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由远及近,那坐在外头赶车的,可不正是苏会元家的仆从! “苏会元考完回来啦?” “苏会元考得咋样?” “苏会元能考上状元不?” “陛下长啥样,苏会元你瞧仔细了吗?” 一堆问题朝他砸来,苏源掀帘子的手一顿,笑容不改:“考完了,陛下乃真龙天子,我等岂可直视龙颜?” 那就是没看到了。 问话之人好不失望,紧跟着又追问:“那苏会元你考得咋样,能考上状元不?” 苏源语气波澜不惊:“苏某不知,结果如何还得三日后放榜才能揭晓。” “诶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觉得......” 眼中笑意变淡,苏源以手扶额:“对不住诸位,许是今日衣着单薄,受了风寒,我得赶紧回去加件衣裳。” 说罢放下帘子:“陈正,走吧。” 陈正一车缰绳,马车驶了出去。 这些人没问到想要的答案,皆失望不已。 “我看苏源他就是故意不告诉咱们!”喋喋追问的妇人叉腰,“当真是要做官的人了,都看不上咱们这些平民老百姓。” “人苏会元以后吃的是官家饭,咱们一辈子累死累活都比不上他。” “唉,谁说不是呢。” 你一言我一句,酸味儿隔老远都能闻见。 倒是有人保持理智,替苏源说话:“苏会元不是说了,他受了风寒,你们咋这么不讲理呢。” 谈论声一滞,众人面面相觑。 要问他们为啥,还不是心里不舒坦。 他们这些人在皇城里活了几十年,子孙后辈也都老大了,即便读过几年书,也顶多考个童生秀才。 再看苏源,不过是个从外地来的年轻小子,却一举夺得第一,再过不久就要当大官了。 如此落差,谁受得住。 满腔酸意无处发泄,只好搬着凳子各回各家。 留理智尚存的几人不住撇嘴:“真是,自己儿子没本事,反倒酸起别人家儿子了。” 再说,像苏会元这样的,放眼整个靖朝又有几个。 与其言语挤兑,还不如跟他打好关系,日后若有个难处,也能搭把手。 对于这些人复杂的心理,苏源那是一清二楚,只是懒得计较。 嫉妒心谁都有,以前他还嫉妒别的小朋友都有爸妈车接车送呢。 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如今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回到家中,苏源褪去长袍,换了新的一身。 先前在奉先殿,弘明帝看他的策文,纵使表面镇定,手心和后背还是升起一层细汗。 黏答答的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苏源把贴身的里衣过一遍水,挂在晾衣架上,至于其他几件,交由明日卢氏浆洗。 这时,陈圆过来问可否开饭。 苏源把木盆推进墙角:“开饭吧。” 按理说殿试是提供午饭的,只是那个点他恰好在润饰策文,中途停下会被打断思路,故而坚持着等回来再吃。 陈正路上听苏源说还没用饭,回来就急吼吼跑去厨房,让卢氏做饭了。 卢氏在后厨干了十几年,早已练就出一手烧快菜的本事。 苏源不过换身衣裳的功夫,再出来已经开饭了。 卢氏母女把饭菜端上桌,无声退出,苏源先是喝一口水润润嗓子,才执筷用饭。 饭后,苏源去书房将今日殿试的策题与策文默写下来,放入暗格之中,和之前默写的会试文章叠在一起。 方东和唐胤将在三年后参加会试,且不论能否走到殿试这一步,这些文章或多或少对他们能有些帮助。 等殿试放榜后,他衣锦还乡,顺便将这些带回去,赠予他们,就当做久别重逢的见面礼。 科举的六场考试全部结束,不论结果如何,苏源是彻底放松下来。 倚在靠窗的矮塌上看了小半天的闲书,直至夜幕降临,陈正过来敲门,询问是否开饭,才意犹未尽地放下书。 临睡前,苏源想起昨天出来得急,有几本书落在自习室里了,心神一动,进去拿书。 书紧挨着沙漏,苏源倾身时,不小心碰到沙漏顶端,“十倍速”三个字缓缓浮现出来。 苏源眼眸微转,忽而想起一件事。 若他这次有了进士功名,自习室又该升级了。 二十倍速......又该是怎样逆天的体验? 苏源是会元,若不出意外,一甲三人中肯定有他。 只等放榜唱名,自习室就该升级了。 苏源如是想道,带着书出了自习室。 等待放榜的这三天,苏源给自己放了个小长假,该吃吃该睡睡,将“躺平”二字表现得淋漓尽致。 ...... 就在苏源躺平放松之际,殿试阅卷也在如火如荼地展开。 八位读卷官每人各一桌,轮流传阅弥封好的答题卷,并在卷上留下“o”“x”等五种记号。 得“o”最多者即为佳卷,而后读卷官又将得“o”最多的十张答题卷挑出,呈到弘明帝面前。 “陛下,此为一等卷,共计十张。” 彼时弘明帝正在批阅奏折。 