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咦?” “姓花的让咱们查一个人,”靳若双眼放光,“三禾书院监院,齐慕。” * 何思山身体底子不错,伤口愈合的速度十分理想,过了几日,已经可以下床了,天气好的时候,能坐着轮椅去园子里晒太阳。 轮椅由木夏亲手打造,林随安提供了不少创意,白汝仪常在午后在东苑凉亭为诸位学子答疑解惑,花一枫便会推着何思山来到凉亭,与众学子进行学术探讨。 白汝仪和花一枫的学术水平堪称唐国顶尖,再加上何思山和白闻,这个教学阵容就算的放在东都,也是首屈一指的。 林随安在屋顶上观察了好几天,每到这种时候,齐慕几乎就没了任何存在感,站在外围,静静看着人群中央的何思山、白汝仪和花一枫三人,表情沉默。 说实话,那个眼神,着实有些渗人。 这日又是个好天气,天色碧蓝,空气清新,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林随安坐在屋脊上听了半个时辰的辨理——半句没听懂——打了个哈欠,看天色差不多了,趁着白汝仪喝水的间隙,喊了声好。 凉亭内的众人唰一下看过来,林随安一个帅气旋身跃下屋檐,黑衣黑发,身姿笔直,周身笼着淡淡的金光,仿若神祇下凡一般。 白汝仪眼睛发直,何思山呆住了,花一枫轻轻哇了一声,一众学子更是看傻了眼。 林随安要的就是这个出场效果,为此还特意练习了几次POSE,务必在第一时间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径直走到白汝仪面前,道:“白书使可还记得几日前说的话?” 白汝仪脸腾一下红了,“记、记得……” 林随安一瞧白汝仪的表情就心道不妙,白汝仪八成又误会了,忙找补道,“林某说的是,白书使请花家四郎为三禾书院学子讲学一事。” 白汝仪脸唰一下又白了,“记、记得。” “花一棠说今日天气晴朗,风和日丽,是个讲学的黄道吉日,特在观星台准备了讲堂,邀请诸位前去。” 此言一出,全员震惊。 花家四郎,扬都第一纨绔,十几年来不学无术玩物丧志不着四六的代言人,居然要开堂讲学,怎么听都不靠谱。 花一枫哭笑不得,“我家四郎?讲学?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白闻嗤之以鼻,“我等皆是饱学之士,怎么可能去听一个纨绔讲学?” 其余学子虽然没明说,但嫌弃的表情完全藏不住。 林随安无视众人反应,看向何思山,“何山长的轮椅上山不便,林某抱您上去吧。” 何思山眼球差点脱眶,“啊?!不不不不妥吧!” “也对,毕竟男女有别,还是背着吧。”林随安背对着何思山蹲下身,“元化,帮忙扶一下。” 元化手疾眼快架起何思山往林随安背上一趴,林随安双手箍住何思山的双腿托住,起身就往前走,步履轻盈飞快,几步就到了丈外。 众学子这才回过神来,心道林娘子果然出身绿林,一言不合就绑人,急忙追上,白汝仪跑得最快,“林娘子,慢些慢些。” 花一枫无奈,“这个四郎,又要搞什么花样?” 嘴上抱怨着,还是跟了上去。 何思山整个人都是懵的,整个人紧张得像块石头,双手握成拳头擎着,碰都不敢碰林随安的肩膀,“林、林娘子,这这这不合适吧?” “何山长不舒服?要不改抱着?”林随安问。 “不不不不,还是背着吧……” 林随安笑了,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身后,果然所有人——包括齐慕都跟着上了山。 果然还是花一棠的法子好用,省去了不少口舌麻烦。 林随安走得更欢快了。 何思山知道自己很重,起码超过一百八十斤,林随安的步伐又稳又快,背着他在崎岖的山路上疾行良久,连呼吸都没乱半分,如此惊人的力气和下盘功夫,放眼江湖,凤毛麟角。 想到这,何思山的眼眶不由酸了。 小时候,也有一个人,曾背着他在茫茫山野间狂奔…… 今日的观星台焕然一新,临山的一侧摆着整齐的蒲团,四周围着燃火的炭盆,临崖的一边特意空出了讲学的位置,花一棠披着洁白如雪的狐裘斗篷,站在碧蓝的苍穹下,戴着碧绿如水的玉簪,身后是连绵遥远的山黛,风吹过,香囊球叮叮作响,芬芳四溢,仿佛一朵在天地间的怒放的白牡丹。 一时间,众人皆被眼前的景致蛊惑了,直到木夏请大家入座才回过神来。 林随安将何思山放在了第一排,何思山和花一枫的座位是特制的坐塌,上面铺着波斯毛毯,有凭几,还有盖腿的小被子,妥妥的VIP待遇。白汝仪、白闻和齐慕虽然也在第一排,但只能坐在蒲团上,好在有炭盆取暖。 待一众学子坐定,又来了一批人,居然是郝大力和巴云飞率领的工匠,坐在了最左侧的位置。 白闻:“花参军这是何意?” 花一棠摆了个造作的造型,“我花家四郎开堂讲学,可谓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不仅要邀请三禾峰上的所有人,漫山遍野的飞禽走兽花鸟鱼虫也要一同前来观赏花某的绝——代——风——华!” 众人:“……” 这是什么恬不知耻的言论,好想打他一顿! 林随安扶额,方刻重重咳嗽了一声。 连万分社恐的白汝仪都听不下去了,站出来打圆场道:“花参军今日打算讲什么?” 