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蓉微收到了她的警告,心生不祥:“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十八娘又摆手:“不能说,这可说不得,泄露军密可是死罪,你也别难为我。” 一句话把傅蓉微拿捏死了,说不出别的话。 林霜艳来得晚些,她脸色不大好看,一来就跟傅蓉微倒怨气:“林燕梁最近可是得了闲,天天上我家纠缠,你能不能多给他安排点事做。” 傅蓉微稍显无奈:“华京最近确实没什么大事。” 封子行带了六个孩子来。 傅蓉微拍了拍萧醴的肩,道:“皇上自己去挑一个合眼缘的吧。” 孩子都知道今天是来做什么的,封子行在进门前还筛掉了两个言行拘谨趋奉的。 封子行走过来:“王妃。” 傅蓉微招呼他一起:“都不是外人,旧友重聚,坐下聊。” 春末夏初,正是草木生机最勃的时候,几个半大的孩子在庭院里互相认识。 傅蓉微眼神空落落的,记忆不由得追远,想起了自己年幼时生活的侯府一隅,还想起了满院子的玉兰树,尤其是自己窗前每年春天开得格外着急的那一株。 三个女人都到了爱想旧事的年纪,彼此间都沉默着,偶尔能听茶盏碰撞的声音。 十八娘轻轻唱念:“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①……” 傅蓉微心肠冷硬似铁,虽听出词中哀意,但一时未有反应。 林霜艳对此更敏感些,立即道:“十八娘也有少时怀念之人啊?” 十八娘是个坦荡人,并不遮掩曾经,道:“怀念的不仅是人,还有回不去的年少时光啊。” 林霜艳好似被勾起了心底柔软,温和的笑了:“我年少时,也快乐得很,小时候,总觉的爱是最寻常的东西,不用费什么心思,伸手就能轻易取到,当时年纪小,天真犯傻,并不知人是不断来去的,总有告别的一日,不是我走,就是别人走。” 傅蓉微的年少时光没什么好怀念的,一片昏暗荒芜中,只有花吟婉是一抹温柔的月光,始终笼罩在她身上。 “我姨娘其实不是个软弱的人,我小时候看不透,嘴上不说,可心里总怨她过于逆来顺受,直到她故去后,我看到她的手札。姨娘死后,我才从听她身上学到了一句话——永不原谅,永不宽恕。” 傅蓉微这些年来从不敢忘,也不敢释怀。 萧醴好似已经有了选择,他在一群孩子里找了个眉眼长得最温柔的,一直在与他说话,几乎不看其他人了。 傅蓉微问封子行:“那是谁家的孩子?” 封子行道:“那是邱颉的儿子,年纪不大合适,已经九岁了,哦,他爹最近整理刑部卷宗,忙得顾不上他,把他仍我家读书了,我今日其实是顺便才把他捎上,想不到皇上竟看中他了。” 傅蓉微:“邱颉愿意送儿子当伴读?” 封子行一抚袖子,道:“他那个人啊,对儿子不怎么上心,若是皇上看中了,王妃也觉得可行,我与邱兄说一声便是,反正那孩子现在也是跟着我读书,以后陪在皇上身边一起听学,倒是更省事了。” 傅蓉微道:“那就顺着皇上的意,他想要谁就定谁。” 萧醴小小年纪,已经能看出有点死心眼了,他既已有了主意,其他人真就一眼也不看,很快就跑回了傅蓉微身边,道:“姨母,朕觉得邱家公子极好。” 傅蓉微道:“你觉得好,那就是好。” 伴读的事就这么敲定了。 那孩子名叫邱允恭。 傅蓉微单独将他留了下来,没有考校功课学问,而是随便聊了几句家常。 邱颉的妻子因心疾早逝,故去时留下的这个孩子才刚满六岁。邱颉是个刚正的人,不曾痴迷于女色,妻子故去后,再没有续弦,不过他实在太忙,儿子扔在府里一直由下人照看。 年前有一回,邱允恭夜里染了风寒,高烧不退,烧昏了头,邱颉却忙得不见人影,邱家的下人求到了衙门,没找着自家家主,慌慌张张无头苍蝇似的撞到了封子行面前,是封子行请了太医上门给这孩子看诊,自那以后,封子行便时常关照邱允恭的起居,渐渐地也有了师生之谊,亲厚了起来。 封子行道:“允恭的性子与他爹大为不同,太温和了。” 傅蓉微却道:“很好,比起刚正不催,我更欣赏有韧性的孩子。” 邱允恭当日便被送进了姜宅,与萧醴一同住在霜园的东阁。 封子行趁着今日得闲,喝茶时提了另一件事:“前段时间,我在楚州办事时,邂逅了一位昔日同窗,一起坐下聊了几句昔日情谊,他当时对我说日后得空要来华京拜访,我以为是玩笑,不成想,他昨日真的托人捎了信,说要来了。” 傅蓉微看向他:“你与昔日同窗叙旧,当属你的私交,与公事无关,你专门拿到我面前来讲,莫非是有什么深意?” 封子行笑着点头:“是,王妃又猜对了,此人身份特殊。” 傅蓉微:“谁?” 封子行道:“他是现在颍川庾氏的家主,庾寒山,王妃你听说过吗?” ——“啧,干嘛呢,怎么了你?” 