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成帝看着这父子二人的模样,眸色微深。 若是顺国公今日只是跪在下面直接陈情,或者哪怕只单单是痛哭流涕,成帝都会怜惜老臣,可偏偏,他做了那么多动作。 一次,又一次的,似乎在铺垫自己之后的所为。 这让成帝不由戒备起来。 “顺国公,有话不妨直说。” 顺国公闻言不由身子一僵,现在在他面前的,可不是先帝那个火爆脾气,有什么事儿,先打一顿气就能效一半。 顺国公忍不住抬眼看去,中年帝王不怒而威,龙目深沉,他所做的一切都仿佛是徒劳。 “孽障,你还不告诉圣上,你都做了什么?!” 顺国公世子又被踹了一下,他只比成帝小了几岁,可是这会儿说话中气不足,磕磕巴巴,便将自己意图对徐瑾瑜动手,买通翰林院中人的事儿说了出来。 成帝也是这会儿才知道,原来徐瑾瑜在翰林院里,竟然过着这样“水深火热”的日子。 “你为何如此?” 成帝并未直接发作,而是冷声询问。 顺国公世子倒是想要叭二皇子说出来,可是二皇子他日才是顺国公府的希望,是以顺国公世子这会儿只低声道: “是,是臣嫉妒,嫉妒徐修撰年纪轻轻,便六元及第,还能得您圣宠!” 顺国公世子将一切揽到可自己身上,还故意将圣宠二字咬的重了一些,似乎想要将徐瑾瑜太过锋芒毕露也作为借口。 可成帝随后便又道: “是吗?郑家还是行伍出身,在翰林院里买通人,还需要比徐爱卿官职高,你只怕早便有安排了吧?” 成帝一句话问的顺国公世子直接语塞,而顺国公见此情状,直接跪了下来: “圣上。” 可这一次,成帝是高坐上首,并未再叫起。 而顺国公这会儿也在斟酌,到底是二皇子重要,还是二郎重要,但不多时,他便已经做出了取舍。 “圣上,这孽障其实,其实是不知从哪儿听说了南疆那场旷世奇战出自,出自这位徐修撰之手,他,他怕徐修撰他日若能,若能也如法炮制,平定北疆,影响到边疆的二郎,这才,这才……” 顺国公如此说着,似乎是羞愧极了,他低下了头。 而成帝听到这里,指尖轻轻敲击着椅臂: “顺国公府还真是手腕了得,文能入翰林,武能去南疆,还有什么,是尔等不能做的?嗯?” 成帝的声音,听不出发怒的意思,可是顺国公和世子的额角都不由流下了冷汗。 而成帝这会儿,看着堂下二人,也是眸色莫辨。 徐瑾瑜当初平南疆之战,他刻意没有大肆宣扬,便意在将其外磨练一段时日,去北疆试试。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顺国公世子的揣测不无道理,可他倒好,猜中了圣心还敢背道而驰! “哦,朕倒是忘了,还是天牢之事,顺国公这怕是忘了,尔等头上还有朕在呢。” 成帝的口吻很淡,可顺国公立刻重重的将头磕在地上: “老臣不敢!” 顺国公世子打出生就顺风顺水,唯一不痛快的就是自己的仕途,这会儿看到老父如此,不由泪如雨下: “圣上,千错万错都是臣之错,您要降罪便罚臣一人吧!求您,求您不要怪父亲。” “不,圣上,都是老臣教子无方!” 顺国公纵使恨铁不成钢,可到底是自己的第一个嫡长子,倾注了自己近乎大半的心血,他若是真能铁面无私,便不会在此刻私下求情了。 成帝冷眼看着这一幕,好似自己在这一刻成为让这父子二人彰显父子之情的工具了。 “够了!” 成帝沉声呵斥一声,二人立刻安静下来,随后,成帝看向冯卓: “林寒肃这两日查的如何了?” “回皇上,林大人最新报上来的,是那名小二与受害人之一都说明,林腾亲口说过自己受顺国公府之命。但,林大人还说此案有疑,正在查实……” 冯卓这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顺国公世子也确实做过这种事儿,这会儿整个人低着头,不言不语。 成帝冷冷看向二人: “顺国公教子无方,降为静安侯,即日起罚奉一年,闭门思过半载,顺国公世子胆大妄为,谋害朝廷命官未遂,即日起革除官职,永不录用!再革其世子之位!” 静安侯听了这话,不由脸色一白,但还是颤声谢恩: “老臣,叩谢圣上恩典!” 此事,圣上还是留情了,但又没有那么留情。 静安侯长子这会儿面色一片恍惚,他,这就不是世子了? 而且,父亲的国公之位,也因他牵连,被降为了静安侯? 静安,怎么想也不会是象征着美好祝愿的靖安。 又要静,又要安,这对于行伍出身的静安侯何其讽刺? 可还没有完,成帝随后看向静安侯长子: “现在,你立刻去宫门外跪着,看着朗朗晴天,昭昭日月,好好反思汝之所为!” 随后,成帝便不再看向二人。 静安侯携子至宫外,静安侯长子还没有这么丢人过,可是皇命不可违,他抿紧唇,拾起衣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此刻,太阳已至正中,夏日的骄阳不过须臾便已经将静安侯长子烤的面色通红,眼神一阵黑一阵花。 不多时,静安侯长子故而觉得眼前一暗,下一刻,他便忍不住惊呼一声: “父亲!” 冯卓得了消息,很快便奏禀成帝: “圣上,静安侯也在外头跪着,他如今年事已高……” 成帝动作微微一顿,他冷笑道: “好嘛,这是怕朕逼死了他的好儿子!” 在成帝看来,静安侯什么都好,唯独便是太过溺爱自己的长子,到了这一步,若是静安侯长子因此生了一场病,或许他这气也就消了。 