花一棠灿然一笑,“吾乃扬都狂人花四郎,见过三山五岳游过五湖四海,勘破六道轮回四界八荒,四书五经从未读过,三坟五典一窍不通——啊呀,诸位先别急着嘘我,还有下文——花某自小鸿运当头,遭遇奇案无数,唯一能拿得出手,值得在这观星台上讲上一讲的,便是这些案子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来了兴致。 何思山:“素闻花四郎有唐国第一神探之称,所断之案,件件精彩绝伦,不知今日要讲哪一宗?” “何山长所言不错,花某的确断过不少案子,”花一棠道,“比如杨都城连环杀人案,冯门科举舞弊案,河岳城毒杀案,东都城妖邪奸尸案,青州城县龙神案,益都城桃花魔杀人案,桩桩件件都是震惊全国的大案——” 花一棠的开场白将所有人的期待值拉到了顶点,众人双目放光,竖起了耳朵。 “今日要讲的,是花某遇到的最特别的一案,是一宗几乎完美的犯罪。” 白汝仪:“何为完美的犯罪?” “以往所遇案件,无论凶手多么狡猾,行事多么小心谨慎,计划多么缜密,只要他去过案发现场,必定会带走一些东西,亦会留下一些东西,或是他碰过的茶盏,或是残留在窗棂上的指痕,或是足迹、头发、衣服上的线头,皆可作为证据和线索,顺着这些抽丝剥茧,顺藤摸瓜,最终定能擒住凶手。” “可这一宗完美的犯罪则不同,凶手甚至没有在案发时间出现在案发现场,自然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白闻愕然,“这怎么可能?!” “当然可能!且这起案件就发生在这三禾峰,在这三禾书院之内!”花一棠骤然提声,“花某今日要揭示的,就是谋害何思山的真凶!” 一片死寂。 山间的风扬起花一棠的斗篷,烈烈作响,白得耀眼。 林随安不动声色看了齐慕一眼,齐慕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默默将手藏入了袖口,脊背竟是又挺得笔直了些。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何思山才道,“花参军,你是不是搞错了?何某坠崖一事,的确只是意外而已——” “思山,”花一枫打断何思山,“且听四郎详细说说。” “何山长当日坠崖的情形应该是这般,”花一棠走到观星台正前方,“入夜之后,何山长登上观星台,一个人边仰着头观算星象,边慢慢踱步,”说着,花一棠也仰起脖子,踱起了小方步,“走着走着,突然,脚下一个趔趄,没站稳——” 说到这,花一棠啊呀一声,软绵绵扑到在地,翻了个两个驴打滚,摆了个矫揉造作的姿势,往前一指,“跌倒后,本想要爬起身,岂料身体再次失去平衡,不受控制滚下观星台,撞断了灌木丛,跌落山崖。” 众人:“……” 如此惊险的一幕被他这么一演,怎么看怎么不着调。 唯有何思山面带诧异,“的确就如花参军所说,半分不差。” 花一棠施施然站起身,展开双臂,木夏立即上前,掏出一把小扫帚转圈扫去花一棠身上的灰尘,恭敬退下。 众人:“……” “那么问题便来了,”花一棠双手插袖,继续踱步,“来观星台赏景的远不止何山长一人,为何偏偏是何山长一个不小心没站稳,又一个不小心翻下了观星台,又又又一个不小心滚下了悬崖?” 众学子互相看了看: “当时只有何山长一个人,又没有其他人,就是意外吧。” “意外这种事儿谁说得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呗。” “说得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花一棠挑高眉梢,“可诸位又如何知道,到底是一万呢,还是万一呢?”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白汝仪道:“花四郎,别打哑谜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花一棠笑了,“这宗案子的关键就是一个词,可能性。意外之所以称之为意外,就是因为它可能发生,但可能性又很低。可换个角度想,若采取某些手段,让这个可能性不断增加,意外发生的概率就会不断提高,当概率提升到了一定程度,意外的发生就成了必然。” 林随安看得清楚,花一棠这绕口令似的推理一出口,众人齐齐露出了“你在说什么鬼”的表情,唯有齐慕的眼神变了。 “何山长坠崖的可能性要比在场所有人都要高,原因有三,”花一棠竖起手指,“其一,何山长有巡山和观星的习惯,且常常在观星台一待就是几个时辰,且,都在晚上。换句话说,何山长在观星台逗留的时间很长,加上入夜后视线不清,那么摔倒的可能性就会增加。” “其二,何山长右腿有旧伤,平日里行走只靠左腿保持平衡,抬脚的幅度较常人更低,脚下容易发生磕绊。” “其三,请诸位摸摸脚边的地面。” 所有人都伸出手摸了摸,表情疑惑。 郝大力和巴云飞对视一眼,咋舌道:“莫非是因为红山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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