。 那小将不耐地啧了一声。 从八月初八开始,他一路日夜兼程,捉了上百名涉嫌舞弊一案的考生,嘴里都泛着股风沙的苦味,这人还在吵吵嚷嚷,吵得他头都痛了。 上去就是一脚,赵逊瞬间安静如鸡,小将挥手道:“带走!” 十数位兵士押着涉嫌舞弊的考生去往府衙,考生们自动分开一条道,个个屏息噤声,脑袋恨不能埋到胸口。 直到年轻的小将领着兵士远去,凝滞的空气才逐渐恢复流动。 “他们真的舞弊了吗?” “没听那位大人说了,他是奉陛下之命前来,就算不是铁证如山,也多半是有嫌疑。” “真是笑死了,之前赵逊信誓旦旦说自己能考中解元,我还想他怎的这般有底气,原来是舞弊了。” “他就是个草包,若不是这两年有那位刘夫子教导,他爹哪能放他来考乡试。” 这时突然有人冒出一句:“既然这次乡试有人舞弊,咱们的考卷会不会不作数啊?” 诸人默了默,心里打鼓。 “舞弊之人不都被抓走了,咱们都是靠真才实学参加的乡试,并非弄虚作假之人,要是不作数,岂不是还要再等三年?” “我今年都已经三十有六了,之前就跟家人承诺过,若这次还考不上就不再考了,这可怎么能行!”说着说着,那中年男人红了双眼,声音哽咽。 人群中,唐胤小声嘀咕:“若是考前发现,叫停也没什么,可是咱们都考过了,这两三年我头都快秃了,再来一次不得要我的命?” 方东勉强冷静下来:“看样子此次舞弊之人甚多,朝廷无法确定考卷的真实性,只能重考。” 苏源望着贡院紧闭的大门,开解道:“如果这些人当中有人浑水摸鱼,靠手段榜上有名,咱们的名次不就下降了,甚至可能被他们挤下去。” 见唐胤面露深思,苏源拍了拍他的胳膊:“所以啊,宁愿重考一次,也得保证公平公正。” 唐胤摸着下巴长吁短叹:“其实我挺想知道我这次是否考中。” 这时有衙役出现,高声道:“此次乡试中举人选暂且不公布,诸位先回吧。” 叹气声此起彼伏,有人失望有人崩溃。 “看样子没戏了,走吧回去,三年后再来。” “为什么要舞弊,我不想再考一次啊!” 苏源一行人回到客栈,坐在房间里面面相觑:“咱们回府城?” “舞弊此等大事,相信一时半会出不了结果,我觉得咱们还是早些回去,也避免不慎被牵扯其中。” 方东点头称是:“源弟说得不错,既然成绩暂且不公布,咱们就先回去。先观望着,成绩作数最好,不作数咱们也要做好二次乡试的准备。” 唐胤有气无力,气若游丝:“行吧,我去收拾东西。” 乡试没了指望,回去一路上大家都没怎么说话,车厢内气氛沉闷。 尤其是话痨唐胤,他坐在角落里神情恹恹,好似被抽去了浑身的力气。 苏源和方东相看一眼,无声叹息,转而望着车外不断倒退的景色出神。 在他看来,今年的乡试十有八九是黄了。 要么开恩科,要么等三年后重新来过。 这意味着他需要耗费与之前同等的精力,准备二次乡试。 抬手揉了揉眉心,此题无解,只能认命。 车轴轱辘,于下午抵达府城。 经过几个时辰的发酵传播,有秀才在乡试舞弊的被捕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府城。 方教授担心学生受到打击,特意等在府学门口。 待考生们陆续下车,他缓步上前,目光平和:“你们既有资格参加乡试,在学识方面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姑且当这次是一次磨砺,兴许下次比这次状态更好,发挥得更好。” 只能说,方教授不愧是从事教育行业多年的老教授,轻飘飘几句话,就把大家内心的沉郁扫去几分,心口松快了许多。 “这几日你们辛苦了,回学舍休憩一番,后日再复课。” 众人恭声应是:“多谢教授。” 方教授挥挥手,率先转身离去。 说是回学舍休息,可谁都不曾真正入睡。 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索性爬起来继续看书。 苏源在短暂的苦闷后,学会了自我开解,也算是看开了,很快进入状态,将乡试时的文章默写出来,与方东唐胤互换着阅览。 直至月上中天,才互批完了文章,唐胤打着哈欠回自个儿学舍,苏源也准备入睡。 方东将杂乱的桌案收拾好,侧头问:“源弟,你觉得多久会有结果?” “既然是陛下之命,想来不止咱们这一个地方存在舞弊之人,人数一多,处理起来也很复杂,三两个月也不是没可能。” 方东垮下肩膀,语气低落:“他们怎么想的,就不能老老实实考一场乡试吗?” “总有人妄图通过走捷径直达顶峰。”苏源倒了杯水,说完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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