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完了这事,她又拿另一件问上官峤:“若本宫要救一位忠臣良将,不知起居郎有何高见?” 上官峤未答,他看向李持月,眼中带着奇怪。 李持月要救闵徊是众所周知的,现在她问,显然是认真想知道。 那前面的问题不大会是兴之所至,可公主怎么知道会有洪水,还想着疏散百姓…… 李持月被他看得不自在,低头将手里的马鞭甩得“咻咻”作响。 他问:“公主说的是闵徊?” “起居郎觉得这闵徊该死吗?” 上官峤垂下了眼,说道:“法者,天下之仪也。豫王和闵徊都触了律法,不能因豫王有错便要宽恕闵徊,法纪便愈加混乱,则朝纲难振。” 他的话李持月能听明白,二人皆有罪,但如今只抓得了闵徊,所以他就该死,以彰律法纲纪。 “豫王还能好好的,这法纪不是已经乱了吗?” 上官峤方才说的是法纪,现在要说的就是现实。 “陛下绝不会因此事处置豫王,不然,整个明都贵胄就杀得不剩几家了。” 他抬眸,眼中带着锐气,“公主何必义愤填膺,您久居人上,可知底下人也多有乱法者?今日如此大义凛然,倒是出乎臣的预料。” 无利不起早,这公主是真为了一个戏言如此认真,还是说另有所图呢? 听他奚落自己,李持月面未改色,她站起身来,握住马鞭的鞭尾,套到他后颈上往下一扯,将人扯得躬下腰来。 上官峤原是想避但又忍住了。 四目相对,他收敛起了呼吸。 李持月一字一句道:“你说得对,这法是绝拘不了上头,本宫和豫王都在法外,都是目无法纪之徒,这闵徊想救便救了。” 上官峤想不通现在还能怎么救闵徊,他只想到夜劫天牢一个可能,他正色道:“还请公主做好表率,莫要藐视天威。” 律法之上还有皇权拘束着。 李持月只问:“若有一日,你被冤杀致死,会想要有人救你吗?” 眼前一身青袍的上官峤若与这山中山水化为一色,风神秀逸,可她却透过他,看到了那个被乱石砸得血肉模糊的年轻御史。 上官峤并未立刻作答,只是察觉李持月的语气怪异,恍然真有一种自己真要命不久矣的感觉。 他轻咬了后槽牙,说道:“若臣亦遭此冤屈,便望为臣申冤之人莫要走上歪路,再次霍乱法纪,以恶制恶,终招恶果。” “那你真是活该死了,事多……”李持月松了马鞭,“本宫今日来此不过闲游,见到你,是半点雅兴都没了。” “公主要救闵徊,也请以律法为先,证明闵徊无辜,若是能让豫王因其欺男霸女之事获罪,更是再好不过。” 她懒得再听,临走了还不忘抽了一鞭子松枝,淋了上官峤一头的雨水。 上官峤擦掉脸上水迹,心道这也比被踹进荷塘里要好上许多。 看她踏镫上马,上官峤拱手遥遥说了一句:“未能授……小郎君课业,还望海涵。” “当本……本公子稀罕,你也不过如此,”李持月跟他斗角,“道不同不相为谋,让你做夫子,听了也是膈应。” 说罢,李持月马鞭一挥,勒缰出了山门。 上官峤望着那如同少年般神采飞扬的背影,直到朱衣人影消失在山石折道之处。 “真是骄纵坏了的……” — 快马回到了公主府,李持月来不及歇,命人去找七县的地图来,也不管是不是季青珣的人了,只拣了消息灵通,见闻广博的,将各县乡绅的名号一一报了上来。 她书读得不精,又请了文墨出彩的许怀言来,什么家国天下、荫蔽一方的溢美之词都往上面加。 李持月还连夜划定了每大户负责的所在地的多少百姓,更是扬言要出巡一趟,负责的百姓遭水淹伤亡少的几户,她会奏请圣人颁“贤德郡望”的牌匾,往后到明都科举的子弟更会得公主府的荫蔽。 眼下正兴科举,恩荫入仕不过外流官,科举在世人眼中已是入仕的康庄大道。 举子进京都要寻权贵投名刺行卷,能投到公主府可是上佳之选,乡绅们多是告老还乡,对于族中孩儿读书取第寄予厚望,得公主这一应诺,当真是极大的好处。 李持月这么折腾了一顿,待信写完,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秋祝和春信已经来劝了几次让她用饭,她都没有抬头,二人在屋外相视叹气。 终于,李持月吩咐送信的人:“将这些信交给当地的县令,叫他递给的各户乡绅,且在二十日之前,不准县令再回任何话来。” 贸然递信到乡绅家中,还要劳神证明是公主府来的,不如让县官走这一趟。 “是。”下人领命之后快步走了出去,许怀言也起身告退了。 等人都走了,李持月似脱力一般,卧倒在胡床上,喃喃说道:“尽人事,知天命罢。” 秋祝见人都出来了,走进去说道:“公主,这回总肯用饭了吧。” 李持月一听她说起,方觉得肚子饿瘪了,“嗯,想吃光明虾炙、白龙臛、小天酥……” “好,只要公主愿意吃饭,要吃什么都能去做。”秋祝高兴地去吩咐厨房。 