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龇牙:“可不是,财大气粗呢。” 陈正同对方说笑两句,而后随意找个借口回了小院,将一切完完整整转述给苏源听。 苏源搭在扶手上的五指骤然收紧,骨节泛白,眸底暗色翻涌。 “你是说,那辆马车出自诚王府?” 陈正回话时低着头,全然不知自家公子的神情有多么骇人:“是,那些摊贩都是从诚王府得到的赔偿。” 诚王府...... 苏源敛眸默念,嘴角勾起讥诮的弧度。 梁盛不愧是主角光环加身的男主,做出这样漏洞百出的事,诚王都愿意替他擦屁股。 一时间,苏源竟不知该夸梁盛自视过高,还是该夸他有本事。 再抬眸,眼底已恢复一片波澜不惊,淡声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陈正应声而退,书房内只剩下苏源一人。 其实昨天从马蹄下逃过一劫,苏源就猜到这一招出自梁盛之手。 打从放榜那日,苏源就对其保留警惕,生怕他对自己不利。 没想到梁盛现在这么疯,竟想要当街取他性命。 他又怎能保证,过程中疯马不会伤及旁人,以致无辜之人丧命? “真是丧心病狂。” 苏源以手扶额,陷入沉思。 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显然是无法撼动有诚王做靠山的梁盛。 即便他在当今那里记了功劳,也不能跑到他老人家面前直接说:“你儿子包庇想要杀我的凶手,你赶紧把他们一块儿处置了。” 他又不是嫌命长。 再者,他在京城全无根基,贸贸然行事,无异于以卵击石,只会磕得头破血流。 不值当。 为今之计,只有徐徐图之。 以梁盛的鲁莽,和针对自己的敌意,他定会再次出手。 马脚露得多了,总有翻车的时候。 如是安慰自己,苏源心里还是不得劲,索性摊开宣纸练起大字。 整个过程静心凝神,翻涌的心绪倒是逐渐平和下来。 最后一笔时,苏源落笔极重,在宣纸上留下粗而深刻的一撇。 将毛笔放在笔洗上,苏源倏然勾唇,却不含丝毫笑意。 没关系,他最擅长的便是忍耐。 一如当年被曹安陷害,最终曹家不也登门认错了。 如今灵璧县谁还记得曹家。 梁盛亦是同理。 不过是大boss和小boss之间的区别。 苏源从容起身,回房上药酒。 根据医嘱,上药酒时需要用力搓揉,将药酒渗透进皮肤中。 苏源疼得直吸气,等药酒上完,出了一身汗。 这屋里原本是有一面铜镜的,只是苏源平日里不怎么爱照镜子,就把它塞到了角落里。 把药酒放一边,苏源起身去了铜镜前。 背对着铜镜,艰难扭头。 铜镜的清晰度肯定是不必玻璃镜的,可谁让后腰的淤青太过狰狞,在铜镜里明显比其他地方的肤色深了几个度。 淤青几乎横亘了整个后腰,仿佛在一张宣纸上泼洒了重墨,分外碍眼。 苏源闭了闭眼,深呼吸。 穿上衣服直奔书房,提笔一阵龙飞凤舞。 几行写完,将其折叠放入信纸中,再密封好。 苏源唤来陈正:“尽快把信送出去。” 陈正领命而去。 苏源长舒一口气,后腰的伤处都没那么痛了。 书上说了,男人很多时候的话都是不作数的。 就比如刚才。 这回他拒绝猥琐发育,偏要有仇必报。 苏源翻开书页,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嗯,没毛病。 诚王府,刘侧妃住处 房门大敞,屋里不时传出噼里啪啦的打砸声。 守在门口的婢女婆子个个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屋内,梁盛跪在地上,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他的脸被碎片划伤,鲜血顺着脖子往下流。 刘明珠气得浑身发抖,脚边是一堆破碎的瓷器。 她咬牙切齿,用外人听不到的声音:“王爷都已经答应了,你为何还要擅作主张?” “你知不知道你的这一行为,会影响到我,甚至影响到王爷的大计?” 梁盛黑黢黢的眼珠动了动,直视着刘明珠:“与其让他入朝发展,不如斩草除根。”
第71章 梁盛的执拗令人心惊,刘明珠看在眼里,气急败坏地拿起手边的物件朝他丢过去。 茶杯砸到额头,发出一声闷响。 梁盛抬手,指尖触感温热黏腻。 “你可别忘了,我是你姨母。”刘明珠口不择言,“当初若不是我姨娘派人不远千里接你来京城,你现在不知道在哪讨饭呢!” 梁盛双拳倏然紧握,颈侧青筋暴起。 刘明珠对此毫无所觉,染着蔻丹的手指隔空点着他:“你如今是依靠我过活,所以必须听我的,明白吗?” 新添的伤口有血渗出,模糊了视线。 梁盛脊背佝偻,沙哑着声:“对不起姨母,是我莽撞了。” “我只是担心苏源为官后知道我为王爷效命,继而对王爷不利。” 刘明珠神色瞬变。 苏源是个睚眦必报的,若真如梁盛所言,那可就麻烦了。 当下正是关键时期,一着不慎,就会全盘皆输。