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煦反常睡得很死。 酒不至于醉,他的警惕心也不至于如此薄弱。 傅蓉微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把他挪上床,她躺下之后,很快便觉得昏昏沉沉,产生了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她死都忘不了这种难受的感觉,挨千刀的安神香! 怎么又中招了呢? 傅蓉微一觉不起,又是昏天暗地的几个时辰,她次日睁开眼时,竟还比姜煦先醒。 姜煦换了个姿势,背对着她侧躺着,傅蓉微醒来后没动,安静的躺了一会儿,听着他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便知他睡得正深,没有丝毫要醒的迹象。 傅蓉微单手顺着他的脊背上抚,摸到了后颈:“还不醒么?” 姜煦一动不动的身体回答了一切。 傅蓉微坐起来,安静中沉思着,事出反常必有妖,姜煦居然能在别人的船上睡死,是过于相信船的主人,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傅蓉微沉思了良久,又重新拿起了他的酒壶。昨夜她的不适是从进屋开始的,屋里没有燃香,而她唯一入口的就是那口酒。 那壶酒姜煦也喝了。 她只是浅尝了一口,便药劲涌上头,姜煦一晚上拿它当水喝,没睡死倒不正常了。壶是他自己的,酒也是他自己的,他着别人的道想来也是不大可能。 最合情合理的解释是,酒是姜煦准备给自己喝的,酒里的安神药是他自己放的。傅蓉微偷尝是意料之外,很巧的发现了酒中的猫腻。 可他为何给自己用药? 姜煦直到日上三竿才醒,睁眼之前先是一声长叹,腰身用力翻身而起。 傅蓉微坐在床榻对面观察他。 寻常人受了这种安神药,醒来的第一时间必是全身乏力,手脚发软,傅蓉微深受其害,对此了解得很。 姜煦却是不见乏软。 “你睡了好久啊。”傅蓉微出声道。 姜煦敲了敲前额,含糊道:“醉了。” 撒谎,但傅蓉微没拆穿,她淡淡道:“少见你醉成这个样子。” “一时放纵。”姜煦走到她面前要茶喝。 傅蓉微手里这杯温度正好,给了他。 姜煦一饮而尽,缓解了咽喉中的燥热,道:“走吧,办事。” 两日了,平阳侯在幽州境内被劫的事已快马加鞭传回了馠都。 算计着,萧磐应已得到了消息。 灰鸽横渡江面,送来了馠都的消息。姜煦拆了信,递给傅蓉微,道:“萧磐火气挺大,平阳侯随行的卫兵全被处置了,他勒令地方守备军严加搜查,倒是没说一定要救人,只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生死不论。” 萧磐意图暴露得彻底,他确实不需要平阳侯活着。 傅蓉微道:“萧磐当然会生气,他这回可是吃了不小的亏。” 萧磐要借淑太妃的尸身为噱头,混淆传国玉玺的真假,可傅蓉微的一把火,令他的计策全白费。萧磐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平阳侯被推进了局。 平阳侯活着不能以父亲的身份拿捏住她,那就死了吧。也算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可惜,此计也废了。 幽州当地官府接到了朝廷的诏令,为了寻找平阳侯的下落,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某天清晨,渤海之滨,一艘小船送上岸一位昏迷的女子,傍海而生的渔民将她当做走失之人,送到了衙门。 衙门里的官员见了此女子,只觉无比眼熟,拿来朝廷给的画像一比对,正是与平阳侯一切被劫的那位美妾。线索得来不易,不到半日,幽州知府便亲自赶来了这个小渔村,询问详情。 钟欲晓此前一直沉默,等到幽州知府亲到,才缓缓道出这几日的经历,她迎着一双双期盼的眼睛,从被劫持那天晚上讲起,有理有据字字恳切,从日上梢头讲到金乌西沉,却将整个衙门的人都说迷糊了。 幽州的折子一层一层的递到了馠都。 “据平阳侯那位姬妾钟氏所言,游匪凶悍见他们身上已无钱财,便将他们沉了海,幸得海上有商船相救,船只来自于东瀛,平阳侯听闻东方仙岛有奇缘,可寻得长生之法,便撇下了姬妾,独自跟船前去了。阿这……这……” 满朝文武皆一头雾水,直觉哪里有疑点,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龙椅上,萧磐掌心都被自己掐出了血痕,他问:“平阳侯之妾钟氏在哪?” 回禀之人道:“钟氏自称清白已失,侯府已无倚仗,无颜再见家中主母,在回都的路上投江了。” 萧磐追问:“尸体呢?” 那人回:“还在打捞。” 过了月半,钟欲晓的尸体才从江心中捞起,面目已泡得溃烂浮肿,模样都已经模糊了。钟欲晓在世上已没有血亲,侯府张氏被叫去认尸。 张氏对这位钟姨娘从来只有厌恶,掀开白布潦草看了一眼,确认了她后肩皮肤上残留的纹身痕迹,便认下了尸体,二两薄棺埋了。 