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焰听着,只皱了皱眉。 她待顾怜,称得上殊宠吗? 仿佛也不到那个份上吧。 不过是瞧他有趣、胆大,那一日阴差阳错地,又替她挡了一壶下有情药的酒,才对他格外厚待几分罢了。 她留他性命,纳他入后宫,归根结底,只是为了他身后的安阳侯与飞羽营。 除此之外,都是添头。 他待她亦然。 既然彼此都各怀心思,都没拿太多的真心出来,那么在许多事上,便不必较真。 顾怜的过去,与她无关,她从没打听过。 所以他从前与谁订过亲,又是如何入的宫,她当真不知道,也从未关心。 “你说你的。”她淡淡道。 同时伸手,将案上的栀子花,轻轻拨弄了一下。 颍川王只得继续。 “这门亲事,京中许多人都知道,只是不知何故,好端端的突然又退了亲。虽说是两家好声好气商议的,但安阳侯的脸上终归是有些挂不住,正巧先皇病重,要从朝中官家选几名年轻男子入宫伺候,便索性将他送进宫了事。” 她轻声道:“传闻,这退亲一事,便有姜雁的缘故在里头。” “他们俩做什么了?” “这……” “无妨,你只管说。” “是。有人道,他二人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让人撞见过。” “和自己的表姐?” “不错。所以顾贵人从前在家时,闺声并不十分的好。” 颍川王婉转抬眉,望她一眼。 “上回宫中家宴时,见陛下那般待他,臣还以为,陛下知道。” 她说的,是顾怜饮下了掺有情药的酒,被人诱骗至她的别馆。 在一片黑暗中,许清焰说不清是想逗弄他,还是一时真的动了些心思,当真搂过他,按倒在了榻上。 他不识她身份,只当是歹人,拼尽全力,狠狠一口咬在她唇上。 她当时一边是疼痛,一边又好笑,只道这素日妖媚的小狐狸,倒也有三贞九烈的一面。 不过,她并未怪罪过他咬伤她,相反,心里还存了一分抱歉。 他再如何胆大,不受礼法管束,终究还是个男子。那样吓唬他,是她做得过火了。 却不料,在颍川王眼中,是以为她知道他生性媚,在闺中便有流言,这才肆意轻浮地与他玩闹。 许清焰闭了闭眼。 眼前又是那一夜,他浑身烫得跟火似的,跪在她身前,用杏花春雨般的眼神望着她,向她索求。 他说:“陛下先前,捉弄我的时候,不是很喜欢我的身子吗?” 果然,他在旁人,在他的表姐姜雁跟前,也是同一副模样。 或许更甚。 心头忽然滞闷得厉害。 明明还没到梅雨季节,却唐突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颍川王的声音低低的,赔着小心。 “陛下不要太动气。” “你觉得朕听见这些,还能喜笑颜开吗?” “陛下恕罪。臣今日多嘴,与您说这些,只是以防陛下不明就里,将那姜雁指给了皇子。毕竟人言可畏,将来万一引出事端来,没的损了皇家体面。” 对面的人拱手正色。 “但这话听过,也就罢了。闲人总爱搬弄是非,我等外人,又怎知其中几分为真,几分是假。如今顾贵人既然侍奉陛下体贴,从前几句流言,又能作什么数呢。” “你是在劝朕,不要迁怒于他。” “是。若因臣三两句间,起了祸事,岂非造孽。” 许清焰摆弄花枝的手,忽然重了几分。 一朵栀子没能受住,啪的一下,应声折断。洁白花朵摔落在案上,花瓣四散零落。 她看了一会儿,忽地轻轻一笑。 “喏,这便是你先前说的,一片痴心。” “这……”对方一怔,“是顾贵人送的?” “不然呢,还能有谁会动这样多的心思。” 她扬着唇角,目光却冷淡。 “朕有些倦了,便不多留小姨了。今日的话,你知我知,出了这扇门,便当从未提起过,你也不必挂怀。” “陛下……” “放心吧,朕不至于为了几句闲话,和一个男人计较。” 两位主子说话,苏长安按着规矩,远远地站在廊下。 瞧着颍川王离开了,她才捧着一壶新茶进屋,犹不知发生何事,脸上还挂着常年不变的笑。 “陛下与亲王聊了这样久,奴婢一猜,便该是将茶喝干了。” 她将案上的空茶壶挪开,把新茶倒了一杯,递过去。 “这今年新贡的明前龙井,陛下尝着,可还合口吗?” “还行。” “那便好。陛下早上说,让奴婢留出两斤来,一会儿到顾贵人处用晚膳时带去,让他尝个新鲜。奴婢已经备好了。” 她打趣道:“陛下如今也稀奇呢。日前还说,不是真心喜欢人家,可见着什么好东西,头一个便惦记着他。” 不料许清焰脸色一沉,一下将手里的茶盏重重磕在桌上。 茶水四溅,一时间惊得苏长安都手足无措。 回过神来,她慌忙抢上前。 “陛下息怒,仔细让热茶烫了手。” 许清焰却没让她擦拭,反而将手抽回,霍然起身,脸色阴得如山雨将至。 这是从未有过的场面。 她侍奉的这位陛下,从前做皇女时,温雅端方,循规蹈矩。后来突遭巨变,从坠崖意外中捡回了一条命,又登上皇位,陡然深沉稳重了许多。 