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周遭便响起一些窃窃私语来,先前打量的目光顿生鄙夷,如针扎一般向她投来。 孟清然蹙了下眉,就听见沈观月温温柔柔的笑道:“姨娘生前应当也教了妹妹不少曲儿,想必在庄子上,妹妹平日里也不会无趣儿。” 听见周遭贵女愈加鄙夷的小话,她笑着向孟清然夸赞道:“如今坊中的曲娘,或许还没有我家妹妹厉害,要我说啊……” 沈观衣做了十多年的摄政王妃,连皇后见了她都得毕恭毕敬,眼下哪能忍得沈观月拿她娘亲说事! “要你说如何?”沈观衣心中厌烦,目光冷厉的看向她。 沈观月微怔,被她周遭的气势怔住,转而想起她不过就是一个庄子上养大的庶女罢了,便是与李家定了亲,不还没嫁过去吗? 故而她抿唇一笑,继续道:“要我说,二妹妹就该为大家唱一曲儿,让今日来此的公子小姐们,涨些见识才好。” 前世,沈观月便惹人厌。 那时她心中狠极,可一来手上并未有权势,二来为了让自己瞧上去可怜些,所以并未反驳,反而凄然垂目,任由她奚落。 最终还是长公主为她出的头。 现下,她依然可以不做声,再听沈观月那张嘴侮辱两句。 但,她不愿。 这一世本就是她多得的,凭什么不能尽兴,还非要惯着这群蚂蚱在她眼前蹦跶! 沈观衣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不耐道:“沈观月,你过来一下。” 沈观月愣了一瞬,见沈观衣眸中压着怒却不敢发作,掩去眼底的笑意走向她。 “二妹妹……” 啪—— 响亮的巴掌声利落的扇在她脸上,不带半分犹豫。 周遭静谧无声,连孟清然都险些没有反应过来。 沈观月脑中嗡嗡作响,等回过神来后,她捂着脸猛地看向沈观衣,高了声音,“你……打我?” 沈观衣懒散道:“这是替爹爹教训你,我与殿下说话,哪有你随意插嘴的份儿?” “在外搬弄家中是非,玷污庶妹闺誉,莫说我如今与李家有婚事在身,便是没有,你也该打。” 沈观衣不容置喙的声音令众人迟迟回不过神来。 从她的说辞中,沈观月着实该罚。 可她是晚辈,怎能当众打长姐的脸呢! 沈观月俨然也想到了这层,顿时斥责道:“你作为沈家女子,败坏门风,殴打长姐,今日我也要替爹爹教训你!” 说着,她愤怒的抬手准备打回去,可半截儿便被沈观衣握住了手腕,紧接着又是一道响亮的巴掌声呼在她脸上。 旁人都替沈观月疼。 “污蔑之言,张口就来,你可有半点作为长姐的体面!” 她咄咄逼人的明艳之色,令众人恍惚间仿佛看见了身居高位的家中长辈,气势使然,让人不由得去认同所说之言。 那张脸上明晃晃的写着,她若不高兴了,别人也休想高兴。 疯子! 沈观月狼狈的跪在孟清然脚下,左边脸颊高高肿起,低泣道:“殿下,殿下你要为我做主啊,我分明不是那个意思,二妹妹怎么能,怎么能……” 她长得不差,如今又哭的梨花带雨,颇让人心怜。 孟清然回过神后,掩去眼底的震惊,叹息一声,“来人,带沈小姐下去梳妆,再让太医为她瞧瞧脸。” “殿下……”沈观月不甘心的还想求什么,孟清然眸子一冷,“沈小姐还想说什么?是觉着你方才故意奚落自家姐妹之言,本宫听不出来吗?” 她虽也不认同沈观衣的做法,可她更不喜欢沈观月这种挑事之人,若换做从前,有人敢对她如此,她早就一鞭子甩过去了。 被孟清然丝毫不给脸面的点出来,沈观月骤然垂头,泪珠滚落,恨得牙痒痒。 待沈观月被人带下去后,孟清然才冷着脸看向身旁的少女,“你不该给本宫一个解释?” 本以为这出闹剧已经结束的众人忍不住又竖起了耳朵。 她何错之有?打了便是打了。 可转眼瞧见孟清然示意的眼神,大有认个错这事便揭过去了的意味。 想起前世长公主对她的照拂,沈观衣将话咽回了肚子里,转而笑道:“殿下,怪我一时没忍住,您别生气。” 孟清然轻嗯一声,面上端庄肃穆,心里却忍不住腹诽,让她认个错,她倒好,避重就轻,言外之意便是她打姐姐脸这事没错,要说有,也是错在她一时冲动,没忍住脾气。 但今日是她与李家的往来,现下还不知李家对这位未来少夫人是何想法,她若是随意处置后李家不满,那答应给她的东西…… “罢了,今个儿是花宴,别因着一点小事扰了兴致。” 就这样算了? 众人不免失望的看了一眼打了人还相安无事的沈观衣,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憋闷。 没了沈观月在旁碍事,沈观衣心情好上许多。 明知孟清然今日是为李家与太子打探她的品性,她也依然乖乖配合。 只是半晌过去,孟清然脸色显得有些不太好看。 在她看来,能嫁入李家的女子,就算才学不出众,可四书五经定要念过,琴棋书画也需略懂皮毛。 沈观衣如何能不知晓,但她不喜欢读书习字,若真要说才华,也就抚琴唱曲儿能胜过许多人。 上一世将沈家连根拔起之后,她没了志向,整日里唯一的喜好便是抚琴。 