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向捂着脑袋,“然、然后呢?” “玄昌八年五月,这家银号的掌柜突然暴毙,关门一月有余,根本不可能有银钱往来的账目,可这账簿里却有三笔五月的记录,自然是假的。” 白向大惊,“阿爷,二十多年的事儿您竟然还记得?” 白嵘不爽,“那掌柜死的蹊跷,他家里人来闹,最后花了五百金才平了事儿,我当然记得清楚!” 白向:“……” “行了,两件事儿都调查清楚了,速速给花一桓写回信,这小子天天催,烦死了!” “这回信还是阿爷您亲自写吧,”白向扭头就跑,“义兄让我调查一个人,我得去趟广都府衙——” 说完最后一个字,人已经没影了。 白嵘气得吹胡子瞪眼,“张口义兄闭口义兄,也不知道花一棠那臭小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嘴里骂着,手里的笔写的飞快。 【花氏家主,展信如晤:为兄自收到老弟飞鸽传信之后,殚精竭虑,废寝忘食,全力调查蝉蜕铺,幸不负老弟所托,如今已有结论……】 * 半个时辰后,广都城府衙。 广都城太守车庭举着花一棠誊抄的“郑永言供词”副本,啧啧称奇,“这位郑参军的生平倒是颇为传奇啊!” 白向:“花四郎说此人曾在广都城住过一段时间,还为太守府建过货仓,想问问太守府可有人认识他。” 车太守想了想,将不良帅赵正止唤了过来,递出证词,“赵帅对此人可有印象?” 赵正止挠头,“二十年前,我还在青州万氏当小兵呢,哪里能识得此人。” 车太守:“我记得老梁做不良人快三十年了吧,你唤他过来问问。” 不多时,老梁到了。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不良人,发鬓斑白,精神却是不错,车太守问完话,皱眉想了想,“当时的太守府扩建货仓,仅工匠就有好几十个,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且慢,”赵正止指着口供道,“此人来修建货仓的时间和与同乡妻子偷情的时间相隔不到一个月,这等桃色八卦,工匠们定会私下传谈,老梁你可有印象?” “啊!”老梁眼睛一亮,“我想起来了。当时负责建造仓库的匠人行请了一个记账的账房先生,年过六十,刚续弦娶了新妇。新妇貌美,日日来给账房先生送饭,一来二去的,就和一名匠人勾搭了上了,当时闹得挺厉害,还报了官,案牍堂应该有卷宗。” 赵正止当即去了案牍堂,不多时带了卷宗回来,上面记载得很清楚,玄昌八年九月十六,接民案,原告郑才,状告同乡郑永言偷窃,后因证据不足,原告撤诉。 老梁恍然,“原来那个偷情的小子叫郑永言啊,时间太久,我都忘了……” 车太守:“怎是盗窃案,还撤诉了?” 老梁的表情欲言又止,赵正止皱眉,“有什么话快说!” “妻子与人通奸传出去毕竟不好听,换个名头报案是常规操作——原告将那被告、也就是郑永言狠狠打了一顿,皮开肉绽的,抬过来的时候只剩了一口气,太守怕闹出人命,和稀泥,让郑才撤诉,这才不了了之。”老梁叹了口气,“这郑永言回家后一病不起,过了俩月,又染了风寒,一命呜呼,死了。” “死了?!”车太守大惊失色,“你确定郑永言当年已经死了?!” 老梁:“听说这个郑永言是个外室的私生子,不成器,还未成年就被家里逐出了门,无亲无故,死后没人管,还是我替他收的尸。错不了。” 赵正止:“郑才和刘氏呢?” 老梁:“刘氏知道郑永言死了,也跳了河。郑才没两年也病死了,连个血脉都没留下,家里的仆人也散了。估计这案子啊,整个广都城里只有我还记得喽。” 白向张大了嘴巴,车太守和赵正止对视一眼,“速速给花参军回信!” * 小剧场 白向OS:艾玛,花四郎只写了一封信就能牵扯出陈年的人命案,这运气,服了!
