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蓉微:“封大人有这份闲心还是往好处想想吧。” 萧醴听说封子行来了,特意跑来找。 封子行道:“臣与王妃正议事,皇上今日功课温习得如何?” 他这是要把萧醴支出去的意思。 傅蓉微开口:“他是皇上,让他留下来听吧。” 五岁的孩子,未必能听得懂什么,既然傅蓉微发话了,封子行便默许他留在了屋里。他压不住脸上的愁容,说:“佛落顶山道炸毁,华京便真的成了一座孤城,凡事看双面,冀州那边确实不用担惊受怕了,但从深远来看,故步自封可不是好事。” “可是我们除了华京,什么也没有。”傅蓉微道:“我们没有百姓,没有田地,没有钱,更没有人才,所谓北梁,现在就是一杆光秃秃的旗,占山为王的匪恐怕都要比我们更体面些。” 这话虽然难听,但却是实话。 姜煦离京钱,把账给了傅蓉微。 傅蓉微现在又转交给了封子行,说:“穷谁也不能穷军政,账上钱都给姜煦带走了,咱们现在可是兜无分文了,北仓里的余粮正好能挺到明年开春,等粮空了,咱就得自力更生。” 封子行捧着账本的手都在抖。 傅蓉微:“冷静一下,你还好吗?” 封子行冷静不下来,任谁看了这笔烂账,都没法冷静。 全城的人要跟着一块饿死了。 傅蓉微:“听我说,纵贯东西的这条商道在我们手里呢,等明年,想个辙,掐断往楚州、幽州的通道。” 封子行:“王妃的意思是?” 傅蓉微道:“楚、幽二州若想继续与西域通商,必得先经过我们这一关,大梁既然已经割裂,南北不同朝,境内外的商税也得改改了,有来有往,有商有量,到时自然会有生钱的法子。” 封子行心算了一番,不抱期望:“商税?那能有几个钱?” 傅蓉微笑了笑:“条件都是谈下来的,封大人现在可以着手了解楚、幽二州的官员了,到时候商谈才能做到胸有成竹。” 肥肉才值得人觊觎,冀州那一穷二白的地方,姜煦和傅蓉微根本没想着沾边。 楚州、幽州才是第一步要走的棋,是囊中之物。 封子行又陷入了沉思。 傅蓉微看向萧醴,温声问道:“你听了半天,听懂什么了?” 萧醴一本正经答了一个字:“穷。” 傅蓉微又问:“穷,那该怎么办呢?” 萧醴简单思考了一下,又答了一个字:“抢。” 封子行皱眉不赞同,但傅蓉微很欣慰。 人最初的本能就是缺什么抢什么。 一国之君,就应当有这种觉悟。 封子行离开时,在姜宅的院子了见了一位身穿道袍的男子,因其打扮特殊,封子行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那人察觉了,转头冲他笑了一下。 封子行停下:“敢问阁下是?” 那人道:“徐子姚。” 封子行:“姜宅的客人?” 徐子姚点头:“算是吧。” 封子行没再多问,默默在心里记下了这么号人,以他对姜煦和傅蓉微的了解,他们俩是不大可能在手下养闲人的,暂且也不知此人的用处为何。 傅蓉微展开了一张舆图,挂在了自己卧房的屏风上。 这幅舆图是从姜煦的书房中取下的。 往北可见北狄蛮夷的部落。 往南则细致的标注了曾经大梁的领地。 冀州在华京的正南便,一左一右各自是楚州、幽州,那两州分别用红色的颜料点了个标记。 傅蓉微先是盯着江南看了许久,然后又把目光缓缓挪到了北边。 姜煦此次倾全力出兵,他没有后方可以倚靠。 北狄的游骑冬天日子难过,专门沿着边境的城镇和小国劫掠,大梁朝的内乱他们早听说了,山丹王子一直在等,等他们萧氏皇族内部的烽火燃起来,好叫他趁机打进中原。 不料,大梁还没交上手,姜煦已率镇北军直刺北狄的腹地。 北狄人不敢轻视镇北军,山丹王子作战十分谨慎,一点一点的将他们往深处引诱。 但他们注定轻敌了。 北狄与镇北军守着一线边关,对峙了几十年。他们之间互相琢磨了几十年,北狄最忌惮的不是姜煦,而是姜长缨的玄鹰营,在北狄人的眼里,年轻的姜煦不过就是一只雪里的狡兔,能跑,能藏,偶尔急了咬一口人,伤口也无伤大雅,不至于要命。 他们根本不知道,如今撕下面具的姜煦,带着他攒了十六年的新仇旧怨。 这是他第二次踏上北狄的土地。 姜煦把他爹的玄鹰营划拉了一半带了出来,他的狡兔营依旧是先锋,玄鹰营的重骑压阵。 山丹王子派兵郑重其事的试探了几回,胜负有来有往,一时也分不出长短。 他们顶着风雪互相拉扯了有段日子,终于在开春之前,真正撕咬了起来。 姜煦首战告捷,一鼓作气吞掉了北狄最精锐的三个部落,在他们杀红了眼的时候,毫不恋战,果决抽身,向西撤进了雪山,钻进了大漠里,甩开了北狄追兵。 傅蓉微在华京收到了第一封战报。 腊梅盆景长出了花苞。 春意已经不知不觉渗入了这个冬夜。