但在她十六这年,还真真拿不出什么才艺来让人眼前一亮。 就连前世,她也是靠美色入的李鹤珣的眼。 孟清然沉吟许久,从下人手里接过花糕递给她,兀自咂舌,“你还真是……令本宫意外。” 不过转眼一想,若她能长成这副模样,便是什么都不会又如何? 世人都说女子贤良淑德最重要,便是长得再好看,也不过一副皮囊罢了。 可自古以来,英雄难过美人关。 究其缘由,不是看上美人的脸,难不成还是看上她会持家不成? 那些满嘴道貌岸然的男子,若是瞧见了沈观衣,指不定眼睛都不知晓往哪儿看了。 孟清然回过神,佯装无意道:“李家家规森严,选的夫人也定是三从四德,贤良淑德,李大人与旁的男子也不同,他能否因你这张小脸动容,本宫也说不好。” “但本宫,能让你先去试探一番。” 沈观衣咬了一小口花糕,不曾多言。 也不是孟清然多想,而是她亲眼瞧见乐安郡主为了李鹤珣险些撞死在父皇面前,李鹤珣都不曾多看一眼,更别提京中上下,多少女子暗送秋波,光是手帕,在他跟前便佯装遗失了不少。 李鹤珣如今刚及冠不久,从他十七高中状元那时起,想与李家结亲的人便多如过江之鲫,若不是乐安从中阻拦,想必李家早就给李鹤珣定下亲事了。 沈观衣咽下嘴里的碎屑,对着孟清然抿唇一笑,“殿下觉着,我该如何去试探?” 孟清然说不准。 “据本宫所知,李鹤珣向来不近女色,连个青梅竹马都不曾有过,他的喜好,恐只有他自己知晓。” 孟清然怕她担忧,又宽慰道:“不过你容色无双,男子嘛,谁不喜欢漂亮的小姑娘,连本宫见了都心生爱怜的人,李大人应当也是喜欢的。” 她话中的心虚被沈观衣听了个真切。 片刻之后,孟清然抿了口茶,瞧了眼天色,缓缓道:“瞧见那边的凉亭了吗?” “去吧,将本宫的云扇找回来。” 凉亭之上,三人沉默许久。 李鹤珣将方才发生之事全都看在了眼里。 容色极盛,骄纵蛮横,没有一点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如此,以后怎能打理好家宅? 孟朝见他冷着一张脸,眉头紧蹙,不由得试探道:“澜之,这沈二小姐的性子虽泼辣了些,但也是那沈观月无礼在先,你别往心里去。” 清冷的声音没有半点情绪,“她这性子,泼辣二字已算抬举。” 孟朝闻言,顿时打趣道:“也是,那沈观月说的都是事实罢了,她便与人动手,没有半点容人之度,怎能做李家少夫人。” 李鹤珣闻言,眉眼更冷了些,“沈大小姐赤口毒舌,与黑刀也不逞多让。” 黑刀乃是大理寺的一条看门口,平日见人便吠,因此遭了不少教训。 孟朝颇为无语,他不再婉转,径直问道:“澜之,此女你可满意?” 若李鹤珣不喜欢,他便想想法子替他将婚约退了,如此这般,李家总能承他的请。 但似乎与他所想不同。 片刻之后,李鹤珣沉吟道:“仍需教导。” 虽不满,但这婚事依旧作数。 孟朝惊讶李鹤珣竟没提退婚一事,方才的一幕幕他都看在了眼里,以李家严谨的家风而言,李夫人定不会喜欢沈观衣。 而李鹤珣向来克己复礼,比他父亲还要一板一眼,他如今全都瞧见了,竟不愿退婚,为何? 孟朝神情复杂的看着他,半晌后幽幽一叹。 罢了,此女嫁去李家,也算间接对他有利,既李鹤珣并不曾动过退婚的念头,他也无需多事。 方才见那女子朝着这边走来,想必皇姐已经吩咐过了。 孟朝自知与赵玦不便留在此处,便以还有要事为由,带着赵玦从凉亭后面离开,临走时回头望去,正好瞧见沈观衣慢吞吞的走来。
第4章 凉亭离沈观衣所在之处不远,寥寥数十步,便能瞧见将两处隔开的巨石。 沈观衣知晓李鹤珣就在里面的凉亭之中,但她不知为何,离的近了,竟生出一丝莫名的悸动来。 上辈子,她在什么都不知晓的时候被公主骗来了凉亭。 她那时当真以为扇子丢了,没曾想刚入凉亭便瞧见了李鹤珣。 算起来,那应当是她第二次见到这位冠绝上京的李大人。 他身量很高,脊背挺拔,穿着一身烟青色的长衫,光是站在那里,便有一种岁月沉淀后的稳重自持,逼的人难以直视。 她那时压着心底的慌张,一步步走到他跟前,甚至有些不敢看他,但仍旧鼓起勇气,露出她对着镜子练了无数遍的我见犹怜,“大人对我不满意吗?” 李鹤珣五官精致,眉眼温和,他与宁长愠是她见过的男子中,模样长得最好的。 他侧身看向她,狭长的双眸中,瞳仁漆黑,可他眼底的情绪却犹如浓墨重彩,翻腾盘旋,最终化为沉静,低声道了一句,“没有。” 当时她本以为做好了准备,可却连李鹤珣的一眼都抵挡不住,仿佛她所有的小心思在他跟前都无所遁形,吓的她连忙低下了头,惶恐不安。 或许是那一眼令她记忆尤深,所以后来她在李鹤珣面前从来不敢行差踏错一步,总是战战兢兢,怕被他发现自己的心思,怕他察觉自己与宁长愠之间的苟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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