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仆怕先皇,宫中的奴仆都怕先皇,怕他喜怒不定的性子,怕他一挥手,便能夺去一条命。 卢仆便在见他的第一面时,险些丧了命。 他不小心将御前的酒盏泼出去一点,先皇大发雷霆,命人将他抓来,直接废去手脚。 一个暗卫,没了手脚,就等于丢了命。 七岁的卢仆很害怕,他缩成一团,嘴里不停说着求饶的话。 他想,他完了。 但没有。 他看到一个比他矮上一头,骨瘦如柴的小男孩上前规规矩矩的行礼,对先皇道:“父皇息怒,是儿臣不小心绊住这个小侍卫,他才会失手泼出御酒。” 先皇还是很生气,但不是对他了,而是对那个小男孩。 他破口大骂:“又是你这不成器的逆子,真当蠢与禽兽,谁让你来宴上的,给我滚回去!” 卢仆看到他黯然退下,他认得他,先皇的第二子,一个自云端跌落的孩子。 卢仆不懂他为何会救自己,于是他就去问他。 比他矮上一头的小皇子似乎刚挨了一顿打,他脸上青青紫紫,却笑着对卢仆说:“没什么缘由,想救就救了。” 他还说,“生而为人,就要遵循各自的命,我们改不了命,就做的再好些。” 卢仆记住了。他记了很久很久,记了一辈子。 所以他不懂,为何那个跟他说要‘认命’的人,会杀了皇帝,搅了乾坤,变成‘乱臣贼子’。 然后,他带着满心恨意,带着诛杀乱臣贼子的使命,踏上了前路。 他想要他已经死了,又期待他还活着,他想要亲自问一问那个人,他可否后悔过。 现在,他问了。 卢仆突然呼出一口长长的,跨越了十年之久的郁气,“这条命,就当是还你的。” * 清晨,晋王府中一阵骚乱。 安也起不了身,只能趴在榻上听小桃说:“昨日那刺客死了!王爷为了这件事大发雷霆,正处治昨夜守牢的人呢。” 安也一怔,下意识想到郁宴。 是他……杀的吗?灭口? 她问:“怎么死的?” “仵作来验过,是自尽的。” 不知为何,安也倒是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想了想,又问:“郁宴呢?” 小桃往门前一指。 安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艳阳高照,一身黑衣的男人侧身站在门外。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将他纤长的睫毛都勾勒的一清二楚。 他垂着头,明明只是站在那里,安也却觉得,他身上原本已经降下来的疏离感又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如同一座沉默的,被风霜吹打过的破败石像。 安也情不自禁地,开口唤了他一声:“郁侍卫。” 石像轻动,转头看向她。 安也看到了他布满血丝的双眼,那眼中不再是黑沉沉的深潭,而是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 一向冷硬的木头被雨打湿,露出了最深处腐烂的苔草。 安也突然不想再去深究那刺客的事了,每个人都有秘密,郁宴有,她也有。 所以她勾起唇,轻轻笑了下,什么都没问,而是道:“郁侍卫,我想吃莲花酥。”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我们左右不了旁人,只有向前看,走好脚下的路。◎ 荣晋之靠在太师椅前,一边逗弄着笼中鸟儿,一边看了一眼进门来的吴二。 见只有他一人,便问:“郁宴呢?不是让他把他带来么?” “回王爷,郁侍卫今早便出府了。” 荣晋之逗雀的手一顿,直到之间被雀鸟啄了一口,他才轻‘嘶’一声,收回手问:“为何出府?” “是夫人说想吃莲花酥,命郁侍卫出去买的。”吴二道。 听到安也,荣晋之紧绷的脸色缓和些许,又问:“他出府时,可有什么异常?” 吴二摇头,“郁侍卫走得快些,属下并未来得及看到正脸,只看到他的背影,应当是没什么异常的。” “昨夜守在他院外的侍卫也未见过他出院吗?” “未曾。” 荣晋之来回踱了几步,坐上太师椅,“夫人那边,如何了?” 吴二:“夫人醒来不久,精神还不大好,刚服下药,说了几句话后,便又睡下了。” 荣晋之:“什么话?” 吴二:“夫人那边说,那刺客挟持她时,一直喊您的名字,让她带路去找您的书房,想来应当是夏国忌惮您的威名,遂找人刺杀的。” 他说罢,又压低了声音,试探道:“这刺客不似和郁侍卫有什么关系,王爷,咱们这般戒备,是不是……过了?” 荣晋之摸着自己微红的手指,不说话。 他沉默的时间越长,吴二脸上的汗珠便淌的越多。 他说这话,其一是真的觉得这件事和郁宴没什么关系,其二嘛……主子对郁宴和他们始终不同,他这次帮郁宴说话,也算卖他一个面子,主子多疑,若是以后被怀疑的是他,便是郁宴还他这个人情的时候。 但荣晋之向来喜怒不常,他这话刚说出口便后悔了。 