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原本靠近虞禾的骨鞭也在极招压境下被暂时震开,失去了偷袭她的最好机会。 虞禾见识过麒麟骨的威力,也曾险些死在箭下,如今自己出手接住了一箭,心有余悸的同时,她的心脏也因惊愕而狂跳不止。 她对这具身体的修为还是多少有些数的,虽然一直不清楚被逼至极限能做到什么地步,但肯定没有眼下能抗衡麒麟骨的实力。短短一段时间,她的修为居然涨了这么多? 断流还在因为方才的战斗而震颤,剑身发出轻微的余音,虞禾收剑至身侧,扭头看向谢衡之,想要问出心底的疑惑,却见一大片人影落在这片狼藉中,打头的人坐在轿辇上,艳丽的红袍微微飘动,仿佛野地里盛放的红莲。 虞禾一看到他,只觉得额头青筋突突地跳,原本就不太好的心情更差了几分。 “你可以杀了他。” 谢衡之冷不丁说道。 她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是说曲流霞?” “你方才做得很好,不是吗?”谢衡之的话好似是在鼓励她。“杀了他,日后能免去不少麻烦。” 虞禾明白像谢衡之这样的聪明人,总是会算计到以后的事,并且毫不犹豫选择最优解,或许按照他的话来做是对的,但这未必是她心中所愿。 “我不想这么做。” 她收了剑,摇头道:“日后的麻烦,日后再解决,至少现在我不想杀人。” 她既不希望别人来杀她,也不愿意有人因她而死,如果没到逼不得已的时刻,杀人是最后的选择。 更何况她确信此刻的曲流霞找上门,并非是为了取她性命,显然也是为了天火灭世而来,他知道谢衡之在她身边,那一箭本就是为了查探他们如今的余力。 而且比起谢衡之,曲流霞只能算是个小麻烦,有这么一个毁天灭地的疯子在身边,再怎么被人招惹,也能有办法打回去。 一旁的谢衡之似是知悉了她的心思,牵着她的那只手掌紧了紧,仍是平静道:“借花之阵后,我修为折损,不比从前,未必能次次护你无虞。” 虞禾压低了声音,说:“定然是因为你将剑骨分了我一半,谁教你擅作主张……好在我现在修为大涨,暂且我护着你就是了,打不过还可以跑,不用担心。” 谢衡之低头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便好。” “啧。”曲流霞坐起身,面色不耐地盯着他们。 他走下轿辇,随行的是自在飞花几乎全部的下属,而另一侧,又有乌泱泱一堆魔修阻截他们的去路。魔修们让出一条道,从中走出了面色更差的玉玲琅,她手中的骨鞭也隐隐泛出黑气。 玉玲琅面带讥笑,颇为得意地嘲讽:“谢衡之,看到了吗?逆天而行,这就是报应。任你修为再高,心机算尽,她还不是必死无疑。” 曲流霞难得与他憎恶的玉玲琅联手,面色虽不好,却仍是附和了她的话。 “因果相循,如今到了该偿还的时候,她死了,对谁都好。” 谢衡之不为所动,虞禾却是听得面色发白。 “你们果真与仙门联手了。” 对于这些人的截杀,谢衡之并没有多少意外。 曲流霞眼神幽怨地瞥了虞禾一眼,凉凉道:“总好过与凡人一起死。” 虞禾小声问谢衡之:“联手杀我?” 隔得远远的,只听曲流霞说:“何止?我们这些个凡世的妖魔,如今还要帮着将那群魔域跑出来的东西给杀回去,好让仙门抽身去布下阵法,重新斩断地脉。为了阻止天火灭世,仙门也好邪道也罢,可都是拼上了老命。” 魔本就是弱肉强食的族类,没有不能同族相杀的教条,到了保全自身的时候,残杀血亲也是常有的事。如今只有仙门有法子阻止天火灭世,他们也只能放下冤仇,与仙门暂时结盟。 “所以”,说着,曲流霞食指轻抬,冲着虞禾点了点,眼神陡然一冷。“你必须死。” “天道尚不能杀她”,谢衡之睥睨扫过,眼中只有一片蔑然。“就凭你们?”
