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史倒吸凉气,花一棠和方刻飞快看了眼林随安。 林随安一脸不可思议,“什么?!” 荣千山悄咪咪的,“几位都是大人物,肯定知道暗御史吧。暗御史,诞于星辰,行于暗夜,无人知其真容,所到之处,如圣驾亲临,常在暗处视察民情,监察百官,肃正纲纪,拨乱反正,在坊间,就是神仙一般的存在。” 刘长史裹紧了身上的棉被,似乎仅仅听到“暗御史”这个名字就浑身发冷。 真“暗御史”林随安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提出最大的疑问,“郑参军怎会将公飞阳认成暗御史?!” 这也太荒唐了。 “我寻摸着吧……是因为公飞阳的磨刀石。”荣千山也有些不太确定,“公飞阳可宝贝他的刀了,总是随身带着一块磨刀石,有空就磨,那磨刀石大概半个手掌大,长方的,黑了吧唧的,因为用的时间久,表面挺亮,反光,郑永言就是看到公飞阳掏出磨刀石的时候,才开始疯狂磕头的。” 林随安和花一棠对视,眼角乱抖。 花一棠:唯有六品以上的官员见过真正的暗御史令,郑永言从六品,级别不够,大约只听说过,没见过真品…… 林随安:这是个大BUG啊!暗御史令的防伪标志基础知识要普及啊! 花一棠万分心累,口气都有些不耐烦了,“所以,郑永言到底招了什么?” “招了不少,他全写下来了。”荣千山吸气,“花参军,我若供出来,真的能轻判吗?” “花某看看东西才能决定。” 荣千山咬了咬牙,坐在地上,脱下靴子,撕开鞋底,原来他的鞋底是垫高的,里面有夹层,夹层里是一片油布,油布里包着一张写满字的白布,一尺宽,两尺长,方刻提溜过来时候,还散发着浓郁的脚丫子味儿。 花一棠捏着鼻子,拽下腰间的香囊球倒出香粉一顿乱洒,总算堪堪压住了味道,借了方刻的两个小镊子夹住布两角,提起来看,林随安、方刻、刘长史都凑过去,眉头皱成了疙瘩。 林随安:“艾玛,郑参军人挺实诚啊,啥都写。” 刘长史:“不堪入目,不堪入目!” 方刻:“呵呵。” 白布上的字迹杂乱颤抖,枯笔甚多,能看出当时郑参军的精神状态十分堪忧,内容更是令人惊叹,诸如: 某年某月某日帮某县造桥收取钱银多少,抽成多少,与县中主簿分成多少; 某年某月某日为某大户建屋偷工减料多少,分包几层,贪钱银多少; 某年某月某日修店铺几处,某某木料换成某某木料,某某石料换成某某石料,与工匠管事合作,克扣基层工匠钱银多少,抽钱银多少…… 期间还穿插着不少风流韵事,某年某月某日偷看隔壁张寡妇洗澡,某年某月某日去广都城藩坊区狎|妓,甚至还有和同乡妻子偷|情的记录…… “嚯!”花一棠评价,“郑参军居然还是个性情中人!” 林随安:“……” 看来此人对工事分包、抽成提油水这一套很是熟练,难怪最后能混到司功参军的位置。 神奇的是,如此乱七八糟的供词居然还是按时间线梳理的,能看出此人二十多年的履历,先在青州几个县城待了一段时间,后去了广都城(风流韵事几乎都集中在这几年),然后去东都得了功名,做了个小官,又辗转数年,来到安都做了司工参军。 因为是倒叙,最后部分记录的都是他在青州贡县、鸿县、硫县建屋修桥的经历。 花一棠目光在最后几条供词上流连几番,脸色渐渐变了。 林随安:“有发现?”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贡县、鸿县、和硫县是当年蝉蜕铺诈骗案最多的地方,郑永言参与的这十五家铺子的地址,就是最开始的蝉蜕铺,当时是做成了真铺子,用来骗取青州商家的信任。” 林随安忙问,“时间呢?” 花一棠飞快扫了一眼,“郑永言的供词是玄昌八年,也就是二十二年前,正是蝉蜕铺连环诈骗案爆发的前一年。” 刘长史傻了,“什、什么铺?” 方刻啧了一声,“你俩这运气——” 花一棠笑了,“鸿运当头,挡都挡不住!” * 郑永言缩在被窝里,全身抖个不停。 他已经装病告假两天了,之前三禾书院的案子爆出来,虽然他想办法弄个几个下属当替死鬼暂时平了事儿,可只要郝大力和巴云飞还在牢里,他和浮生门的勾当迟早是瞒不住的。 雪上加霜的是,刘长史当街遇刺,郑永言甚至不用想,就知道是浮生门的干的好事儿,只是想不通为何要刺杀刘长史,难道刘长史也分了一杯羹?还是说刘长史也得罪了浮生门?浮生门竟然连从五品下的大官也敢杀——郑永言全身冰凉——背后的势力果然是暗御史! 郑永言想起了公飞阳的那块暗御史令牌,想起了他亲笔写下的口供,抖得更厉害了,这样下去,那件事迟早会被翻出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搏一把! 想到这,郑永言钻出被窝,套上衣衫鞋袜,从床下的暗格里掏出一个木匣,紧紧抱在怀中,坐在床边等着、等着—— 从半夜等到了天亮,又从天亮等到了黄昏,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的生命也在一点一点消逝,终于,在入夜前,等到了捕头谷梁来访。 “郑参军,刘长史遇刺一案如今需要您去做个旁证,请吧。” 谷梁的态度很强硬,与平日里判若两人,郑永言的心拔凉拔凉的,知道此去定是凶多吉少,交待了管家几句,踉踉跄跄跟着去了。 谷梁甚至没准备马车,好在郑宅距府衙也不远,路上见到行人百姓皆是面带喜色,热络聊着什么,郑永言脑子乱哄哄的,自然没在意。一路到了衙狱审讯室,进门就看到趴在卧榻上的刘长史,郑永言腿一软,跪地咚咚磕头,“我招了,我什么都招了!” “哦?花某还以为郑参军已经招过一次了,莫非还有没招的?” 朗朗嗓音响起,郑永言一个激灵,抬头定眼一瞧,坐在审讯主位上的不是刘长史,也不是嘉刺史,竟是新任司法参军花一棠。 而身边跪着的,是浮生门副门主荣千山,隔壁躺着的,竟然是浮生门门主公飞阳!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公飞阳不是暗御史吗?! 谁敢动他?!天底下还有谁能打得过他?! 花一棠好似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接下来一句就是,“公飞阳不是暗御史,是假冒的。” 郑永言如遭雷击,全身僵住了。 假冒的?! 不可能!他分明看到了暗御史令,那块蕴藏了千万星辰之光的黑色玄铁令牌,和之前听说的明明一模一样…… “暗御史是假冒的,但你这份供词应该是真的。”花一棠捻起写满口供的棉布道。 郑永言脑袋嗡嗡乱响,全身抖若筛糠,几乎抱不住怀里的木匣,“我我我我什什什么都都都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哐当”一声,木匣掉到了地上,盖子摔掉了,八本轴书滚了出来。 郑永言如梦初醒,尖叫一声要去捡,突觉眼前劲风一闪,所有轴书连木匣眨眼间都到了花一棠的案上,郑永言看到了花一棠身侧的林随安,脑中叮一声,记起来了。 林随安是以一敌百的千净之主,天下唯有她能擒住公飞阳。 花一棠眉眼弯弯,随手展开一卷轴书,“看来这就是郑参军今日要招供的证词了,且待花某好好品评一番,啊呀呀,是账簿啊,巧了不是,花某最擅长读账簿——” 花一棠的声音戛然而止,双目绷圆,飞快拉完轴书扫了一遍,往旁边一撂,又拉开一卷,唰唰唰扫阅完毕,又开一卷……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八卷账簿全看完了,面色苍白,额角青筋若隐若现。 郑永言全身虚脱,脑袋一歪晕在了地上。 林随安和方刻甚是纳闷,也抓起账簿看了看,可实在看不出端倪。 刘长史好奇,“花参军,这账簿有何问题?” 花一棠眉眼一展,笑着抱拳道:“此案有些复杂,花某还要回去再琢磨琢磨,时间也不早了,刘长史还有伤在身,不若先回去歇息,案情若有进展,花某定然第一时间上报。” 刘长史累了半日,屁股疼得厉害,一听这话自然求之不得,交待了两句场面话,八名轿夫进来,抬着“轿榻”嘿呦嘿呦走了。 花一棠令谷梁将郑永言带到府衙偏院严密看管,收拾起账簿,出府衙,上马车,路上一句话不说,垂着眼皮,眉头深锁,入了花宅直接回房,门一关,连木夏都不见。 众人早对花一棠时不时抽风反常的怪异行为见怪不怪,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懒得理他。 靳若和四圣忙着处理浮生门的烂摊子,顾不上回家,伊塔提着六个大食盒去送饭,林随安难得吃了顿安静的晚膳,回院睡了一小觉,醒来的时候,已过亥正,木夏忧心忡忡来报,说花一棠有些反常,请林随安去瞧瞧。 花一棠这次住的园子名为“不夜园”,特色之一就是园中各处设了花氏特制的“琉璃灯”,烛光一耀,光影错落,五彩缤纷,梦境一般。 花一棠披着狐裘斗篷,坐在灯影之中,俊容胜雪,眼瞳倒映华光幻色,仿若随时随地都将乘风归去的九重天仙君。 他面前的小案上摊着那八卷账簿,看样子已经翻看了数遍。 木夏替林随安搬了把椅子,飞快退下。 林随安随手拿起一卷账簿翻了翻,“说吧,遇到什么难事了?” 花一棠睫毛颤动几下,幽幽吐出一口气,“这是玄昌八年前后,硫县八家蝉蜕铺的流水账,里面详细记录了蝉蜕铺银钱的走向。” 林随安放下账簿,“然后?” 花一棠看向林随安的双眼,“蝉蜕铺的钱银辗转过广都、益都、东都十余家银号、商行和商铺,最终汇入了四家商队。四家商队分别是高云商队、东风商队、南海商队和北川商队。” “所以?” “这四家商队就是花氏穆氏商队的前身。” * 小剧场 靳若吃得满嘴流油,四圣吃得红光满面,伊塔叉腰站着,一本正经对着浮生门门徒训话: “跟着猪人,跟着斤哥,听话,干活,有肉吃哒!” 浮生门门徒馋得口水直流:猪人是啥?听着好好吃的样子啊!
第253章 林随安眨了一下眼, 又眨了一下眼,半晌,“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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