又到了每年一度的金堤巡查,工部尚书庞诩递了折子上来,陈明此事。 庞诩是弘明帝信重的臣子,无需犹豫,当即提笔准奏。 听说是殿试一等卷,弘明帝当即来了兴致,看一眼侍候在旁的福公公。 福公公将答题卷取来,双手呈与弘明帝,然后安静退到边上。 手指顺了顺拂尘,福公公想到那位苏源苏公子。 会试放榜前那几日他就听陛下夸赞过苏公子的文章,前天殿试结束后,陛下又乐呵呵地提及他的策文,几乎是把满意写在了脸上。 陛下可是出了名的挑剔,能得他如此赞赏,想必定是一等卷第一位。 就在福公公胡思乱想之际,弘明帝已经看完摆在第一位的策文。 捏着弥封的答题卷,弘明帝乜了眼读卷官,语气听不出喜怒:“这份考卷,是佳卷?” 读卷官垂首肃立在殿中,咽了下喉咙,高声回话:“回陛下,此卷得‘o’最多,自是佳卷无疑。” 弘明帝并未言语,只是将“佳卷”放至一旁,看起第二份。 不是。 第三份,也不是。 ...... 直到第八份,弘明帝仍未看到想看到的那篇策文,额角青筋狂跳。 福公公何等敏锐,立马觉察出帝王的不对劲,腰杆子都绷直了。 御案后,弘明帝神情冷酷,眼角的皱纹都彰示着为帝二十余载的威严。 他将第八份放在第七份上,直接越过第九份,去看最后一张答题卷。 右上角,明晃晃挂着八个“o”。 再翻出前面的佳卷,上面只有六个“o”,与第二、第三份一样多。 捏着答题卷的手指微微泛白,这一刻,帝王的怒火到达顶峰。 “啪!” 弘明帝将所谓的佳卷重重拍到御案之上,厉声怒喝:“六个o的答题卷你放在第一位,却把八个o的放在最后一位,伍良你到底是何居心?!” 伍良脑袋里嗡一声,小腿肚发颤,扑通跪了下来,浑身抖得跟筛子一样,半天憋不出一整句话:“陛、陛下......微臣......” 弘明帝双手撑桌,脸上一阵风雨欲来:“微什么臣,你倒是说个所以然来,至少糊弄糊弄朕。” 伍良喉咙里像是被什么黏性物质堵住,呼哧呼哧喘粗气:“是微臣的疏忽,不慎......不慎将佳卷放错了位置,还请陛下恕罪。” 弘明帝又坐了回去:“不信。” 福公公:“......” 伍良:“......” 此时伍良恨不能时光倒流,打死他也不会答应诚王的要求,收下两千两银票,以及那篇文章。 诚王让他记住这篇文章上的字迹,在他将一等卷呈给陛下前,把字迹相像的答题卷放在最后一位。 若事成,诚王会保他来年官升一级。 伍良被诚王画的饼乐昏了头,尚且抱有几分侥幸,觉得陛下肯定会钦定前三人为一甲,后面那几份多半会因为“o”不如前三份,潦草地一扫而过。 届时他完成了诚王的交代之事,来年还能官升一级,岂不快哉? 只可惜他低估了弘明帝纳才之决心,更不知道这字迹的主人和弘明帝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有了交集。 打从他被利益冲昏头脑那一刻,就注定了这个结局。 弘明帝隔空点着伍良:“朕看你素来刚直不阿,这才钦点你为读卷官,说吧,是谁让你这么干的?” 伍良软瘫在地,要哭不哭的样子。 陛下说得不错,他确实刚正不阿,可他不想在侍郎这个位子上坐到死。 他想要升官,只能答应与诚王合作。 一步错,步步错。 伍良选择认命,把自己和诚王的交易如数相告。 然后重重叩首:“还请陛下看在微臣主动招供的份上,不要罪及微臣的家人。” 在此之前,弘明帝以为伍良出此下策可能与会试第二,崔璋有关。 谁料主谋竟是他的亲儿子。 一边是多次令他失望的诚王,另一边是文采斐然的大功臣...... 弘明帝心里的天平无知无觉地倒向苏源这边。 “朕原本打算等吏部尚书致仕后由你顶上,现在看来是不必了。”弘明帝无视伍良的崩溃,漠然道,“明日你自请辞官罢。” 伍良哽咽跪拜:“是,微......草民遵旨。” 待伍良踉踉跄跄地离开御书房,殿内重归寂静。 弘明帝凝着苏源的策文,怔怔出神。 福公公则掩下眼底的惊涛骇浪,低头装死。 一刻钟后,弘明帝长叹一声,言语间不乏怅然:“来福,传朕口谕,诚王禁足三月,罚俸一年。” 福公公领命而去。 抵达诚王府时,诚王正在正妃周氏院子里,商谈是否拉拢崔阁老之子崔璋。 听下人禀报说福公公来了,连忙同周氏起身相迎。 走进花厅之前,还跟周氏说:“多半是父皇得了什么好东西,让福公公送来呢。” 周氏只温柔笑着,并不言语。 然后,诚王就被打脸了。 当福公公传完天子口谕,诚王整个人都愣住了:“好好的父皇为何罚我禁足?” 罚俸也就罢了,他不缺那点银钱,可为何要禁他的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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