林霜艳和十八娘之间忽然出了点乱子。 傅蓉微被吸引了注意力,转头看去,是十八娘不小心把茶水洒了,两个人的裙裳一块湿了。 十八娘一挥袖:“没拿稳,走了,回去换身衣裳。” 林霜艳:“我也得换。”她不拿傅蓉微当外人,直接对她道:“我去你房里,迎春帮我找件衣裳。” 傅蓉微朝迎春点头示意:“今年新制的春衫给她自己挑去。” 下人收拾了桌上的茶渍,又换了壶新茶。 傅蓉微对封子行道:“我们继续说。” 封子行:“颍川庾氏,也是几百年的世家了,我出身颍川,当年求学时,就是寄身于他们家的族学,不过啊,那些世家族学需要的束脩实在高昂,我只在那里呆了两年,结识了少年时的庾寒山,私交尚可。” 傅蓉微念道:“颍川庾氏……他们家好像已经很久不入仕了吧。” 封子行点头,说:“颍川庾氏前朝是很受倚仗的,我大梁刚建朝时斩杀了前朝皇族百余人,但却不曾难为庾氏,他们家变顺势隐退,不再涉政。” 傅蓉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别卖关子了,直说。” 封子行:“颍川庾氏我曾经呆过,他们的家风真的不错,王妃,华京人才零落,靠我们几个庸才,真的难成大业啊。” 傅蓉微道:“可你也说了,他们家不涉政。” 封子行摇头一笑:“庾寒山不会闲着没事特意到华京见我这个并不算亲厚的同窗,我猜这个庾寒山必定还有别的意图,王妃,您可有打算?”
第143章 傅蓉微也不知道自己该打算什么, 等人到了再说也不迟。 不过,方才十八娘的失态令她察觉到异样。 傅蓉微忙完了一天,将入夜时, 越发想不通,正起身打算到书房查阅曲江章氏这些年的事记,一出门, 却见一盏风灯正幽幽亮着,朝霜园的方向走来, 傅蓉微停下等它靠近, 看清了提灯的人。 十八娘。 傅蓉微:“这么晚了还不睡?” 十八娘停在她面前:“王妃不也没睡?” 傅蓉微转身:“我们进屋聊吧。” 十八娘吹灭了风灯, 跟着傅蓉微进了她的卧房。 傅蓉微道:“夜里不宜饮茶, 来点酒如何?” 熏笼上温着甜酒。 傅蓉微见她没拒绝, 于是给她斟了一杯。 十八娘看着杯中的琼浆, 笑道:“王爷也是爱酒的人, 你们的习惯还真相似,都喜欢在睡前温酒喝。” 傅蓉微抬眼:“怎么, 他经常到你那睡觉?” 十八娘转着酒杯:“……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别乱讲,他与北狄游骑作战,习性也与从前大不相同,经常到我的客栈里歇脚。” 傅蓉微:“那你多照顾照顾他,我记你的情。” 十八娘:“照顾他倒不是因为人情, 镇北军征伐辛苦,我的客栈能让他们暂避风雨, 必然是要好好照顾的。” 傅蓉微与她碰了杯, 说话前各自先饮了一杯酒,傅蓉微才道:“你深夜找我, 有事要说?” 十八娘低眉一笑:“你猜到了吧。” 傅蓉微:“我这个脑子啊,成天闲不住,猜的东西太多了,你指的是哪一件?” 十八娘伸出手指:“首先,是我的身份,我不知你具体是何时查明的,一直等着你开口问我呢,可你却迟迟不提,你早知晓我的身世吧?” 傅蓉微:“曲江章氏。” 十八娘:“没错。” 傅蓉微低头盯着杯中酒,说:“我并不想揭你的痛处。” 十八娘道:“王妃苦心我明白,可今日听了颍川庾氏的名字,我想,有些事情不该瞒了。” 傅蓉微是有不解:“这颍川庾氏与你有何关系?莫非是当年与你定亲的人家?” 十八娘:“那倒不是,庾氏隐世已久,已有几代不与世家通婚了。” 傅蓉微:“原来如此。” 十八娘:“但是这个庾寒山……”她停顿了一下,心下多少品出了些心酸,叹了口气,道:“我有话直说了,不绕弯子,我和这个庾寒山幼年交好,青梅竹马,相处近十年,早生情愫。但是章氏与庾氏自来没有通婚的打算,我到了议亲的年纪,被许给了他人,自然要与他断了联系。” 轻描淡写的三言两语,埋着一位少女死去的芳心。 多年来,没有人在意十八娘心上横着那道伤疤,其实从里至外经历过无数次的撕扯,早已无法愈合了。 傅蓉微已心生不忍。 十八娘继续道:“那年我被沙匪劫持后,家里人对外称我死了,但世家里那些心思,骗外人可以,瞒不了自己人。多少年了……快十年了吧,庾寒山一直四处打听我的下落呢,还不肯放弃呢。” 傅蓉微:“你知道他在找你?” 十八娘点头:“自我掌权后,我就知道了,但是我们俩这种境况,不如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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