第118章 自从傅蓉微接了姜煦的印信, 插手了华京城的政务安排,那些乱七八糟的说法就一直没停过。 许多官员已经罢工在家,不肯到府署里办事, 也不肯听傅蓉微发下的安排。 封子行一度十分头疼。 傅蓉微在宅子里依旧深居简出,一边盯着萧醴作功课,一边听人禀告朝中事。 封子行:“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傅蓉微喝茶:“不要紧, 由着他们吧。” 封子行道:“不做事倒也罢了,偏还有脸吃饭, 北仓的粮马上要空了, 这是养了一城的蛀虫啊。” 傅蓉微道:“你身边还有几个人可用?” 封子行细数了一番:“原礼部尚书明昱, 原刑部员外郎花绰颐, 原兵部主事裴桑……” 官名都是曾在馠都的任职, 位居正六品以上的一只手就能数完, 另有一些声明不显的低品官, 封子行倒也都记得他们,叫得出名姓。 封子行道:“原文渊阁大学士和左都御史正告病在家, 他二人座下的几位学生也有样学样,月余见不着人了。” 傅蓉微道:“你拟一份名单给我吧,官制继续沿用前朝的不合适,是时候改头换面了。” 封子行点头:“好,我回去立刻着手办。” 他回府之后立刻拟了一份名单,着人送到了傅蓉微手中。 傅蓉微研究名单的时候, 十八娘端了茶进屋。 十八娘在姜宅里住了一个多月,傅蓉微有时忙起来没空关照她, 有时得了闲摆弄盆景或品茶时会叫上她一起。 她们之间没聊过政事, 但傅蓉微与封子行商谈时也不会刻意避着她。 于是,第一次, 傅蓉微聊起了这方面的话:“前朝的官制,你觉得可以延用吗?” 十八娘放下茶:“你问我这个?” 傅蓉微放下折子,道:“你懂。” 十八娘倒是不藏拙,既然问到了,她便说:“前朝的官制,是朝臣把皇上往死里逼,皇上若是不长百来个心眼,早就被玩死了。” 傅蓉微:“已经被玩死了。” 十八娘往萧醴的屋子瞧了一眼:“你是真敢说。” 傅蓉微:“事实。”她回忆了一番,说道:“先帝继位之初,朝政为外戚所把控,他当了很多年的傀儡皇帝,所以,先帝在官职任命时,更看重朝臣之间的互相制衡。他们能互相制衡,却也能结党营私,内斗不停,争权夺利,谁还肯为百姓办事。瞧瞧吧,那几个老东西拎不清轻重,到了华京也摆起谱了。” 十八娘:“先帝分给他们的权利太大了,内阁经过先帝的几番修整,冗杂但有序,哪怕皇上没了,只要内阁不倒,便仍能撑着朝廷正常流转,所以啊,那些个从内阁出来的大学士,向来视别人如尘埃,自然也不会把你放在眼里。” 傅蓉微:“如果削了,会怎样?” 十八娘:“就眼下而言,不会怎样,少了几块绊脚石,行事反倒更方便了。” 傅蓉微:“若看长远呢?” 十八娘坦然道:“那就是以后的事了,以后再办也来得及。” 傅蓉微头疼了一阵,十八娘悄声离开了房间,她也没管,片刻后,十八娘又回来了,手里捧着《周礼》,轻轻搁在了傅蓉微面前,道:“或许你可以参酌一些前朝的官制,也很有意思。” 傅蓉微接过了书。 十八娘撑在桌上微微一笑。 傅蓉微闭门了一段时间,惊蛰那日,一纸任命官员的旨意从姜宅发了下去。傅蓉微本是没这个权利的,但那份旨意上不仅加盖了摄政王的印,更压了皇帝的传国玉玺。 三公、三孤无实权。 大丞相、尚书令、都督府是真正大权在握的重臣。 封子行为大丞相,加官太师。 官制虽然捋明白了,但多个位置空悬,华京人才急缺,哪怕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都填不上。 傅蓉微也不急,填不上就空着,至于那些称病在家天天喝茶逗鸟的前朝老臣,傅蓉微的意思是,既然病了就好好将养,别闲操心。 封子行领了这份旨意,瞧着上头鲜红刺目的印章,想哭又想笑:“王妃,您这事儿,就不能等王爷回京再办么?” “谁知道他回京要什么时候,猴年马月可等不起。”傅蓉微道:“怎么,你觉得不妥?” 封子行觉得不妥的事太多了。 经历的多了,也就习惯了。 他道:“外头现在说话不大好听。” 傅蓉微道:“怎么说的,让我听听。” 封子行:“说你‘挟天子以令诸侯’这种话都传开了。” 傅蓉微不以为然:“随便吧。” 说话间,迎春和桔梗各自捧着今年的春裳进了院。 萧醴比去年长了半寸的个头,春季的衣裳量了新尺寸裁制,因着封子行时常过府,迎春也没拿他当外人看待,衣裳送到了傅蓉微面前,请她过目。傅蓉微检查了每一件衣裳的用料和做工,连衣角的针线都仔细看了,才放心送进了萧醴的房间。 封子行道:“王妃如此尽心尽力,皇上敬您一声姨母也是应当的。” “姨母……”傅蓉微品了一声这个称呼,无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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