船行于江上,本该是个死人的钟欲晓换上了男子的衣裳,束起了头巾,与船上的水手微笑着打招呼,左侧腰间拴着水牢的钥匙,右侧腰间摔着一根乌黑的刑鞭。她在船上找了个好差事,从此以后便在水上混日子了。 傅蓉微与姜煦一程水路,一程山路,回了华京。 姜宅新修的院子已经完工,门前木扁空着,请傅蓉微提字。 傅蓉微看着墙外根角两棵小树苗,提笔写了“霜园”二字。 傅蓉微又从前厅迁回了后院,又长了半寸个子的萧醴像个尾巴,傅蓉微搬去哪里,他便跟着搬到哪住。 傅蓉微安顿好了院子里局面,被来来往往清扫的人吵得心烦,听说姜煦回府在马厩里呆了快两个时辰,便起身去寻。 姜煦正在照料他的玉狮子,刚刷完了毛,正在喂上好的草料。 傅蓉微知道这是远行前的准备,她站在姜煦身后,出声道:“你要走了。” 姜煦道:“我离军太久了。” 他把傅蓉微送的小马鞭盘起来,挂在玉狮子的鞍上。 傅蓉微道:“说好的一日三捷,我等着呢。” 姜煦:“记在心里呢,一定给你如约送到。” 黄昏时分,姜煦牵马出城,傅蓉微送了一程山路,到了城外十里亭。 姜煦纵马而去,前路草木春深,他这一离去,好似带走了春的余味,紧接着华京便入夏了。 姜煦一走,华京有人欢喜有人愁。 某些官员是松了口气,终于不用顶着他那张阎罗脸办事了。 但后院里,傅蓉微消沉了几日,在某个清晨用膳的时候,发现萧醴居然也兴致缺缺。 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就算早慧也不至于太多心事。 傅蓉微道:“奇了,皇上最近又是为了何事忧心?” 萧醴规矩学的很不错,食不言寝不语,放下碗筷,道:“姜先生回京统共不过月余,大半时间还在外办事,好不容易得空闲下来,怎的又走了呢?” 皇上对姜煦的称呼显得很纠结。 一开始,许是先帝曾叮嘱过什么,皇上初见姜煦时,便称呼为先生。 可姜煦实在没时间教他,他们甚至很少见面,皇上跟随封子行读书,随着官制的订正,封子行兼任三师之一,先生一词渐渐有了特殊的含义。 再后来有一回,萧醴叫了一声皇叔,被姜煦当场婉言拒了。 皇上便学乖了,要么直称王爷,要么仍旧尊称一声先生,只是冠以姓氏,以免混了身份。
第142章 傅蓉微笑了笑:“皇上喜欢跟他玩?难道不觉得他凶巴巴很吓人?” 萧醴也奇了:“此话从何说起啊?” 傅蓉微道:“封大人没跟你提起, 外面人对他都怕得很呢。” 萧醴摇头:“先生不许朕背后讥谤,但朕明白是外面那些人不知好歹。” 傅蓉微“哦”了一声:“看来封先生已对皇上讲过近日发生的事了,皇上可以说说自己的见解, 这不算讥谤。” 萧醴又摇了摇头,道:“先生并未与朕谈及政事,只是近日风言风语甚多, 先生怕朕听旁人谗言,才多加告诫, 望君臣和睦, 莫生嫌隙。” 封子行也是尽心了。 傅蓉微缓缓道:“你这个年纪, 正是立品行的时候, 有些较量和手段你不必深究, 等你长大一些, 该你知道的都会告诉你, 封先生为你苦心孤诣,你无论大小事都可去请他的教诲。切记要走正道, 做正事,得正果,莫要被旁门歪路上的稀奇玩意迷了眼。” 萧醴应声说好。 傅蓉微肯教他点东西是非常难得的。 傅蓉微自来明白养孩子的难处,尤其是皇上的身份,怕他手段不干净,又怕他手段太干净, 怕他过于仁慈镇不住江山,又怕他过于严苛令百姓受苦。 姜煦显然不在乎这个孩子长成什么样, 但傅蓉微不能不在乎, 这孩子一旦长歪了,他们夫妻俩可就麻烦大了。 封子行已经选好了几个孩子, 考虑到萧醴的经历和心智,他选的选的孩子都比萧醴略大些,约莫七八岁。 傅蓉微觉得今天日子正合适,早膳后让封子行带着孩子们来玩,又把林霜艳和十八娘都叫到身边看热闹。 十八娘在姜宅独辟了一个院子住,傅蓉微一直以贵客之礼待之,不过,听府中人说自从开春,十八娘便多行走在外,很少能安分的呆在家里。 傅蓉微见了人来,招呼道:“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来,喝茶。” 十八娘脸上的妆很单淡,鞋面上还沾着一层细密的黄沙。 傅蓉微眼尖,道:“他们说你天快亮时才回来,又在商道上忙?” “你得知道,商道上将近一半的客栈都是我这些年经营的家业……不过,现在都变成你家的了。”十八娘喝了口茶,摸了摸自己因连日奔波而至干裂的唇,皱眉啧了一声。 傅蓉微笑了:“你那些黑店啊……生意可还行?” 十八娘道:“黑店生意现在也不让做了,偶尔黑吃黑挣个仨瓜俩枣,哪够花啊。” 傅蓉微道:“华京拨出去的银两远不足以撑起一队军马,他带着镇北军在外半年多,是用你的钱养着的?” 十八娘连连摆手:“可不是我,我也没那本事,不过,他的钱来路确实有点问题,出去混的迟早要还的,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有个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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