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点着她的脑门:“还不是你去骁卫府闹了一通,出来就说了给闵徊申冤,闵徊若是冤枉的,你堂兄又成什么了?” 李持月捂着额头,说得义正词严:“阿兄,前头那侄儿才调戏了我,紧接着又不将圣谕当一回事儿,这豫王一家可真是越发地猖狂了,没准不只一桩事瞒着阿兄呢。” 什么叫越发!还不都是这孽子闹出来的事,与他豫王有何干系。 豫王哪能认不清形势,忙断尾求生:“阿兄,我这儿子实在顽劣不堪,臣弟请撤去他骁卫将军之职,贬去守陵,好教静思己过。” 李持月穷追猛打:“世子敢如此,左不过一个上行下效,我想问问豫王,世子效仿的是谁?” 这混蛋!豫王咬牙切齿。 弟弟妹妹在面前斗嘴,皇帝虽有偏爱,但也是讲道理的人,此事他还真不能对豫王一家下死手。 开口道:“都是自家姊妹,互相龇着牙像什么话,但欺君之罪实不可恕,就照你说的,撤去骁卫将军和世子头衔,贬去守陵吧。” 连世子头衔都去了,豫王心中惶惶。 但皇帝这般已算放一条生路了,若是让外头的士大夫们知道,只怕舆论更盛,到时就不好再开口求了。 只是府中王妃怕是要哭瞎眼睛,可事到如今,豫王唯有磕头谢恩而已。 李静岸得了教训,又留着一条命在,李持月便不急着打这条落水狗了。 她说道:“阿兄,闵徊一案,实起于李静岸强掳民女,又献于其父,才致那女子兄长愤而提刀杀上王府,此情可悯啊。” 豫王目显老态,可怜巴巴地抬头说:“臣弟实是不知这女子竟是良民,儿献上来的时候只说是江南买来的瘦马……” “她家世居明都,你连口音都听不出来?” “臣见到美人已是目眩神晕,怎会有心思听她说话呀。” 李持月真是遇上无赖了,不过豫王能混上掌管武备库的位置,除了太子扶持,自己也不算太蠢,和他斗,确实要费一点力气。 有前头皇帝应诺,豫王终于看到了点获胜的苗头,说道:“阿兄,臣弟是赐死了一个女子,但放在明都,哪家没有这么几桩事啊。” 说着他就历数里了明都中那些事,话里话外都是李持月在小题大做。 李持月的神情不似先前轻松,她念着裙上的丝绦,一脸不大服气的样子。 皇帝也开口了:“三娘,此事没什么好追究的,也不必闹得这么大。” 这事就不该有人去查,若豫王有罪,那宗室、士族、贵家,没一个经得起查的。 “可是……” 皇帝真是听了一脑门的官司,已经不想给他们断案了,他说道:“三娘,你就莫要任性了,闵徊妄图刺杀王爷,此罪绝不可恕。” 她蹙着眉小声说:“那我的面子呢,答应下来的事,难道就这么放着,那我不就成了整个明都的笑话了吗。” 皇帝道:“你就装个样子去查,只是最后,这件事仍旧是闵徊的过错,那些为他喊冤的,捉一个带头的杀掉就是。” “装着查是怎么查啊……”李持月嘟着嘴不满,但到底是没反对。 豫王逃过一劫,心中长舒一口气,告罪了几声就退下了。 李持月见人都走了,戏也唱累了,起身也要走,皇帝却说:“你不是跟朕求先生吗,现在可去文德殿见一见。” 她扭过头问:“阿兄选的,是我想要的那个吗?” 这倒不是。 皇帝左思右想,还是不能满足妹妹荒唐的要求。 “三娘,那上官峤到底是进士出身,你起意要寻夫子,就好好学着知事明理,而不是借着找夫子给自己寻什么乐子。” “不是他,那我不学!”李持月丢下这句,甩着袖子就出了太昊宫。 知道妹妹因为自己偏袒豫王不快,皇帝也没生气,只是长叹了一声。 — 一出殿门知情就知公主心情甚差,她一手推开了自己,直接踩在了湿漉漉的石板路上,登上了舆车。 秋祝捧了凉瓜与公主:“可是圣人不愿公主再查?” 李持月摆摆手,卧在软狐裘里,恹恹说道:“是啊,不过也不是一事无成。” 她只要一个名头就够了,至少李静岸受了罚,她再盯紧一点,豫王府也不敢悄悄关心,李静岸这条腿便不必再要了。 李继荣在骁卫府没有了靠山,闵徊回骁卫府后,受到了压制会小许多。 解意不明白:“公主为什么要做这么费力不讨好的事呢?” “这里面的好处多着呢,”李持月下巴一扬,“不必灰心,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此道不通就另找一条路。” 春信道:“公主,刚刚就你在灰心。” “……”李持月拿凉瓜堵了她的嘴。 不过话说得轻巧,既要给闵徊脱罪,又要保住他在郎将府的职位,武备库那边也要早早备着人……可不容易啊,她苦着脸撞车壁。 千头万绪,且走且看。 李持月在摇晃的舆车里闭目养神,车内奴侍相视,皆是安静了下来。 舆车经过广德门,匆乱的马蹄声几乎惊着了公主的马,舆车外的人连忙告罪。 “无妨。”李持月睁开了眼,朝外头看去。 能疾行至此的,莫不是有什么紧急的军务? 得了公主的宽恕,那气喘吁吁的参军将一卷卷轴呈交给了内侍,内侍亦是行色匆匆地往宫中走。 