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十鸢走到他对面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静静地注视着小泽。 等小泽平静一些,程十鸢才说, “你坐过来,我给你把个脉。” 小泽有点懵,都这时候了,还把什么脉? 但程十鸢这么做,一定有她自己的道理。 小泽起身,换了个位置,坐到了挨着程十鸢的一张沙发上,伸出手腕搭到沙发扶手上。 程十鸢三指压上他的腕间,眉梢微挑, “我本以为你此时会迷茫、迟疑,甚至还会伤心,但你的脉象有力而紧绷,像是一根绷紧的炫,从脉象上看,你现在非常愤怒。” 小泽心下震惊,程十鸢的手指只是朝他的手腕上一搭,就好像是往他的心里放进去一个内窥镜,他在想什么,程十鸢都看得清清楚楚。 从小耳濡目染,他对中医也有一点了解,但像程十鸢这么精明的医术,小泽还是第一次见到。 程十鸢收回手,后背慵懒地靠回沙发上, “你在生高木的气吗?” 小泽撰紧了拳头,精致的五官因为愤怒而微微扭曲, “我恨他,他对我的妈妈做过那样的事,她那时候才16岁啊,还只是一个高中生。高木是个畜生。” 程十鸢表情淡淡的,“可是他抚养了你。” 小泽立刻反驳,“抚养我是因为我身上流着他的血脉,他抚养我,但他同样瞧不起我,视我为草芥。这次华国之行,他一直担心有人会害他,甚至把我推在前面,他吃的每一口食物,喝的每一口水,都是我先试过毒,才能入他的口。” 程十鸢了然地点点头, “你说得也有道理,虎毒还不食子呢。” 小泽垂下眼睫,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看起来很脆弱,好像风大一点都能将他吹散。 程十鸢懒洋洋地注视着他,语气很平静,仿佛像是在问晚上吃什么这种稀疏平常的问题。 她问,“既然这么恨他,那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小泽猛地抬起头,瞳孔倏然放大,“你说什么?” 程十鸢俯下身,直视着小泽的眼睛, “今天高木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他现在不可能再有孩子了,你就是他唯一的儿子。如果我给你提供一个方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给高木下毒,并且会在一个月以后才毒发身亡。嗯,这点很好,别死在我们华国,怪晦气的。之后就算是尸检,也查不出高木身体里有任何中毒迹象。总之就是弄死高木,但不会牵扯你我,你敢不敢干?” 小泽愣愣的,似乎还在消化程十鸢说的话。 程十鸢又补充道, “我刚看了你的脉象,你是个有勇气的人,但缺少谋略。现在我给你把路铺好了,只要按照我说的话去做,你就能杀掉对你妈妈做坏事的人,还能合法继承高木庞大的遗产。如果你做不到,那么我也告诉你你的结局,高木如今56岁,虽然肾阴不足,但没什么致死的毛病,不出意外的话,活到个八九十岁没有问题,就算活到80岁,到那时候你已经是快接近50岁的人了,你的前半生,都要和这个糟老头子搅和在一起。你甘心吗?” 信息量太大,小泽空茫茫地瞪着程十鸢。 程十鸢则是慵懒地靠向沙发,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一脸不耐烦地吐出一句话, “我的耐心非常有限,只给你三分钟时间思考。” 秒针滴答滴答走了一分半钟,小泽问, “你为什么要帮我?” 程十鸢的视线依旧停留在挂钟上, “我自然有我的条件。你接手家里的摊子之后,永远不得做有损华国利益的事情,如果你敢生出什么非分之想,我怎么杀了高木,就能怎么杀了你。另外,如果岛国其他企业有异动,必要的时候,你要出手维护华国。还有,没事不许回国,我不愿意看到岛国人在我眼前晃悠。” 小泽咽了咽口水,据理力争,“我有一半华国的血脉。” 程十鸢瞥了他一眼, “那你也是半个岛国人,我说不想见你,你就别出现在我眼前。” 说真的,程十鸢开出的条件也没好到哪里去,小泽心里也清楚,他只不过是从被高木钳制,变成了被程十鸢钳制而已。 小泽纠结了,这到底该怎么选? 墙上的时钟分针走了三步,程十鸢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小泽, “三分钟到了,做不了决定你就滚吧,看来高木说得没错,你性子是优柔,难成大器。” 高木那翻贬低的评价本来就在小泽的心里点了一把火,程十鸢此时故意提起,又给浇了点油,小泽心里瞬间翻腾起来。 他借着这股怒气,他直接答应下来, “我做,我全听你的。” 程十鸢站起身,走回到房间里,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那个装蛊的小竹盒。 她把竹盒打开,递到小泽面前, “这里面这只毫不起眼的小黑虫子,就是大名鼎鼎的蛊虫,你不必知道它的来历,你想办法把这只虫子活着喂给高木吃下,剩下的事你就别管了,你的虫爷爷自己会安排。” 小泽伸手想拿那个竹盒,程十鸢缩回手,叮嘱他, “你自己注意点,要让它咬到了,那一个月以后,吃的就是你的席了。” 小泽无比虔诚地收好那个小竹盒子,用一块绣着翠竹的丝帕包裹着,才小心地揣进口袋里。 