这位年轻的新君,一直在竭力践行喜怒不形于色的准则。 即便是面对朝堂上的一摊烂账,即便是得知齐王与太后皆与她不利,她也从未大动肝火,显露怒容。 至多不过是 丽嘉 道一句:“都出去,让朕自己歇一歇。” 像今日这般神色,她还从未在自家陛下脸上见过。 她不知出了何事,只能先低头赔罪。 “都怪奴婢笨手笨脚,请陛下责罚。” 许清焰却只凉凉笑了一笑。 “谁同你说,朕今晚要去顾贵人处?” “啊?” “谁又说,这茶非得给他不可?” “这……” “朕今夜偏去瞧萧昭仪。” 在她全然失措的目光里,许清焰冷着脸,拂袖而去。 只余她半晌回不过神来。 …… 萧暮雨的住处,在园子后头,为的是方便伺候太后,常去请安说话。 那是一处僻静雅致的所在,距许清焰的居所倒远。 她过去时,里面晚膳都已经摆上了。见她来,才忙忙地停了筷子,起身接驾。 “不知陛下要来,臣侍失礼了。” 萧暮雨福身行礼,一如既往,恭谨且温柔。 许清焰虚扶了他一把。 “无妨,原是朕突然起意,不曾与你说。你这里若有空,替朕添一双筷子。” “陛下说笑了。臣侍这里,自然是永远欢迎陛下的。” 一旁有小侍人,殷勤奉上碗筷来。 这人搀着她坐了,素手白净,又替她亲手盛一碗汤。 “这是春日里的腌笃鲜,以肉与鲜笋同炖的,不是什么金贵东西,不过是吃一个时令罢了,也不知合不合陛下的口味。” 他道:“臣侍让小厨房再添几个菜吧。如今在行宫,处处不同于宫里,多是家常菜色,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许清焰只是笑了笑。 “不必忙,足够多了,你也坐。” 萧暮雨从前,是太后身边的侍人,后来才被赐予她的。 这造就了他恭谨、和顺,懂得察言观色的性情。 他在她跟前伺候时,总是温柔妥帖,细致入微。真如其名,和风细雨一般。 许清焰知道,他是自己的第一个君侍,出身既低,又伺候得仔细,便向来待他宽厚一些。 至于喜欢,倒也谈不上,只是满意他性子安静,懂眼色,从不给她添麻烦罢了。 可是今日一瞧,却陡然觉出好来。 哪里都好。 比有些恃宠而骄,在闺阁里还和人牵扯不清的人,要好得多。 她淡淡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却忽然闻见鼻端一阵香气。 馥郁,却不俗,仿佛不是内务府见惯的那些。 “这香倒是好,是什么?”她随口问。 不料萧暮雨莞尔一笑。 “能得陛下一句夸赞,是它的福分。看来臣侍改天该好好谢过顾贵人了。” “这是……?” “是西域进贡的香露,顾贵人前日赠与我的。” 许清焰放下手中汤匙,默默捏了捏眉心。 如何换了一个地方,仍有他的事。
第18章 ◎小狐狸也会为她绣香囊啊。◎ 这珍贵的贡品,她只赏了顾怜一人,眼前人身为昭仪,却没有份。 尽管她是帝王,给谁不给谁,原是她说了算。也是她亲口说的,叫顾怜自己收着用,或随意做人情,她全不过问。 但当面被提及,终究有几分尴尬。 此事换了寻常男子,大约是要闹一回别扭的。 可萧暮雨只是淡淡笑了笑,向她碗中夹了一筷子小菜。 “这一瓶是兰花气味的,臣侍以为不俗。” 他道:“陛下今日过来,心浮气躁的,闻这个味道,正好静心宁神。” 见被他一眼看穿,许清焰也无谓隐瞒。 她正色看他,徐徐吐了一口气。 “朕有一事,想听听你的意思。” “臣侍久居深宫,才疏学浅,如何敢在陛下面前卖弄口舌。” 眼前人笑容平静。 “不过,若是家常闲话几句,倒还是行的。” “依你所见,过往之事,重要吗?” “哪一种过往?” 在他通透又明亮的目光里,许清焰思索了一小会儿,才缓缓开口。 “譬如,有一个人,在朕跟前还称得上忠心尽力,不过从前却有失节之嫌。” “那他在效力陛下后,可曾德行有亏吗?” “不曾。” “那便是了。” 萧暮雨笑得柔和,语声不紧不慢。 “臣侍身在后宫,不懂得陛下的家国大事,本不该置喙。但既然陛下信我,开口相问,那臣侍便斗胆当一回失德之人吧。” 他道:“有一句古话说,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臣侍以为,过去的便是过去了,只要他如今能尽心侍奉陛下,能使陛下高兴,那才是最要紧的。” “你这样想。” “是。臣侍是个眼界小的男子,只知落在眼前的,才是实在的好。” 他用稍显戏谑的眼神望着她,微微扬起唇角。 “便如这西域的香露,只要终究还是到了臣侍的手上,臣侍便不会去细想,陛下最初有没有想着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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