可偏偏…… 冯卓有些不敢看成帝的面色,他心里也觉得静安侯实在有些不会办事儿,这不是倚老卖老,又是什么? 谋害朝廷命官,这本来是杀头的大罪,圣上没有要他们的命,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可他们竟还得寸进尺,怕不是仗着在北疆和乌国胶着的郑二郎! 成帝随后拾起方才搁置的奏折,头也不抬: “让他们跪,派个太医看着,别真让人死了。” 不过,他们也跪不了多久。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徐瑾瑜便已经收到了消息,等听到圣上的处置,以及父子二人在宫门长跪的事后,徐瑾瑜不由沉默了。 顺,静安侯确实有壮士断腕的魄力,只是却怎么断的不彻底? 不过,徐瑾瑜思及如今边疆形势,他抿了抿唇,还是与杨掌院告假半日,揣着金牌朝宫中而去。 嗯,圣上前头受了他的状,他自要投桃报李,做一个贴心的臣子了。
第186章 宫门之外, 静安侯长子素来娇生惯养,纵使前面父亲投下的阴影让他的半截身子不必承受暴晒之苦,可他依旧觉得每一次呼吸都十分艰难。 炙热的阳光烤的他像是此前他参加秋猎之时, 那头被用来做炙羊肉的乳羊,熊熊烈火烤的他几乎喘息不得,热浪翻涌之下,他几欲昏厥。 而也是在这时,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天真。 既然那徐瑾瑜有那等大才,圣上岂会不护着他? 他错了。 他错猜了圣心,这才落得这步田地! 静安侯长子懊悔的肠子都要悔青了, 大滴大滴的汗水顺着脸颊烫下, 静安侯长子只觉得一阵晕眩, 可他还是硬撑着, 他不能再让父亲担心了。 可孰不知,静安侯虽然是面向宫门而跪, 实际却一直观察着长子的动向。 长子的影子在摇摇欲坠, 他何尝不心痛如刀绞? 可是,只要圣上没有发话, 他二人便是跪死在这里, 也无济于事。 养儿一百岁, 常忧九十九。 他年纪已经大了,唯独不放心长子,他现在已经一无所有, 要是连一个好的身子骨都没有, 那可如何是好? 纵使静安侯知道, 圣上此番处置已经额外开恩,可他还是觉得不够。 他一辈子为国征战, 他郑家儿郎也在边疆镇守,何以至于圣上他…… 静安侯能陪长子跪在宫门外,其实是心里有怨。 可到了如今这一地步,他已不知还有谁能让圣心动摇。 忽而,静安侯远远的看到了一个身影朝宫门走去,那背影犹如纤竹青嫩,他几乎不用细想,便知道这是谁了。 徐瑾瑜。 静安侯在口中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眼睛却一错不错的盯着那个背影,心中不由一沉。 徐瑾瑜来做什么? 落井下石吗? 静安侯眸色深沉的看着徐瑾瑜的背景,手掌却下意识的握成了拳头,如若是他的孩子被人这么暗害,他一定不死不休。 现在,是要轮到他了吗? 可一个无权无势的黄口小儿…… 不待静安侯在心里如何揣测,徐瑾瑜亮出的金牌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金光。 圣上连御赐金牌都不知何时给了他,难怪,难怪这次他们会落得这般田地! 静安侯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徐瑾瑜并不知道不远处的静安侯一秒钟几百部的内心戏,这会儿他拿金牌入了宫门,由侍卫引至勤政殿。 等勤政殿内的冯卓听了这事儿后,那是又惊又喜,惊的是徐大人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喜的是徐大人总有办法让圣上龙颜大悦。 冯卓压下了自己心中的惊喜,随后上前对成帝小声禀报: “皇上,徐修撰持御赐金牌求见。” 成帝闻言,不由哼笑一声: “可算是来了。” 可算? 冯卓有些不解,下一刻就被成帝催着去把人请了进来。 徐瑾瑜进门冲着成帝行了一个礼: “臣,见过圣上,圣上万安。” “徐爱卿免礼,冯卓,赐座。” 徐瑾瑜道过谢后,这才落座,而成帝确实一直在打量着徐瑾瑜,等徐瑾瑜坐定后,成帝这才抚须道: “不错,养了这么些日子,徐爱卿这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徐瑾瑜闻言也不由一笑: “那还要多谢圣上赐药之恩了,不过,您看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补药……也该停了吧?” 谁能想到,圣上这补药,他不是只送一日,他是日日送啊! 徐瑾瑜不知想到什么,五官几乎都要皱到一起了,可好看的人做什么表情都是好的,反而是成帝被逗的哈哈大笑: “这是怎么了?朕自打认识徐爱卿以来,可还没有见过徐爱卿这般模样。” “实在是……君恩难得却不好消受啊。圣上怕是不知,臣本就指着下值回去家里那顿晚饭以慰肚肠,但家母她不忍辜负圣上一片心意,故而日日都添于饭食之中,过犹不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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