见程十鸢盯着那块粉色的丝帕,小泽解释道, “这是我妈妈留下来的唯一一样物件,从小我就带在身边,如今用它裹着这只蛊虫,就当是为妈妈曾经的屈辱复仇了。” 程十鸢不愿意听他们这些乱糟糟的事情,她只关心高木什么时候能去见阎王, “你们自己家这些事,关起门来你们自己捋。我就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内,把蛊虫下到高木的体内。否则,我亲自杀了高木的那天,也就是你的死期。” 小泽不敢再问了,起身和程十鸢告辞。 走到客厅门口的时候,他又停下脚步,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在门边纠结了一会儿。 终于鼓起勇气,转身问道, “程医生,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程十鸢的耐心快要告罄了。 小泽小声问,“北野也是你杀的吗?” 之前北野在回国的飞机落地的时候,心脏病发作意外身亡,时间地点都很微妙,而且在他起飞之前,程十鸢刚给他扎过针。 高木那么多疑的一个人,他自然怀疑过是程十鸢动了手脚。 他找了好几个中医大拿,反复观看了程十鸢给北野扎针的直播录像,但都说没有问题,确实都是治疗心绞痛的穴位,这才逐渐打消了高木的疑虑。 但今天小泽看程十鸢的手段,感觉她好像杀人还挺熟练的,关键是程十鸢的那句话,【死在华国怪晦气的】,这又不由得让小泽多想了。 程十鸢伸出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不该你打听的,不要瞎打听,知道太多对你不好。去吧,把你该做的事情做好。” 小泽不敢再问,抬腿迈出了门槛。 门外的院子传来咯吱的开门声,又听到咔哒一声,院门重新落了锁。 北野的事,程十鸢猜到高木会起疑心,在处理他的时候自然也做得很巧妙。 头一天晚上,北野喝了王奶奶治脚气的高度白酒,第二天给他扎了心绞痛的针,一酒一针,缺一件都不行。 而且程十鸢也自信,能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看出其中玄妙的中医,到如今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了,所以她才这么有恃无恐。 程十鸢拿起遥控器,打开一直在追的那部宫斗剧,电视剧已经要接近尾声了,追了这么久,突然就要完结了,莫名的有点惆怅。 * 小泽从程十鸢这边回到酒店,先去房间换了衣服,去掉在程十鸢家里沾上的香薰的味道,这才去见了高木。 高木今天和程十鸢的谈话并不愉快,一方面是合作没有达成,而对他的打击更大的是,程十鸢说他不能再有孩子了,不能有一个纯正的岛国血统的继承人,这件事对高木的打击真的很大。 他靠卧在床上,正在翻看一本书。 小泽走进去就看到了封面,是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每次高木内心不平静的时候,他都会翻看这本书。 书里的主人公从父亲口中得知金阁寺是世界上最美的东西,可在他亲眼看到金阁寺以后,他先是失望的。随着对金阁寺的了解,主人公对金阁寺的态度从失望变成无可救药的爱上,到最后,他彻底爱惨了金阁寺,于是疯狂地、变态地、极致地想要毁灭金阁寺。 小泽始终难以理解这种阴郁,毁灭性的美学,他曾经好几次试图翻开这本书,最后都没能看下去。 现在再看到这本书,他突然豁然开朗,也许华国的中医学,就是高木心中的金阁寺。 从一开始的瞧不上,到了解以后的疯狂爱上,最终,他会亲手毁灭掉中医,他一定会的,因为只有毁灭才能永恒。 想到这里,小泽心里一阵动荡,恐惧使他的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高木温和的声音在幽暗的房间里响起, “小泽,给我拿药。” 高木每天都会吃好几种中药,用来保健身体的,为了便于携带,这些中药都是研磨成粉末再灌到胶囊里,在华国的这段时间,都是小泽亲自给他备药。 小泽从臆想中回过神来,答应了一声,走到套房的小厨房那边去给高木取药。 他背对着高木,拿起一粒胶囊,把其中的粉末倒入水池,再把那只蛊虫小心地放入空掉的胶囊壳里,平静地做完这一切,小泽倒了一杯温水,平稳地端到高木那边。 他的神色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高木也像每一次吃药一样,把好几粒胶囊一起放入口中,喝了一大口温水,仰头吞了下去。 就着温水咽下胶囊,高木把水杯还给小泽, “你回去休息一下,我们要乘坐凌晨5点的飞机离开华国。” 小泽垂着头,恭顺地应着,“好的,高木先生。” 高木的视线重新回到书页上,稀疏平常地说了一句, “小泽,以后你就叫我父亲吧。” 大概是知道自己不能再有孩子了,高木也只能屈尊降贵接受了小泽这个血统不纯的孩子。 只是他不知道,这个他以为优柔无能,不能成大事的儿子,今天干了一件他做梦都不敢梦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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