吃过了晚饭,李持月还是没有休息,而是给季青珣写起了信。 卧房中淡香袅袅,是李持月特意吩咐秋祝点上的春燳香,这香用料最是金贵,除了宫中,也就公主府能点得上了。 秋祝在她搁笔之后,过来帮她揉捏肩颈,李持月舒服又懒洋洋地叹口气。 “公主在写什么?” 李持月道:“本宫在给十一郎写信,以诉相思之情。” 她不止写些情情爱爱的絮语,还把自己这几日的所作所为写了上去,颇有些邀功之意,写完了还不算,又到那海棠香炉上熏了一阵儿,之后便郑重地按上了自己的印信。 “交给外头的人,让速速送到十一郎手中,切莫耽搁。” 等人出去了,她将知情招进来,说道:“把本宫一日送了三次信的消息透露给东宫的人,还要让他们知道,信的去向。” “是。” “即便如此,季青珣也能治得了太子吧。”她自言自语,躺在床榻上美美地闭眼睡觉。 — “殿下,刚刚截获了公主府的一封信。” 送信的人尚宿在驿站之中无知无觉,手下并未将信取来,而是誊写了一份,交由李牧澜定夺。 李牧澜从一叠账册之中抬起头,烛光在高耸的眉骨下投出一片阴影,本是个英武的年轻人,却因为常年蹙眉,显得有几分老成。 “确定是公主府的?” “是,上头有公主的印章和春燳香的气味儿,确实系公主的手笔。” “念吧。” 手下将信件从头到尾念了一遍,李牧澜稍松了眉头。 信中内容看上去和自己的巡盐事务并不相干,不过是男女情爱和可能会有洪灾之类的忧心。 不过虽与自己无干,但透露出来的信息也很多了。 自己这位姑姑似乎养了一个很不寻常的面首,甚至可以说是对他言听计从,而且这面首不在公主府里待着,反倒跑到山南道来了,行迹着实可疑。 自己这位姑姑向来动作颇多,有先帝皇后的前车之鉴,李牧澜一直对女人没有放松半点警惕,更何况是和自己一起拥立父皇登基的李持月。 她插手此事怕是为着挣个美名和人心所向,但若真有洪灾……这美名可不是这么好挣的。 李牧澜揉着腕上菩提珠链,他并不打算阻止,甚至想上奏让她负责此事,救得了一时,洪灾之后无钱无粮,看她如何救那些灾民一世。 “看来孤这趟巡盐之行并不孤单,加派人手盯紧各处,另外悄跟着那送信之人,可别让人钻了空子,让魏公过来一趟。” 他倒想看看公主姑姑如此器重的……面首,有几分本事。 魏公魏简行正是山南道的盐铁使,也是李牧澜的心腹之一。 山南道也是连夜的雨,但比之京畿道好上许多,天明之时雨便停了,送信的人丝毫不知自己信中的内容已经被看过了,继续往启程。 季青珣拿到公主的信时,尚有些转不过弯来。 许怀言的信是早了三个时辰到的,在看到上面的事时,季青珣是有些想不通的,天晴天雨她如何得知,又为何对七县百姓不知会否发生的洪灾上心至此? 莫非是有人指点她这么做的? 一离开她就忙碌出了这么多的事,让季青珣不得不怀疑自己被她避开了,而阿萝,另有了亲信? 万千谜团本以为得等到他回去才能解开,阿萝的信就到了。 季青珣的人脚程更快一些,这么一算,二人的信是同一日送来的,阿萝在做完这些事后,首先想到的就是全告诉他。 知道这个,他的疑虑暂且放下了些。 信中说的与许怀言所述差不多,不过却多了她去大觉寺游玩,还有在宫中皇帝偏向豫王,让她只是胡乱查一查的事。 一应俱细,想来都说干净了。 信写了有好几张,除了交代自己每天在做什么,又说如何想他,问他什么才能回来,她闹出这些事要不要紧。 浑然像絮絮叨叨又掩不住得意,真像阿萝就在眼前和他说着话,一脸求夸奖的样子,让他脸上不知何时浮现起了笑意。 信末是一句:“在寺中卜了一卦,知有长风,盼送君早归。”季青珣反复看了几遍,舌尖微甘。 季青珣从信中抬头,想早些与她写一封回信,起身去研墨。 然而客栈内外过于静谧引起了他的注意,长箭破风而来,季青珣侧身躲过,箭头深深钉入木壁之中,尾羽颤动不止。 手下快步走上来,“主子,有杀手!” “嗯,走吧。”季青珣不见惊慌,他也能猜出这些杀手是谁派来的。 大抵是公主府中出了细作,阿萝的信走的又是官驿,被太子看去了也不奇怪。 他现在是被太子盯上。 不过幸而信中并未透露出他来山南道详细的事宜,但公主府的人预谋插手山南道盐务的事显然是已经暴露,这是太子的警告。 不过一场刺杀罢了,季青珣怎么收手呢。 楼下杀手正在厮杀,见那二楼窗户人影微动,箭矢射入却不见动静,便立刻脱出战局跃上了二楼。 这是东宫的一名高手,自能在战局中来去自如,主子交到手里的任务,没有完不成的,能奔袭万里,杀人无形,也能带兵打仗,决胜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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