第102章 挥动的骨鞭迅疾如影, 只听一道响亮的破风之声,而后玉玲琅冷冷嗤笑,启唇道:“何止我们?” 话音才落, 围住他们的修士齐齐动作。霎时间魔氛冲天,剑气纵横,有灵力化为各色锁链, 从四面八方刺向虞禾。她虽然修为有提升,剑法却没到精湛的地步, 面对这样的阵仗仍是难以招架, 不一会儿握剑的手便开始在剑气的震颤下微微发抖。 “你心中挂碍太多,心中清静, 专注眼前的对决便好。” 正当虞禾心神慌乱之时, 谢衡之的话从她一侧传来,嗓音仍是平和沉稳,似乎他被隔绝在了动荡之外, 这些罡风剑气都无法伤他分毫一般。 而他气定神闲的姿态,似乎也令她动荡的心神稍稍安定了些,手中的断流也随着她越发熟练的剑招趋渐平稳。 曲流霞隔着一段距离, 观察到二人对战的姿态, 目光从修为大增的虞禾,移到了极少出手的谢衡之身上, 他蹙眉凝望,片刻后出声:“不对。” 玉玲琅听到了他的话,正回头要问, 不待她出口, 猛然间天地震颤,一股浩荡的灵气从西南方涤荡而来, 在场众人无不为此停滞了动作。 然而只是一瞬,那股震颤便消失了。 灵气震荡过后,但凡修为不算太过浅薄的修士,都隐隐约约感受到了变化的地气。 “是疆黎的方向。” 虞禾略显惊讶地收住剑势,紧接着便听到玉玲琅说:“晓日元君竟当真去修补地气了。” 玉玲琅在疆黎盘踞百年,疆黎曾是她的囚牢,后来却也成了磨砺她的福地,说是她的家倒也不为过。 扪心自问,她做不到像正道一般,为了块地界牺牲千百年的修为与性命。可她虽与正道不合,却也在感受到这股灵气的余波后,语气中流露出几分叹惋。 晓日元君的名号,虞禾曾经有三秋竞魁上听闻过,那位前辈算上去与栖云仙府的前任掌门文尹君同辈,是为一心向仙道的隐世高人,常年避世修行鲜少在人前现身。 据传谢衡之当初为祸世间,曾被晓日元君重伤,瞎了一只眼不说,半边身子也险些被劈开。 虞禾听到修补地气时有片刻愕然,下一刻金光宛如丝线,从四面八方织起天罗地网,将她飞扬的剑势压制住。 她余光看向谢衡之,见他不曾慌乱,也稳下心神,剑势不断变化,缥缈的剑影,锋锐的气刃,将逼杀她的武器招式纷纷挡下。 虞禾只觉得,手中的断流越来越得心应手。 然而面对这样密集的困杀,又有曲流霞和玉玲琅两位强敌,她早已没有余力在支撑。 谢衡之重伤未愈,又与乌山和自在飞花交恶,屡次替她拆下后方袭来的剑影,同样伤痕累累。 她已是疲累至极,倘若她当真难逃一死…… 虞禾无法分神回头看谢衡之,她竭力眼下喉间涌上的腥甜,嗓音艰涩道:“谢衡之……或许我命该如此,你我的缘分走到如今,也算够了,往后你……” 不知何时,谢衡之已经闪身至她身后,猛然将她揽到怀里,打断了她未出口的话。 与此同时一声巨响,庞然巨物破土而出,掀起漫天飞沙走石。 层层鳞甲折射出冷而刺目的寒光,一声咆哮带出四溢的魔氛,震耳欲聋的同时也击碎了众人的截杀阵法。 更有近身者,在千年修为的威压之下,法器应声碎裂,伏在地上大口呕血。 “尚善?” 虞禾不免惊讶,此时此刻,尚善为何在此? 先不说如何知晓她被困此处,仅凭他们之间的交情,尚善也不像是能够为她而死的交情。 毕竟眼下正邪两方联手要献祭她,对身为魔族的尚善来说,她死了反而是一件好事。 同样是魔修,没了正道诛魔招式,仍是修为深厚的尚善占了上分。 趁曲流霞等人被虞禾与谢衡之牵制,蛟尾扬起一片乌云似的魔气,转瞬间烧成一片铺天盖地的黑火。 乍一看,便如同沸腾的浓墨。 在一片哀嚎叫骂中,尚善携着两人逃离了战场。 —— 暂时逃离了追杀,虞禾坐在尚善头顶平复气息,仰头看谢衡之,他正望着天际不知在想些什么。 尚善朝着西方飞驰,正是日落的时候,一轮圆日像浸在金水里的珍珠,刺眼的光芒让虞禾有些睁不开眼。 谢衡之却像是感受不到似的,直直地看向前方。 金霞笼罩着他,映得他好像一尊发光的神像。连原本清冷的眉眼轮廓,都被这层光辉给隐去了锋锐,变得温和而沉静。 感受到虞禾的视线,谢衡之低头看她,问:“好些了吗?” 她摇摇头。 “我没事。” 说着,她指了指尚善,有些怀疑地盯着他看。 谢衡之苦笑一声,在她身边坐下。“他并未受我威胁” “怎么可能?”虞禾有些不信,她敲了敲尚善坚硬的鳞片。“你这么有义气?” 魔蛟的鼻子里嗤了一声气,声音大得像风鼓。 他说:“我只有你一个好友,活几千年够久了。” 虞禾有些将信将疑,毕竟尚善之前可是惜命得很,哪里像是会觉得活够了的魔。 但人家都这么说了,她还这样将人往不好的方向猜,也是有点没良心,无论如何尚善的确是救了她,万一是真觉着魔生无趣,真情无价呢。 更何况尚善来得这样及时,多半还是受了谢衡之掣肘。 谢衡之听着并不言语,不动声色地睨了尚善一眼,面上冷冷淡淡的,寻不见丝毫感激。 虞禾百感交集地叹了口气,又想到许多人和事来。 霁寒声此刻是什么感受?还有鹤峰主和柳汐音他们,她的那些故人,是不是都在想办法找到她,劝她接受这不公的天命。 “今日的夕阳很好。” 谢衡之的语气,好似是在感慨什么,又像在安抚她乱糟糟的心绪。 虞禾散乱的发丝被他拨弄至脑后,重新挽了一个发髻。 他这样不慌不忙,淡然到有点过分的态度,让她也升起一种事到如今听天由命的释然。 虞禾朝着日落处看去。 夕阳的变幻总在瞬息间,原本刺目的金光已经泛起赤色,似是一片金海上蔓延着烈火。 谢衡之伸手将她扶起来,她站起身,睁大眼目视前方。 入眼是开阔的天地,苍茫浑厚的山丘,亦或是川流不息的江河,都被余霞染上了一层耀眼的辉光。 那些霞光攀上他们的衣袍,随着高处的狂风拂动他们的衣衫,仿佛炽盛的火焰在跃动。 虞禾就觉着,这片火焰仿佛烧进了她的胸口,让她心底莫名也跟着发热,一股落泪的冲动无端涌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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