他刚想跪下认错,便听荣晋之道:“再观察些日子……别靠太近,他武功高,察觉暗处之人最容易不过。” 吴二悄声松了口气,连声称是。 他刚想出门,便听到荣晋之又道:“等等。” 荣晋之指指那座金丝铸成的鸟笼,淡淡道:“将这雀儿处理了吧,咬人的雀儿,不要也罢。” “是。” “还有,问一问夫人想吃的是哪家铺子,无论花多少银两,都招进府中,以后专门做给夫人吃。” “是。” * 小桃将苹果削过皮,切成小块,又依次插上牙签后,递给安也。 而后她搬了个木凳,就坐在安也身侧,托腮问道:“夫人,你若是想吃莲花酥,奴婢便可以做的。为何还要让郁侍卫出去买,还得是城南那家?那家铺子离王府离了大半个京城,就算是郁侍卫的脚力,怕也是要两个时辰才能回呢。” 安也将枕头垫在自己颏下,拿出牙签,将苹果放入口中,状似无意答道:“之前便听说那家铺子的莲花酥最是好吃,今日正好想尝上一尝。” 充沛果香自口中迸发,安也满足咽下,又瞥了一眼空荡荡的门外。 她虽没有问郁宴始末,但看他那副模样,也能猜出一二。 能让夏国刺客千里迢迢来找的,恐怕郁宴的身份并不简单。 那刺客身上,应该带着些郁宴不愿提及的过往。他的死,也多少于郁宴有些关系。 如今那刺客蹊跷死去,郁宴这般状态,不被荣晋之怀疑上才是怪事。 她将郁宴支出门,便能避开荣晋之查验,也能给他留出反应的机会,出去一趟,再回来时满身疲惫,也能找出些路上所遇的借口。 台阶她已经递上了,若是聪明人,就该知晓如何应对。 小桃的注意力全被‘好吃’二字吸引,“真的很好吃吗?比夫人做的还要好吃?” 安也笑了一声,装作头疼的思考了一会,玩笑一般逗她:“城南那家铺子做的糕点确实好吃,不过比起你夫人我来嘛...应当还差那么一点点。” 小桃‘噗嗤’一声笑出声,却是认认真真点头,骄傲道:“小桃也觉得夫人做的糕点是天底下最最好吃!” “也就只有你这么觉得啦。”安也看着小桃变得圆嘟嘟的脸,觉得她实在可爱,忍不住伸手捏了捏。 “才不是!”小桃鼓起脸,“昨日夫人出事后,我偷偷去那条小路看过,正巧看到郁侍卫将掉在地上的糕点小心捡起呢。” 安也一怔,“郁侍卫……捡糕点?” 小桃点头,“郁侍卫不仅将糕点捡了回去,还小心将摔碎的食盒拼起来了。” “他……为何要这般做?”安也有些茫然。 小桃笑起来,“奴婢觉得郁侍卫也喜欢夫人做的糕点,只是不好意思说。” 安也觉得实在神奇。 她给那木头送过两次糕点,次次都没送到他手上,那木头连味道都未尝过,更何况是喜欢。 难不成,他还负责晋王府的卫生工作? 不等安也深想,小桃声音又低下来,“都怪那个杀千刀的刺客,夫人这幅样子,也不知何时才能养好伤,怕是连重阳宴都不能参加了。” 安也拿签子的手一顿。 原来不知不觉之间,竟已快到重阳了。 作为古早虐文,每逢佳节,自然就是女主受虐的重灾区。 原文中,重阳之时,女主实在思念爹娘,刚出了禁闭,一见荣晋之便歇斯底里冲去,想再次尝试和他同归于尽。 结果自然是没有杀成,还被荣晋之掐住脖子欺辱一番,完事过后,荣晋之将一套锦衣扔给原主,强行让下人将衣服套在她身上,便带着她进了宫。 昭仪公主记恨原主抢她男人,一早便同当今皇后告状,皇后为了给自己爱女出气,更是在重阳宴将女主又狠狠羞辱一番。 安也木着脸呼出一口气。 她当初是为何要看这种狗血虐文的?! 她若不看,说不定就不会穿书。若不穿书,也不会要面对这种糟心剧情。 恨自己管不住这双眼! “要去的。”她叹气道。 别说她受了伤,就算是瘫在床上,怕是也要被皇后传召拉进宫里。 更何况...能做虐文女主的,身体多少都有些天赋异禀,大夫说要养上半个月的伤,安也倒是觉得,才一天的功夫,她的腰伤便恢复的差不多了。 虽是如此,装病还是要装的。 如今情形和原文大有不同,昭仪公主既已被禁足,不知皇后会使什么招数对她,只能随机应变,见招拆招了。 安也又吃了一口苹果,道:“小桃,今日定昏,你去向荣晋之汇报时,向他提一提我房中衣食不周,多跟他要些银子,咱们买零嘴吃。” 重阳宴的事到时再说,眼下现成的羊毛,不薅白不薅。 …… 郁宴回府之时,已接近晌午。 深秋时节,此去接近两个时辰,小桃接过莲花酥时,竟还能感受到糕点刚出锅时所残留的热意。 郁宴面上颓然已然消失,虽眼中还带着些许血丝,但已看不出不妥之处。 他不肯进房门,只规矩站在门口,留一个挺拔背影。 莲花酥,便是由白色酥皮包裹住莲子做成的馅,再用鲜花制成的汁液自表面画上一朵含苞欲放的莲花。 安也自油纸中拿出一个,掰成两半,一半放入口中,一半则给了小桃。 两人吃的心满意足,她又拿出一个,指着郁宴说:“给郁侍卫也尝尝。” 不等小桃接过,便听郁宴淡声道:“不必。” 他的眼神很冷,小桃被他瞥过一眼,竟吓得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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