第254章 安都司法署的桌案上摆着广都净门送来的两封信, 一封是白向写给花一棠的,内容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 林随安:“如果二十二年前广都城的‘郑永言’已经病死,那么现在这个在安都城的郑参军又是谁?” “莫非现在这个郑参军是冒名顶替?!”靳若愕然, “不仅顶了另一个人的身份,居然还能参加科考, 做了官, 甚至做到了参军的位置?这也太离谱了吧?!” “若是背后操控的势力够大,也并非不可能。”花一棠道。 靳若:“谁能有这么大的势力?” 林随安和花一棠都没有说话,盯着第二封信,来自青州白氏白嵘,本是给花一桓的,花一桓转给了花一棠,说明了随州苏氏被蝉蜕铺骗走的钱银走向, 过程甚是波折,总而言之,最终入了太原姜氏的口袋。 做个通俗的比喻,太原姜氏仿佛一直贪得无厌的巨兽, 将奄奄一息的随州苏氏吞噬了。 “时隔二十年,同样的手法,同样的蝉蜕铺——”花一棠笑了一声, “你们猜,二十年前的蝉蜕铺和太原姜氏有关系吗?” 靳若:“我用今年的白糖糕打赌, 二十年前也是他家干的!” 林随安:“太原姜氏为何要伪造一个郑永言?” 靳若:“把郑永言抓过来打一顿不就知道了。” 花一棠摇头,“郑永言胆小如鼠,上次吓尿了裤子也死咬着这个身份不放, 说明这个身份关乎他的性命,若无实证, 他不会松口的。而且如今又牵扯出了太原姜氏——花某有预感,这背后定藏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案子。” 林随安:“如今咱们在太原姜氏的地盘上,不可太过张扬,先顺着郑永言这条线索秘密探查,待寻到实证,再审讯,定能一举攻破郑参军的心理防线,查明真相。” 靳若:“要不咱们吧广都府衙的证人老梁弄过来?” “老梁只认识死去的郑永言,并不认识郑参军,且仅有这一个人证,没有任何物证,时间又隔了这么久,郑参军大可矢口否认。”花一棠想了想,“我们真正要查的,是郑参军的真实身份。” 林随安摸下巴,“应该从郑参军顶替郑永言身份的时间点入手。” 花一棠:“根据郑参军的口供,他在玄昌九年入东都参加制举科考,中进士,入官场,那么吏部定有他的文书履历档案,从此处查是最快的。” “我懂了!”靳若大喜,“找东都的凌老六帮忙!” “先不急,”花一棠摆手,“还有一件事,花某觉得有些蹊跷。” 林随安:“你是想说公飞阳的磨刀石吗?” 花一棠点头:“若郑参军当真与太原姜氏有联系,以他的背景,很有可能见过真正的暗御史令,那么,认错暗御史令的概率就微乎其微。” “喂喂喂,公飞阳不会真的是暗御史吧?”靳若冷汗都下来了,“师父你不会是将同僚打傻了吧?” 林随安翻了个大白眼,“暗御史都是圣人亲自面试挑选的,就公飞阳那品貌资质,圣人瞧得上吗?” 靳若了然道:“公飞阳自然不能和威武霸气的师父相提并论!” 花一棠站起身,抓起衣架上的斗篷,“既然公飞阳身上没搜到这块磨刀石,那么十有八九在他家里。” * 公飞阳的宅在位于大宁坊槐树街七十三号,距离原浮生门总部不过一盏茶的脚程,带路的是老熟人,屠户胡不令。 浮生门门徒中,那些作恶多端的,身上背了人命案的,皆被靳若压着自首下了大狱,余下的还算有救,大多数都是民事纠纷,挨家挨户去百姓家里赔钱磕头认错,争取到了宽大处理。 东都距离安都最近,靳若飞鸽传书将七星调了过来,大刀阔斧重建净门安都分坛,天枢暂代坛主,和四圣联手对浮生门门徒好一顿修理培训,具体流程是净门管理高层的秘密,外人不得而知,但瞧如今胡不令对靳若诚惶诚恐的态度,恐怕过程不咋舒服。 “门主,林娘子,花参军,这就是公飞阳的宅子。”胡不令躬身抱拳,“自公飞阳被捕后,这宅子就封了,门下弟子日夜看守,绝无任何人出入。” 林随安打量着眼前的宅子,矮墙黑瓦,很普通的民宅,没什么特色,进门之后,是二进宅院,外院正堂一间,偏堂一间,内院有一处空旷的场地,摆着兵器架,地上铺着细碎的砂石,应该是公飞阳平日里练功的地方,另有三间厢房,主厢房是卧室,一间偏厢是客房,另一件被改造成了兵器库,堆着各种长短的横刀,四尺长的横刀最多。 靳若率人去翻兵器库,花一棠显然对公飞阳的卧室更有兴趣,林随安在练武场上溜达,顺手抓起兵器架上的刀枪耍两下,突然,兵器架隔板上有明光一闪而逝。 林随安眼睛一亮,隔板上摆着一块长方形黑石块,四角四棱已被磨得圆润,握在手里凉滑如玉。 “找到了!”林随安高呼。 花一棠和靳若冲了出来,定眼一瞧,倒吸凉气。 花一棠用帕子将磨刀石仔细擦干净,和林随安的暗御史令并排放在一处,映着阳光,两块黑石表面灿光流转如水,仿若九天银河蕴藏其中,材质一模一样。 林随安:“是真的。” 花一棠:“真正的暗御史不会将令牌当做磨刀石,认识暗御史令的人自然也没这个胆子,所以公飞阳定是不知道这令牌的来历。” 靳若:“公飞阳到底是从何处得到暗御史令的?” 林随安:“更重要的是,这块暗御史令真正的主人是谁?” 三人对视一眼。 花一棠砸吧牙花子,“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 每年的旦日大朝会之后,便是东都皇城官员期待已久的新年长假,虽说年假有十天,但六部九寺五监的官员们都会提早一日回皇城,清洗洒扫,拜拜年,串串门,送点礼品特产,和各部司的同僚们打好关系,以求来年的工作顺顺利利。 也只有这一日,官员们可以明目张胆互赠拜年礼而不被监察御史参一本。 拜年礼颇有讲究,要么是“雅礼”,比如亲笔所作的字画、篆刻图章、诗集卷等等,要么是“品礼”,如自家做的小菜、点心、糖糕,家乡特产等等,都不值什么钱,但定要取个好名字,博个好彩头。 若是送钱银古董,就算御史台的人不查,也定会被同僚们嘲讽庸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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