李持月着意看了一眼参军的脚面,污泥浸了小半截腿,那马的肚子也沾满了黄泥,显然是趟过了什么地方。 这几日的雨…… 似一束暗芒划过了心头,李持月骤然记起了这场水患。 櫆河水淹七县,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水患褪去,伏暑的热气让那些来不及掩埋的尸首腐坏,瘟疫就滋长起来了,最终落得封城治疫、十不活一的结局,是大靖立国以来又一触目惊心、几伤国本的祸事。 解意见公主看那参军出神,也瞧出了端倪,说道:“这雨一直下个不停,听钦天监那边的消息说,怕是夏汛要来了。” 李持月眼珠碌碌转了几圈,忽然知道自己要怎么救闵徊了。 “走吧,回府。” - 说是回府,李持月只是换了一身男装,连舆车也不乘,又骑马出了门。 她只带了知情,隐了身份往大觉寺去。 大靖朝尚佛,正是上香日,即便下着雨,大觉寺中往来香客也是络绎不绝,李持月在门口就勒停了马。 这大觉寺在城外,是一座有名的千年古刹,原声名不显,但寺中大师曾有批言,大靖朝将出一位女皇,时无人作真。 等这位女皇帝真的出现了,才举世哗然,叹其灵验,古刹更得了先皇帝青眼,香火愈发鼎盛。 步入寺中,听到的不是梵音清神,而是推搡挤挨的吵闹声。 “别挤了,这石板路滑,哎哟!” 正值时雨,外头很多香炉都浸湿了,一群人拥着往架了雨棚的香鼎里烧香,不免拥挤了起来。 李持月本扫一眼便不再看了,却被一个孕妇吸引住了视线。 她肚子已经隆起,李持月看着像七个月的样子,妇人一手拿着香,一手护着自己的肚子,似乎是顾虑着身孕,没有同上香的人挤到一块儿去。 李持月想起了前世,她刚有孕,本不信佛的人也常来这大觉寺,想给孩子求一个安稳喜乐,眼前的妇人大抵也是如此。 可妇人即便站得远,挤出来的人还是碰到了她,她后退一步,却踩到了生着青苔的石砖,湿滑打脚。 臃肿的身子晃了一下,显见是站不稳。 李持月惊了一跳,她忘了吩咐知情去救,自己就跑了过去。 踩到一个松动的石板,溅起的泥水弄脏了袍角也没管,伸直了手去够她。 她竟是不忍再见一个女人失去孩子。 妇人晃了几下,眼见是稳不住了,以为终要摔倒,闭上眼睛心中戚戚。 可后背却感觉到被人稳稳托住,未真的摔到地上去,妇人按着心口长出了一口气,幸而被人及时扶住,不然怕是要生悲剧了。 睁眼看,是个着男装的小姐,容颜皎如秋月,天仙一般,大靖朝民风开放,寻常小姐出门多有穿男装的,所以无人觉得李持月这打扮有什么奇怪的。 她万分感念道:“多谢娘子。” 李持月将人扶稳才松开了手,道:“不必,小心脚下。” 夫人那去捐香油钱的郎君回来了,妇人和郎君说了方才的事,郎君默念了几句菩萨,又对李持月千恩万谢,之后方往山门走去。 李持月望着夫妻两人离去的身影,默立的好一会儿,才继续往前走。 这一切,都被刚进山门的上官峤看在了眼里。 缘何一位高高在上的公主会对素不相识的孕妇,露出如此哀伤之态呢? “公主为何这么着急,摔着如果是好,诸事属下来办正好。”知情皱眉看着她的靴子,方才李持月忽然冲了出去,只为扶一个布衣妇人,让他有些不解。 李持月摆手:“无妨,没有浸到里面去,走吧。”
第20章 大觉寺越往后越是清幽, 沿着廊庑见到一株古松,李持月拦住了一位知客僧。 “寂淳禅师可在?” 知客僧双手合十:“今日侍郎府夫人来做法事,师父还在讲经。” 李持月便打发了人, 坐在栏杆上仰头望着古松,知情问:“公主就这样等着?” “不急。” 等了许久, 寂淳禅师才出了佛殿,往禅房这边走来。 李持月幼时曾在宫中见过他的师父普广禅师。 那时普广禅师云游才归, 回到明都, 仅着粗布袈裟面见女帝,少论佛经,说的是天下间的奇事趣事、农桑之事,李持月听得倒不枯燥。 随行的小沙弥和她一般年纪,静默一旁, 双手合十。 李持月坐不住, 跑来跑去撞到了他,他也只是默立着不动, 垂目的样子像个小菩萨。 如今着锦襕袈裟的寂淳禅师并不是当年的小沙弥,而是普广禅师的第三位弟子, 与他师父和师兄的秉性相去甚远。 见到李持月, 寂淳忙上前:“不知持月公主大驾光临,小僧有失远迎。”说着将李持月迎进了禅房去。 李持月一路看来, 连这禅房,也是久未修缮的模样了。 因为季青珣的关系,公主府和丰德寺来往更加密切,而东宫则多去宝定寺, 皇上素喜皇恩寺和妙胜寺。 而这大觉寺,因预言兴, 也因预言败。 在先女帝殡天之前,普广禅师也自言命不久矣,为防有人用预言生事,普广禅师有言,大觉寺再无预言,此后避世而立。 宗室们谨遵遗旨,无人在明面上与大觉寺相交,多是明都百姓来此上香祈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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