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梁盛归入诚王麾下。 刘明珠有些后悔,当初听云姨娘的话把梁盛接来。 若没有梁盛,也就不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可她又舍不得梁盛带给她的助力。 两股思想来回拉扯,刘明珠脸色很不好看。 瞥了眼跪地垂首的梁盛,刘明珠不耐挥手:“你回去吧,这段时间安分一点,别到处乱跑了。” 梁盛抬头,眼中有震惊转瞬即逝。 好在他寄人篱下多年,最擅长隐藏情绪,压根没让刘明珠发现。 “是,我知道了。” 顶着满头满脸的血走出正屋,梁盛去侧屋收拾一番,再现身依旧是清冷阴郁的梁公子。 一路有王府的下人向他行礼,恭敬而讨好。 所有人都知道,宠爱在身的刘侧妃是他的姨母,他也是王爷的得力亲信。 可谁又知道,他在这两人手下受尽侮辱,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 有那么一瞬,梁盛甚至想就这么死去,去找地底下找云秀。 说不定在那里也会遇见流放三千里,死生不知的梁守海。 一家人就此团聚,岂不快哉? 可转念又想,他草草了结性命,岂不是便宜了苏源? 一旦他死了,就没人知道苏源多年前做的那些事了。 日后提起苏源,他们只知他是文曲星转世,而非残害生父与庶弟的恶人。 梁盛坐上马车回住处,途中再次听人谈起会试第一的那位苏会元。 通篇的溢美之词,他一边听着,一边冷笑连连。 苏源这样的人,就该下十八层地狱! 车夫听着主家诡谲的笑声,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这两年,东家真是病得越来越重了。 小红来苏家的第三天,陈正一早起来给她喂了草料,就急吼吼赶去东厢房。 昨晚公子让他在这个点过来敲门。 陈正脑子拙,不明白公子的用意,但他胜在听话,掐着点叩响苏源的房门。 “公子,该起身了。” 不多时,门内传出低哑的嗓音:“知道了。” 陈正放下心,去厨房打热水,保证公子起来就能洗漱。 苏源在床上躺了一小会,醒神后就麻溜爬起来,从衣柜里取出一身待客的青色长袍。 之前跟杜必先约好,今日请他来家里品尝火锅。 卢氏从未接触过这一新鲜玩意儿,还得他亲自动手。 在更衣前,苏源又对着铜镜看了下伤处。 这三天他每日三遍药酒,淤青已经消了大半,只余下一些青中泛紫的痕迹。 苏源又擦了遍药酒,待药酒略干,才换上衣袍,径直走进厨房。 厨房里,卢氏正在忙活早饭。 见苏源进来,登时诚惶诚恐地迎上去:“公子怎么进来了,此处油烟过大,可别脏了您的衣裳。” 苏源摆手,不甚在意:“等会吃完了早饭,麻烦你把厨房收拾一下,今日有客登门。” 卢氏应下,又问:“那客人喜欢什么口味,我也好照着准备。” 苏源打开碗柜,不剩多少菜了:“主菜我来准备,你只需把菜买回来,切好洗净即可。” 说罢递给她要买的清单,转身离去,留卢氏一人在灶台前目瞪口呆。 公、公子亲自准备? 所以到底是何等重要之人,才能引得公子亲自下厨。 苏源不知卢氏思维发散,把裹在油纸包里的干辣椒取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晒一会儿,散散潮气。 等卢氏卖完菜回来,在苏源的指导下准备火锅食材。 卢氏刀工挺好,把食材切片切丝后放入白色印花的瓷盘里,卖相很是不错。 准备好一切,苏源抬眼看了下天色,估摸着杜必先也快来了,开始着手准备锅底。 厨房里空间不算太大,卢氏不想妨碍公子发挥,自觉站到了门口。 只是仍不放心,时不时伸头往里看两眼。 只见公子慢条斯理地挽起衣袖,右手拿刀,左手控着葱段,动作熟稔地将其切段。 随后又把姜、蒜切片,放下菜刀,准备烧火。 卢氏见状眼皮一跳,忙不迭进来:“公子您在上头忙,灶膛这边我来!” 锅上一把锅下确实费劲儿,苏源也没矫情,欣然应允。 倒入足量的油,待加热至五六成热的时候,将葱姜蒜放入煸炒。 很快卢氏就闻到了一股香味,忍不住动了动鼻子。 苏源又将花椒等调料和些许干辣椒加进去,一同翻炒。 独属于辣椒的香味炸开,卢氏打了个喷嚏。 苏源则屏住呼吸,将更多的干辣椒放入其中,再次翻炒。 卢氏坐在灶膛前,只觉得整个厨房,甚至是整个院子里都飘着这股霸道的香味,嘴里疯狂分泌唾液。 终究是好奇战胜了理智,她壮着胆子问:“公子,您这炒的是什么啊,也太香了。” 苏源手上不停:“红尖。” 卢氏前头那位主家曾提过红尖,据说一两就要不少银子。 反正她从未在那家的饭桌上看见这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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